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作者:小舟遙遙      更新:2021-11-17 08:02      字數:3315
  七月二十三, 天高雲淡,豔陽高照, 這是欽天監擇定的的吉日, 宜開工,宜出行。

  一大早,隊伍便出發了。

  顧沅沒上她自己的馬車, 打從瑤光殿一出來, 裴元徹就抱著她上了他的馬車。

  太子的馬車自然是最寬敞舒適的,車內擺著茶幾香爐, 地上鋪著淺灰色羊絨地毯, 座位寬大, 其上鋪著柔軟的坐墊、軟枕、薄毯。窗牖糊了一層碧瑩瑩的影紗, 既透氣又美觀。

  雖然大清早就醒來, 顧沅的精神卻格外的好。

  她坐在窗邊, 一隻手支著下巴,透過輕紗往外看。

  長長的朱紅色宮牆往後倒退,穿過一重又一重的宮門, 馬車轔轔的駛向巍峨高大的朱雀門, 核實令牌後, 繼續往前行進, 周遭也由安靜漸漸變得熱鬧嘈雜起來。

  熟悉的朱雀大街, 熟悉的街景和坊市牌樓, 顧沅靜靜地看著, 心裏默默的與這座她生活了兩輩子的城池告別。

  長安,暫別了。

  也許多年後,塵埃落地, 她會尋個機會再回來看看......

  她看著窗外的風景, 裴元徹坐在一側,手捧著茶杯看著她。

  落水之後,顧沅似乎變得更安靜了。

  有的時候她坐在桌案前看書,會給他一種錯覺,仿佛看到了上輩子的顧沅。

  那樣的安靜,沉默,愁鬱,像一株秋雨後的蘭花。

  這讓他心生憂慮。

  可不等他問,隻要她抬頭看見他,她就會露出溫柔清甜的笑來,嗓音輕軟的與他打招呼。

  仿佛穿過雲層的一縷光束,衝散了所有的陰鬱。

  他也就放心下來,覺著是自己多疑了。

  馬車平穩的駛向安化門,過了這道門,就意味著出了長安城了。

  顧沅緩緩收回視線,剛一坐正身子,就見裴元徹若有所思的盯著她。

  她心下略沉,抬手捋了下耳側的發,淡淡道,“殿下,我們出城了。”

  裴元徹的眸光微動,低低的嗯了一聲,又拿起茶壺,倒了兩杯茶水,“孤見你挺高興的,怎麽,這麽想出長安?”

  顧沅扯出一抹笑,“我長這麽大還沒出過長安城,這回能出去看看外頭的風景,是挺期待的。”

  她垂下眸,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轉移話題道,“這君山銀針滋味不錯。”

  裴元徹瞥了她一眼,慢聲道,“上個月得了六罐,孤送了五罐去你瑤光殿。”

  言下之意,之前都沒聽你誇過,這都過了一個月才誇,你這話題轉移的未免太過明顯。

  顧沅,“......”

  訕訕一笑,將茶杯放下,也不知道說什麽,便又扭過頭去看風景。

  剛出城這會兒沒什麽景色可言,等馬車往東行了一段路,外頭的景色才有了變化,綠蔭盎然,崇嶺疊嶂,時不時有清爽的風吹進馬車內。

  顧沅興致勃勃看了一段,到後麵最初的興奮勁淡了些,就開始覺得累了。

  見她小腰左扭扭右扭扭的,裴元徹覺得好笑,長臂一伸,就將她給拉入了懷中。

  顧沅一個不備倒在他的懷中,看著他線條分明的下頜,微怔。

  “累了就躺著。”

  他輕聲道,寬大的手掌覆上她纖細的腰肢。

  顧沅身子一僵,清淩淩的黑眸中浮現幾分驚慌。

  “別動。”裴元徹按住她,鳳眸垂下,嗓音醇沉,“孤隻是幫你揉揉腰,沒別的意思。”

  顧沅眨了眨眼,在他俯視的目光下,很是不好意思的垂下眼睫,“那...多謝殿下。”

  裴元徹唇角微彎,“這力道可以麽?若是重了或是輕了,張嘴說。”

  “這樣的力氣就可以了。”

  男人的手掌寬厚又溫熱,這般力道適中的按摩,的確挺舒服的。

  顧沅覺著腰上的酸疼緩解不少,享受之餘,忍不住偷偷抬眼去看裴元徹。

  她如今是仰躺在他懷中,這般角度,看不清他的全臉,隻能看到他好看的下巴與高挺的鼻梁......

  馬車裏很安靜,小小的一方天地裏,她聽到車外的馬蹄聲、車輪滾動聲,還有他的呼吸聲、心跳聲,以及她自己的。

  從前,她壓根不會想過會有這一天,她能心平氣和,且如此親昵的與裴元徹相處。

  理智告訴她,眼前這個男人不是什麽好人。

  但此刻,她卻沒有排斥的感覺......

  這複雜又矛盾的情緒,讓她胸口愈發沉悶。

  裴元徹稍一低頭,就看到顧沅緊蹙黛眉,小臉發白,心頭驀得一緊。

  他抬手摸了下她的額頭,沉聲道,“是哪裏不舒服了?”

