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次振翅(僅此而已)
作者:七寶酥      更新:2020-11-03 13:52      字數:2660
  人生在世近三十年, 岑矜經曆過的告白不在少數,但沒有一次像現在一樣令她恐慌,無措, 不可置信。

  她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周身血液激竄,無形的刺於一刻間全部迸發。

  她迫切想要將一切撥回正軌,唇瓣翕動, 幾乎是下意識地吐出兩個字:“不行。”

  絕對不行。

  李霧眼裏的鋒芒忽而收斂:“什麽不行。”

  岑矜腰杆不自覺挺直,姿態仿佛隨時要進入戰鬥。她緊緊盯著他,像在看一位致她失控, 令她惱火的敵手:“你不可以喜歡我。”

  心好像被撕開了一隙裂縫, 痛意就這麽慢慢地鑽了進來。

  極力撐持的頑強、勇氣一下子被擊潰,李霧眉心微皺, 麵部浮出少許受傷的情緒:“為什麽?”

  岑矜胸線跌宕一下,問他:“你把自己當什麽了。”

  李霧看著她:“我能是什麽,我是我自己。”

  “是嗎,”岑矜唇角微動,仿佛不知該擺什麽表情才合適:“你真把自己當自己,就不該喜歡我。”

  李霧怔忪,輕聲:“為什麽?”

  其實他想問,因為他不配嗎,可他怕聽見答案。這個答案他們都清楚, 並早已刻寫在開頭。

  自卑與自尊, 奢念與失望激烈地糅到一起, 他心絞痛起來, 後悔得要死了。

  明明不想這麽早讓她知道的。

  岑矜情緒同樣複雜,沒辦法立刻回答。

  “我為什麽不能喜歡你?”

  見她不語, 他逼問起來,還上前半步,體型差距帶來的施壓愈發強烈。

  岑矜心慌一拍,默了會,她巋然不動:“說說看,為什麽喜歡我?”

  李霧如鯁在喉,無法給出具體理由,“你來接我那天,我就喜歡上你了。”

  “那你的喜歡並不是真正的喜歡。”不知為何,女人竟給他一種鬆口氣的錯覺。

  她慢條斯理陳述著,亦不容置喙,好像在高高在上地宣讀審判結果:“你的感情並不純粹,有很多其他的東西,感激、依戀、仰賴……這些情緒會混淆你的視聽跟判斷,你試著換種身份重新處理這些讓你模糊的感覺,比如資助人與受助人,家長與孩子,姐姐跟弟弟,你的情緒就會合理,而這些都不算男女之情。我建議你再斟酌判斷一下,而不是急著將它們強加給我。”

  話語間,少年也一瞬不眨注視著她,麵色忽而血紅,又慢慢轉白,好似情緒衝至頂峰,又一下宕到穀底。

  再開口時,他聲音已淡如死灰:“你在為自己開脫嗎?”如被痛擊,岑矜瞳孔驟縮:“我開脫什麽了。”

  “不是嗎,什麽是喜歡,我很清楚,不需要你來教我!”他斥聲,再度激動到麵色赤紅。

  他也不想這樣說話,可他真的受不了,她可以貶低他,怎麽貶低都無所謂,可他完全無法接受她質疑他對她的感情。

  她一副理性看客的樣子,好像一片利刃,快把他整個人刺穿了。

  岑矜隻覺不可思議,口吻如施舍:“那我明確告訴你,我不是在為自己開脫,而是在為你開脫。”

  “我不需要。”承認的一瞬他就沒想過回頭。

  少年的雙眼好像明晃晃的鏡麵,岑矜偏了下視線:“去勝州接你那天我還沒離婚,如果我後來根本沒離呢,你怎麽辦。”

  李霧眼眶瞬間紅了,好像這個假設都足夠讓他恐慌與軟弱。

  他狠吸一下鼻子:“我會一直默默喜歡你,我不會找女朋友,不會結婚,這輩子到死都隻喜歡你,但我不會打擾你,我一個字都不會說。”

  他毒誓般的回答仿佛一根細線,頃刻就將岑矜的心髒箍死。

  她咬緊腮幫,平複兩秒才說:“十年後你不會再說出這種話。”

  李霧說:“你怎麽知道不會?”

