第三卷:該想的人去想 第111章:君使暗查
作者:孟婆湯有點甜      更新:2020-10-16 20:12      字數:6249
  宴席上,西嶺大人追問魚與遊哪裏去了,他曾在有魚村住過一段日子,聽魚大殼說起過他,這位年輕人將來可繼任有魚城的城主。隻可惜魚大殼的野心成空,在外躲過一劫。。

  悅耕卻回答得很含糊,隻說自己也不清楚,那魚與遊可能已到別處尋訪高人拜師去了。悅耕大人倒是特意提到了若山送他一支犀渠獸角之事,而數年前他曾見過赤望丘的高人,曾托他在深山中找尋一些特殊的物產,其中就包括犀渠獸角,而如今已收集齊全。

  悅耕說這番話時不無炫耀之意,也許是為了化解自己的尷尬,席上幾位西嶺大人的隨從都知道他所支持的有魚一族被連根鏟掉了,但是新任城主立刻送來貴重的禮物,就連赤望丘的高人都托他辦事,當然也感覺臉上有光。

  宴席之後,安排西嶺以及隨行的貴客們休息,悅耕大人送客後剛剛返回府中,仆從便稟報有客來訪。訪客名叫辛束,是來自相室國都的一名四境修士,也是西嶺大人的隨從之一。這位辛束若有事,方才在宴席上不說,此刻卻來單獨求見,也讓悅耕覺得很奇怪。

  但一名四境修士,無論在哪裏都是受到禮待與重視的,已感覺有些疲倦的悅耕大人還是點燈接見了。辛束見到悅耕,隻是簡單的行了一個禮,然後亮出掌心一物道:“城主大人,我唐聞師弟幾年前托您的事情,難為您一直還記著,多謝大人有心了!”

  悅耕冷不丁見到赤望丘的信物,吃了一驚,起身還禮道:“原來辛束先生竟是赤望丘的高人,您怎麽會跟隨西嶺進入蠻荒?”

  辛束答道:“我師承於赤望丘一脈。卻久居相室國都,並不欲讓太多外人知曉我的身份,免得受過多打擾,希望悅耕城主也不必對他人多言。此前西嶺大人領國君之命,出使蠻荒主持定盟之事,在國都中招募高手相隨,我恰好也想外出遊曆一番。便跟著西嶺大人一起去了。”

  悅耕趕緊道:“請先生放心,我絕對不會告訴別人,也感謝先生的信任,單獨對我亮明的身份。您入夜後單獨來訪,有什麽吩咐嗎?……數年前唐聞先生托我找尋的東西,如今已搜集齊全。正在考慮如何派人送到赤望丘呢,先生是否是為此而來?”

  辛束笑道:“你將東西交給我便可,其實唐聞師弟數年前托你的事,就是我的交待。城主大人收集不易,不知這幾件東西價值幾何?”

  悅耕擺手道:“談什麽價值,這是我對赤望丘以及白煞大人的一點敬意。再說了,我也沒什麽花費。全是打聲招呼自有別人送來的。……先生稍坐,我這就命人都給您取來。”

  辛束亦擺手道:“不急不急,我此番也不便攜帶,你另行派人送到都城便是。趁夜來訪,其實是為了另一件事。有魚村那位年輕後生,名叫魚與遊的,如今何在?”

  這個問題,西嶺大人在宴席上已經問過了。此刻辛束又問,想要的肯定不是同樣的答案。悅耕的神情有些猶豫,最終還是答道:“在先生麵前,我也不敢隱瞞,魚與遊目前就在高城。我對這個年輕人的印象非常好,年紀輕輕便有二境九轉修為,若將來能繼續突破。必然是人才啊。我本有栽培提攜之心,不料蠻荒中卻出了這等變故。今日先生特意提到他,究竟想怎樣處置呢?”

  辛束仍然笑道:“哦?看來悅耕城主應該不想把他發還蠻荒為奴。您不要擔心,我絕無惡意。況且赤望丘一向愛惜巴原中難得的年輕才俊,假如遇見了,同樣有栽培之心。”

  赤望丘如今已成為威震巴原的一派修行傳承宗門,雖然以白額氏一族為根基,但尋找傳人已不局限於白額氏族人,巴原上若有值得培養的好苗子,都會注意招攬入門下。所以辛束說出這番話,悅耕倒也沒感到太意外,他又問道:“先生是想將魚與遊帶回赤望丘嗎?那真是他做夢也想不到的福份!”