  顧沅輕輕搖了搖頭,臉色依舊不太好,細聲道,“沒什麽大礙,就是有些頭暈胸悶。”

  “孤讓隨行禦醫給你瞧瞧。”

  “別。”

  顧沅伸手抓住他的衣袖,望向他,“若是停下來叫禦醫,那就耽誤趕路了。天黑前沒趕到驛站,咱們就得在路上過夜......我不想睡馬車。”

  她的小臉在裴元徹懷中蹭了蹭,帶著幾分撒嬌的意味般,“殿下,我沒事的。大概是車裏比較悶,開窗透透氣就好。”

  裴元徹無奈,側身將兩邊窗子都打開,外頭的新鮮空氣嘩啦啦的灌進來。

  “來,喝點水。”他倒了杯溫水,遞到顧沅嘴邊。

  顧沅就著他的手喝了,胸口那股渾濁的悶氣好似也壓下去一些。

  裴元徹將她圈在懷中,又伸手將她發間冰冷礙事的珠翠取下,如瀑的烏發柔順垂下。

  顧沅捂著腦袋,驚詫道,“大白日的披頭散發,不妥......”

  裴元徹按著她躺下,語氣不容置喙,“閉上眼睛,睡覺。”

  顧沅,“......”

  裴元徹道,“不閉眼睛,孤就親你了。”

  顧沅立馬閉上眼。

  裴元徹,“......”

  他又好笑又好氣,屈著根手指,敲了敲她的眉心,低歎道,“你啊。”

  顧沅闔上眼睛,或許是今早起得太早,又或是坐車太累,沒多久便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感受到懷中人平穩的呼吸,裴元徹低頭看去。

  明淨的陽光細碎的灑在她的臉上,本就光滑細膩的肌膚在光的照耀下,宛若上好的白瓷,光潔如玉,讓人挪不開眼。

  裴元徹單手支著額頭,修長的手指把玩著她一縷發,薄唇不自覺往上揚。

  帶著她一起來江南,真是個好決定。

  在宮裏讓人牽腸掛肚惦記著,還是在跟前,看得見,抱得著,他才放心。

  馬車繼續往前行駛著,裴元徹揉了揉眉心,也靠著車壁小憩。

  黃昏茫茫時,馬車在暮色中到達驛站。

  趕了一天路,顧沅也睡了一路。

  被裴元徹叫醒時,她睡眼惺忪,還有些懵,“到了麽?”

  “到了。”裴元徹答。

  見她這迷迷瞪瞪的模樣,他略一思忖,索性拿披風將她一裹,打橫抱著進了驛站。

  隨行的宮人們麵麵相覷,穀雨和秋霜也都麵露驚詫,小聲嘀咕,“平日在宮裏就罷了,怎的出門了,還這般啊......”

  李貴則是見怪不怪,他從小跟在太子爺身邊,知道太子爺是個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的極端性子,現下太子爺與太子妃感情好著呢,自是恨不得捧在手心,眼珠子寶貴對待著。

  他朝發愣的宮人們揮了揮拂塵,捏著嗓子道,“好了好了,都看什麽呢,主子們都進去了,還不趕緊收拾箱籠,跟上去伺候?”

  宮人們作鳥雀散。

  另一頭,顧沅被裴元徹抱回了房中。

  驛站的房間雖然簡陋,但還算整潔,屋內用果子熏過,有淡淡自然的清香。

  裴元徹坐在床邊,側頭看她,“還困麽。”

  顧沅道,“不困了。”

  就是有些累,隻想躺著,懶得動彈。

  裴元徹看出她犯懶,扯過被子,給她蓋了半身,“不想起的話,就再躺一會兒。等用晚膳了,孤給你送進來。”

  他這話時,語氣溫和,手又輕輕撫著她的背,溫柔得不像話。

  這份溫情,讓顧沅失神。

  不過很快她就回過神來,被子下的手用力掐緊,她警告著自己,不要沉浸於他編織的這份溫柔裏。

  半個時辰後,驛站就備好晚膳。

  出門在外一切從簡,裴元徹端上來的晚膳雖比不上宮裏的精致豐盛,卻也有葷有素,賣相尚可。

  隻是顧沅剛喝一口,就覺得胃裏一陣惡心。

  但裴元徹在身邊,她也不好直接吐——她相信隻要她這一刻吐了,下一刻裴元徹絕對帶著禦醫過來。

  麻煩,還顯得她太嬌氣。

  將那口粥強行咽下後,顧沅放下粥碗。

  裴元徹眯起黑眸,“怎麽隻吃一口?”

  顧沅裝作若無其事,“天氣悶,不想吃太油膩的。”又拿筷子夾了蔬菜,“偶爾吃素也不錯。”

  她都這樣說了,裴元徹也不好逼她繼續吃,隻擰著好看的濃眉,沉聲道,“這才第一日便如此,等趕到揚州,你豈不是要瘦一大圈?”

  顧沅輕抿唇瓣,小聲道,“應該不會吧?”

  等十日後,一行人到達揚州城時,顧沅果然瘦了一圈。

  這一路上,她基本是睡了吃,吃了睡,但睡得多,吃得少,一副懨懨的懶散模樣。

  看著她尖尖的小臉,裴元徹臉都黑了。

  在東宮日日盯著她多吃些,好不容易養了一些肉,短短十日功夫又瘦回去了!

  顧沅見他眉眼間的鬱色,忙討好的去抱他的胳膊,清澈的眼眸笑意溫柔,“聽說揚州菜別有風味,我今晚多吃一些,好麽。”

  裴元徹用手掌丈量一下她盈盈不堪一握的纖腰,又壓低眉眼,瞥了一眼她鎖骨之下,一本正經頷首道,“嗯,是該多吃些,瘦了不少。”

  顧沅愣了愣,等反應過來,小臉頓時紅了——

  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