  岑矜異常篤定:“因為我比你大了不止十歲,我知道時間會如何顛覆一個人。你在我這個階段再回頭看,這些話除了拿來宣泄情緒,坐實幼稚之外,毫無用處。”

  “你不是我,憑什麽要這樣判定我。”他死盯著她,企圖從她臉上找到一絲破綻,不讓他過早死心的破綻,可他一無所獲。

  他的姐姐無懈可擊。

  岑矜麵若冰霜:“我不想判定誰,但我不會給你任何你想要的回答,這就是我作為二十九歲的人的態度。”

  “我要什麽回答了,我逼你現在給我回答了?”李霧氣息急促起來:“我隻是想告訴你我喜歡你,連喜歡你的資格也沒有嗎?”

  他單手捏拳,狠抵一下自己胸口,好似無處泄憤般痛捶自己:“我、還有我的感情,憑什麽要這樣被你輕易下結論。我告訴你,十年後我還是這樣,你憑什麽要替我定奪,就因為你比我大十一歲?我是配不上你,更別提有十年機會證明自己,可是一個月,一天,一分鍾都不行嗎,你連讓我喜歡你的機會不給。”

  少年眼睛濕紅,近乎哽咽:“我到底做錯了什麽,你要連喜歡都不讓!”他語氣並不凶狠,可就是有瀕於絕望的歇斯底裏。

  岑矜心髒激顫,被他的聲勢定住,暫失語言能力。

  是恐懼嗎,還是震怒,亦或者動容,她無法明晰。但她不得不輕輕扶住身畔的椅背,以此為支點讓自己重回上風。

  “因為你的喜歡不會有結果,”岑矜譏誚地勾了下嘴角:“十年後我多大了,你以為我永遠活在二十九歲嗎?”

  李霧倒吸氣,昂了下頭,喉結滾動,似在拚命忍耐。

  他再度望向她早已布滿扭曲與荒謬的眼睛:“那我就永遠都是十八歲嗎?我也會變成能讓你依靠的男人的,我會好好讀書,會還你錢,會有工作。你的同事也喜歡你,你還能好好跟他說話,為什麽我就不行?你看我像看怪物,連話都不讓我說,我的喜歡很不堪很讓你丟人?”

  岑矜嗬了口氣,人一瞬斂起情緒:“好,我問你,到那一天時,我又多大了。”

  她昂起下巴,平直地看他,輕飄飄嘲道:“既然你像你說的這麽喜歡我,怎麽還舍得我等你啊?我為你做的已經夠多了。”

  李霧的眼一瞬瞪大,好不容易回緩的情緒,瞬如中彈那般潰不成軍。

  他五髒六腑都被擊垮了,粉碎了,痛不欲生。他脖頸筋絡突起,開始不受控製地自殺式輸出:“那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要這麽照顧我?你不對我好,我也不會這樣,你不來勝州根本不會這樣,現在想跟我撇清關係了?就因為我說了喜歡你?”

  而女人似乎就在等這個般,毫不猶豫地啟齒:“我說過的,隻送你到大學。你可能還不知道我當時為什麽要接你來念書,主要是為了贏過我前夫,為了證明我的選擇沒有錯。”

  她冷靜得像個早已預設好答複的機器:“我是想幫你,但更是想幫自己。我當時在分居,狀態糟糕,所以想件事做,找個寄托,想依靠你轉移注意力。我自認這一年多來與你的相處很有分寸,如果中間有什麽舉動給你造成誤會,我很抱歉。但沒有我,你也沒辦法好好上學,更不會有現在的成績,錢你也不用再惦記著還我,我們各取所需,僅此而已。”

  岑矜周體發涼,在少年徹底寂滅無光的眼神裏找回知覺,脫力般後退一步,指了指床上:“現在上去收拾好東西,跟我回去,我們再商量下一步要怎麽辦。”一零七你好三三一二三一五二你好三三一二三二三一你好三三一二三五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