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玉手裏拿著半瓶礦泉水，腦子裏想著今天發生的事，口中念念有詞，悠哉遊哉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在中途一個拐角的小路上，路邊站著一個衣著破爛、身形佝僂，走路一瘸一拐的小老頭，此時的他正在彎著腰，似乎是在尋什麽東西。

  等到從身邊路過時，賈玉這才看清了，原來是個拾荒的老頭，此時他正在翻著路邊的垃圾桶。賈玉自然是沒放在心上，來垃圾桶拾荒的人不少，大多是環衛和本地的一些老頭老太太。

  雖說像這樣衣服破爛不堪的很少見，但也能理解，人真到走投無路的時候，什麽做不出來，撿垃圾都還算好的。

  賈玉本想沒打算停下，畢竟沒什麽特別的，而且垃圾桶周圍的味道也不好。隻是路過的時候，被小老頭的歌聲給吸引了，心道你一個老頭都落魄到這種程度了，還能樂得唱出歌來。

  就這份樂觀，絕對是他見過的所有人中最好的了，甚至能夠超過世界上九成九的人。遠的不說，起碼比現在自己家裏的那個死鬼老爸，可是不知道要強上多少倍了。

  想到這裏，賈玉心裏未免有些失落，自己本來家境還是不錯的，在自己還不懂事的時候，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爸媽離婚了 ，後來老爸還好上了打牌和喝酒，沒多久便把家底敗光了。

  如果按照書上來講，算是很快便家道中落吧，偏偏自己念書又不上進，不久的高考估計也沒什麽希望了，這好好的家庭，怕是要斷送在自己爺倆的手上了。

  思緒及此，不免悲從中來，在小老頭身邊停了下來，想著聽聽這老頭唱的是什麽，等待進來有一天自己也要撿垃圾的時候，有點娛樂也好。心裏這樣想著，便豎起耳朵仔細聽了起來。

  說來也奇怪，明明隔得很近，那個邋遢老頭唱的聲音也不小，怎麽自己就是聽不清呢！偏偏越是聽不清，他就越想聽，賈玉開始屏氣凝神，將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歌聲上，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漸漸聽清了歌詞。

  隻聽見歌聲時而高昂時而低沉、時而豁達時而哀怨，老頭的聲音純粹而悠長，仿佛有一種奇特的張力一般，直擊靈魂。歌詞唱曰：

  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塚一堆草沒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隻有金銀忘不了，

  終朝隻恨聚無多，及至多時眼閉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隻有佳人忘不了，

  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隨人去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隻有兒孫忘不了，

  癡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

  賈玉聽完，仿佛有什麽東西要從靈魂中破殼而出一般，整個人渾身一激靈，那種感覺難以名狀。賈玉也說不清這是以一種什麽樣的感覺，於是上前迎了上去，對著小老頭鞠了一躬道：

  “你滿口說些什麽，什麽好啊、了啊、好了啊。”

  那小老頭笑道：

  “你若是聽見‘好了’二字，還算你明白。須知世上萬般，‘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須是‘了’。我這歌兒便名‘好了歌’。

  千裏搭長棚，沒有個不散的筵席，小丫頭都知曉的道理，這麽久了你怎麽還不明白呢！放下吧，過去了的就讓它過去吧，對你、對大家都是好的。”

  “老頭你在胡說些什麽，我怎麽完全聽不懂。”

  賈玉口中這麽說著，卻是沒來由的鼻子一酸，心中升起一股痛苦與不甘，仿佛心頭有一道愈合了無盡歲月的傷口，正在緩緩撕裂開來，整個人忍不住渾身顫栗了起來，跪在地上，手捂著心口，咬著牙忍住不讓自己叫出聲來。

  “為什麽，為什麽我的心在痛，我在心痛什麽？”

  賈玉在心裏一遍又一遍的問著自己，可是卻沒有任何回應。站在不遠處的老頭看著這個情景，忍不住搖了搖頭，歎氣道：

  “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

  你這又是何苦來哉！孽緣、孽緣、孽緣啊！”

  說完便轉身離去，唯有一段歌聲自遠處傳來，餘音不絕。

  一個是閬苑仙葩，一個是美玉無瑕。

  若說沒奇緣，今生偏又遇著他；

  若說有奇緣，如何心事終虛化。

  一個枉自嗟呀，一個空勞牽掛。

  一個是水中月，一個是鏡中花。

  想眼中能有多少淚珠兒，

  怎經得秋流到冬盡，春流到夏。

  聽完這首曲子後，仿佛一顆石頭落在了鏡子上，賈玉終於是忍不住了，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吼聲，那吼聲帶著深深的絕望與不甘，響徹了雲霄、穿透了時空，卻還是消散在了天地之間，什麽都沒有改變

  “不！”

  忽然，賈玉眼前一黑，接著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頭好痛”，賈玉睜開眼時，發現自己趴在地上，身前不遠處自己的半瓶水還躺在那裏。看到周圍有人對著自己指指點點，於是連忙爬了起來，用手背輕輕蹭了一下額頭，發現有一點血跡。

  “難不成我被人偷襲了？”

  心裏這樣想著，摸了摸身上啥也沒有，猛然一驚，然後才回過神來，自己本身就什麽也沒有帶啊。看到不遠處有個搞衛生的阿姨，一直向著自己這個方向看來，於是打算過去問問情況。

  走了兩步似乎是想到了什麽，退回去將地上的半瓶水撿了起來，擰開瓶蓋一口氣喝光了，拿著瓶子向阿姨走去。詢問之後才知道，原來剛才自己不知道在想什麽，走著走著摔了一跤，趴在地上好一會了。

  周圍路過的也沒人敢上前，如果不是自己及時醒過來，她都準備去喊人報警了。將瓶子給了阿姨後，賈玉又是一陣感謝，這才在眾人的目光中灰溜溜地跑開了。

  “好好地這麽平的路，怎麽就突然平地摔了呢！”不過這個東西也沒啥好想的，畢竟像平地摔了、喝水嗆了、吃飯噎了這樣的狗血事不是沒有，雖然不是經常發生，但每個人幾乎都經曆過，加起來還不少，早已不是什麽稀奇事了。賈玉自然也不會多想，隻當是自己不走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