  辛束卻搖頭道:“不不不,我不是想將之公然送到赤望丘,而是請悅耕城主幫個忙。您幫那魚與遊改換身份,並按當初魚大殼所托,在巴原上為他引薦高人、指點其修煉。此人必對您感激涕零,將來行事無不言聽計從,若他修煉有成,對城主大人您也有大用。”

  悅耕突然明白了這番話是什麽意思,魚與遊二十出頭便有二境九轉修為,無論在哪裏都是值得重視的人才,送回蠻荒為奴當然是可惜了。悅耕先前就有收攬此人的心思,所以才沒有對西嶺大人說實話。

  辛束則提醒他可以有更好的安排,假如魚與遊將來成為真正的高人,也是悅耕手中一枚重要的棋子。若是高城與山水城交惡,或者蠻荒中的形勢有變,魚與遊說不定更有大用。

  悅耕大人當即表示一定會按照辛束的吩咐去辦。辛束又叮囑了一番,不要對別人泄露他是赤望丘傳人的身份,更重要的,絕對不要告訴魚與遊此事是出於他的授意,一切都當成是悅耕大人自己的安排。

  悅耕有些疑惑,接著便感慨赤望丘的高人行事,非常人可以測度。這明明是好事,辛束卻把好人都讓給他去做,自己卻不留下任何痕跡。他滿口承諾絕不會對魚與遊泄露消息,辛束這便告辭離去。悅耕也有些心急,立刻就命人叫來了魚與遊。

  魚與遊二十出頭的樣子,皮膚顯得有些蒼白,並不像深山中蠻荒野人,但手心的老繭仍很明顯,雖不如幾年前那麽粗糙,卻還留著在有魚村中結網捕魚的痕跡。當他被幾名武士帶進城主府的時候,微微縮著肩膀後背繃得很緊,雙拳緊握有些發顫,仿佛壓抑著緊張與憤怒。

  西嶺大人從蠻荒中帶回的消息,黃昏時分他也聽說了,當時就感覺一陣天旋地轉。魚大殼與族中眾長老死了,有魚村人舉族為奴,如今隻剩下他一個人飄零在外,不知將麵對怎樣的未來?魚與遊覺得很憤怒,他想報仇,可是心裏也清楚自己沒這個本事;緊接著又很害怕,怕被送回蠻荒為奴,因為這是西嶺大人已經代表國君宣布了的決定。

  於是他又想逃走,已經收拾好簡單的東西,打算等到後半夜大家都睡熟的時候,再悄悄離去。還沒等他有所動作,就被悅耕大人派武士帶到了城主府,這一路心情都很忐忑,甚至想打倒武士奪路而逃,可終究還是忍住了,因為他並沒有把握,也不知逃走之後自己該怎麽辦。

  進了城主府,來到了一間點著油燈的密室中,押送的武士們竟然退了出去,屋中隻坐著的悅耕城主,這顯然並不是要拿下他送回蠻荒的信號。魚與遊倒也機靈,當即拜倒於地道:“城主大人,我已經聽說了家鄉發生的事情。這些年來您對我還有有魚一族多有照顧與幫助,隻可惜如今有魚族已事敗為奴,大人召喚我來,想如何處置?”

  悅耕看著他,神情顯得很高深,微微點了點頭道:“有魚一族今日雖敗,但族人仍在,將來總是還有希望的。至於你,這段日子並不在山中,我很清楚你並未參與那裏的事情,所以也不應無辜受罰。但是西嶺大人已代表國君宣布了命令,有魚村人舉族為奴,所以本城主還得替你想想辦法、給你改換一個身份。

  你年紀輕輕便修煉有成,而且知禮恭謹,我也一向很愛惜與看重,所以今天才會願意幫你。但你如今不適合繼續留在高城了,我會派人將你送走,並介紹高人指點你繼續修煉,若將來有所成就,切莫辜負我今日的期望。”

  魚與遊聞聽此言,連連叩首不止,感激之情難以言述,並發誓將來一定盡全力為悅耕大人效命。

  ……

  白煞不想讓有魚一族有翻身之日,那麽來自赤望丘的修士辛束,為何又要暗中幫助魚與遊呢?其實這兩者之間並無衝突,有魚村做為一股可能為清水氏報仇的部族勢力,當然不可以在蠻荒中坐大,但白煞更想尋找朱明所選擇的傳人,他很可能就出自有魚村中。

  魚梁曾經是嫌疑對象,但蠻荒中出了那麽大的事情也未見其蹤影,他可能真的是出了意外。而朱明若挑選傳人,必然是選擇年輕而天賦極高者,比如魚與遊。這些年來並無他人離開那片蠻荒,除了這麽一個魚與遊!

  無論從哪個方麵看,魚與遊都最有可能是朱明所選擇的傳人,他也極有可能是得到了朱明的指點,才故意遠離蠻荒來到巴原中避險。假如真是這樣,赤望丘並不著急將此人拿下,而是要暗中關注,並在不引起其警惕的情況下盡量設法接近。

  待到他真正菁華訣大成,得到朱明所傳承的一切秘密的那一天,可以通過他得到白煞當年想要的一切。

  西嶺大人在高城中休整了三天,然後率領隨從繼續上路。在到達高城的第一天夜裏,辛束單獨去拜訪悅耕城主,後來悅耕命人將一個年輕的後生帶進了城主府。這些事情,也住在城中的西嶺大人究竟知不知情?

  就算西嶺本人不能察覺動靜,他身邊還有另外三名四境高人呢,多少也能知道些什麽,而以西嶺大人之聰明,恐怕也能猜到發生了什麽事。

  但西嶺大人什麽都沒說,更加沒有追問,離開高城之後隻在心中暗自思忖。悅耕城主故意保下了魚與遊,好像另有打算,是否要找一個合適的機會,將這個消息轉告給若山?最好選在山水城下次派使者向國君朝貢之時,這樣才能不被外人得知。

  西嶺大人既以若山的名義給悅耕送了禮,當然是想緩和兩者之間的關係,但在他的內心中,還是更看好與看重若山的。從私人角度,西嶺對悅耕當然有怨意,在蠻荒各部族衝突中,若不是他擅察形勢做出了正確的決斷,此番出使恐怕就回不來了。

  而悅耕雖然向他致歉並賠罪,但西嶺並沒有察覺到悅耕有真正的不安。悅耕或許有些後怕,但這種後怕隨著西嶺的順利歸來也變得淡然了。西嶺以在高城中的這幾天,並沒有聽說悅耕有給若山回敬禮物的打算。

  悅耕城主或許可以不將那些蠻荒部族放在眼裏,但既然與對方打了交道,行事就不該如此輕慢。須知真正遭遇大凶險的人並非君使西嶺,路村與花海村可是差點有滅族之禍,這雖不是悅耕的過錯,但與之不無關係。

  如今那片蠻荒大局已定,若山將受封為山水城城主,雖然山水城地處偏遠亦尚未建成、遠不能與高城相比。出入巴原又必須經過高城,但若山畢竟也是城主。無論如何,悅耕應該派人回送重禮祝賀,借此機會道歉賠罪。雖然當初的事情悅耕不用解釋,若山也能清楚。

  西嶺給了悅耕這個機會,可是悅耕卻沒有那麽做。西嶺問到了魚與遊的下落,悅耕也沒有說實話。其實就算他說了實話,想保住魚與遊,難道西嶺會不同意嗎?西嶺恐怕隻能將魚與遊叫來,解說清楚的蠻荒中發生的事情。並以若山的名義勸慰一番,不僅可盡量化解仇恨,也讓大家都能做好人。

  悅耕得到了有魚村的好處以及對將來的種種承諾,感情上當然傾向於有魚村,如今便在等待若山給予更多的好處與承諾呢!可他好處都想得、好人都想自己做,哪有那麽便宜的事?

  雖然西嶺在高城時,悅耕城主招待得非常好,等他告辭離去時,悅耕給他甚至隨從們送的禮物都非常貴重。而他將禮物也收下了,但是感覺並不開心,隻是沒有流露而已。

  悅耕之所以送上重禮,隻是怕他在國君麵前說壞話。要知道悅耕當年被有魚村蒙蔽,差點給他此番出使帶來大麻煩。而且西嶺為悅耕掩飾得越多,自己的功勞就越小啊。所以西嶺有禮則收,權當接受悅耕的賠罪。他不會在國君麵前說壞話,但也不會說假話。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誌願和抱負,西嶺的願望就是成為相室國的“輔正”。進而能輔佐國君平定巴原內亂,恢複當年統一安定的巴國。巴國中有兵正、理正、工正、倉正、祭正等職,祭正一般由國君親自兼任,而輔正則是諸“正”之首、國君以下的百官之長。

  西嶺雖有抱負亦有才幹,卻一直沒能擔任諸正之職,更別提輔正了。如今倒有一個官職是空著的,無人擔任亦無人與他爭,可惜他卻沒資格上任,就是主持學宮者,又稱學正或副祭正。祭正一般由國君親自兼任,但那隻是在重要祭禮等場合象征性的履職,平常事務都是由學正來掌管。

  巴國分裂之前最後一位主持學宮者,就是朱明大人。如今相室國雖然一切禮法設置都參照當年的巴國,卻遲遲沒有恢複學宮。

  學宮是國中選拔與培養人才的地方,其最重要的一項任務,就是在各大氏族子弟中挑選年輕才俊,設法指引他們邁過初境得以修煉;而對於民間那些已邁過初境的人,則招入學宮,指點他們更高境界的修煉。除此之外,還要教授他們各種知識。

  主持學宮者,本人必須已邁過初境得以修煉,否則不論再高的地位、再大的功勞也坐不上這個位置。理論上學宮之主當然是修為越高越好,最好是國中修為最高的人,但實際上也不必如此,因為平常事務還可以讓副手們去做,而副手的修為可以更高。隻是學正大人自己若不通修煉,那是無論如何也是說不過去的。

  西嶺覺得自己還年輕,不到三十歲,應仍有邁入初境的希望。隻是他出身低微,早年沒機會得到高人的指引,後來年紀偏大了,有各門傳承的高人們也不會特意來指點傳授他。

  這次處置魚大殼之事,西嶺大人又在中央穀地呆了三天。其實他用不著耽誤這麽長時間,三天中有兩天多都在向青山族長請教——怎樣邁入初境得以修煉?青山族長至少是一位五境高手,平常很難遇見,且他是在蠻荒山野中修得如此成就的,在西嶺看來殊為不易,其必有過人之處,或許有與眾不同的經驗。

  青山這個人並不難打交道,態度非常溫厚謙和,對西嶺大人講述了很多心得,並教授他如何定坐收攝神氣,依照此法或許可能突破初境,但能不能成功就要看機緣了。西嶺則表示,若將來能邁入初境,定當奉青山族長為師、終身恭謹禮待。

  西嶺說這番話的時候,倒是完全發自真心,並沒有什麽複雜的形勢判斷,也沒有各方利益的權衡考慮。假如他回到國都後依照青山族長的指點去“修煉”,有朝一日真能邁入初境,便有把握說服國君重立學宮,而他本人則很有機會成為學宮之主,這是實現個人誌願的第一步。

  如今巴原五國都號稱繼承了當年的巴國正統,但直到如今,皆沒有正式設立學宮。有一個大家都清楚卻不方麵明說的原因,就是赤望丘的存在。巴原內亂多年,而赤望丘威勢日隆,也在各國中時常招攬邁入初境的年輕才俊。

  在這種情況下,各國若設立學宮,與赤望丘的關係可能就變得比較尷尬或微妙了。再加上當年廢棄學宮容易、再想設立起來可就太難了,這可不像建造一座城郭,隻需投入人力、物力即可,需要真正有才幹之人耗費大量的心血,還要聚集國中最優秀的人才齊心協力。

  但西嶺卻認為,相室國若想平定巴原,首先就要從恢複學宮開始,雖任重道遠也不能不為。至於建立學宮也要盡量避免得罪赤望丘,還可以任命赤望丘一脈的高人擔任學宮中的博士,但從關係上要盡量保持理智,學宮是屬於相室國,而非受赤望丘的控製。

  這是西嶺心中的遠大理想,既是屬於他個人的,也是屬於相室國的,甚至是屬於整片巴原的。但千裏之行,首先的第一步,就他自己得突破初境才行。蠻荒某地小小的變故,廣大巴原上幾乎無人所知,卻暗中牽動了很多人命運。

  ……

  寶玉處在無知無欲的深寂定境中,什麽都看不見、什麽都聽不見,天地連同己身都仿佛不存在。就在這樣一種狀態中,眼前莫名又出現了景物,由此意識到自己仍是清醒的存在。他置身於一座高山之間,身邊是布滿卵石的淺淺水潭,有一條溪澗從上方注入潭中。

  寶玉並不清楚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裏,這並不是他主動思考或幻想的結果。緊接著他感到地麵在輕輕顫動,上方傳來轟然之聲,一頭狂奔的犀渠獸衝了出來——這是他曾經曆過的場景。

  狂奔的巨獸是那樣的恐怖,但寶玉並沒有動。不知何處有兩枚雞蛋大小的石頭砸了過去,犀渠獸在狂奔中轟然向前倒下,翻了個跟頭摔了過來,半邊身子在水潭裏濺起一片浪花。

  在當初的經曆中,寶玉並沒有感到驚慌,但他也感到了危險與害怕,隻是保持了鎮定、做出了最合理自然的應對。可這樣的場景仍然令他很震憾,所以深深的印入腦海中,此刻又在定境裏重現,讓他清晰地去回味與體會那種震憾對心神的衝擊。

  犀渠獸倒下之後,定境中的場景莫名又變了。寶玉回到了路村,站在空地中央的祭壇上。他雖閉著眼睛,卻能清晰的看見周圍所發生的一切。無數相貌詭異的羽民族人被打落,戰士們的梭槍和弓箭隨即射至。族人們拿著各種武器從屋子裏衝了出來,將那些落地的羽民族人紛紛斬殺。

  地麵上此時到處都是血肉橫飛的景象,一些殘枝斷臂掉落的滿地都是,此時這種場景,強烈的衝分,衝擊著寶玉的腦海,讓他忍不住再回想起當時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