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7章 實用主義
作者:讓你窩心      更新:2020-03-13 13:59      字數:4092
  重生宋末之山河動最新章節

  趙既然明白報紙上炒作李廣不過是一群落第舉子借其發泄不滿,因此也並沒有去幹涉,而是任其為之。不過他也接著眾士子們燒熱的鍋,又把風向引向了當世的英雄們,把熱度剛剛降低的‘絕不放棄任何一個袍澤兄弟’和好男兒當從戎又複炸了一遍,當然其中有了更多的爆料和解密。

  人的潛意識中總是有著‘喜新厭舊’的心理,李廣畢竟是死了千年的人了,不知道被翻來覆去炒作了多少遍,卻依然是些陳詞濫調,尤其是那種充滿悲戚色彩的‘負能量’文章很容易讓人厭煩。可現實的英雄就在身邊,也許其就曾是同村的鄉親,隔壁的鄰居,看得見摸得著,有血有肉的,尚大有文章可作。

  從前其可能就是鄉間潑皮,可從軍後卻變成了英雄,那麽就可以來個浪子回頭金不換,軍隊就是大熔爐,不僅能將壞人教育成好人,還能將其培養成英雄;至於其過去就是好人,現在成了英雄,那文章更好做了,起碼可以表明軍隊沒有把人教壞,告訴大家盡可放心交給軍隊,不必擔心學壞。

  說蹭熱度也好,跟風炒作也好,反正沒用幾天便將那股影射皇帝的‘歪風邪氣’打壓下去,在城鄉大地上樹立起了‘學英雄、做英雄’的良好風氣,掀起從軍報國、無限光榮的熱潮。而趙也成功利用掌握在自己手裏的輿論工具,再次挫敗了某些人的陰謀,將一場可能發生的‘公車上書’惡件消滅於萌芽狀態。在熱鬧了幾天後,人們的視線又轉向帝國最大的一場賽事殿試。

  殿試在放榜十天後正式開始,不過今年的殿試還是與往年有些不同,首先此次參加殿試的不僅是進士科,而是加入了明法和明經兩支隊伍,同台競技,參與爭奪魁首。此外還給算學開了分會場,但是他們卻是單獨排名,另榜公布。

  再有就是皇帝除了親自監場外,覺得主考們出的試題不合意,也是出於防止考題泄露,還親擬了考題。文科考題是一論一策,論題是‘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而策則是一道實例題,而非是大家猜測的有關對蒙元政策的時事題,這讓許多人的準備落空。

  實例是一日漢文帝出行,經過長安城北的中渭橋時,有一個人突然從橋下跑出來,導致拉皇輿的馬受驚,文帝也差點受了傷。於是皇帝命令侍衛將那人擒住,交給漢朝的首席官(廷尉)張釋之審訊。經訊問,原來那人是長安縣的鄉下人,因為聽到開路禁行的喝道聲,便躲到橋下,過了許久,以為皇帝的乘輿車騎已過,便跑了出來,誰知就衝撞了皇輿(在當時,這叫做“犯蹕”)。問題是若汝是張釋之當如何處理此案?

  至於算學,由於報考的人數本就不多,所以入選者也就三十多個人。但是趙確是極為重視,因為他十分清楚數學是現代科學的最基礎學科,適用於各行各業及學科。不過他也清楚,當下的數學水平還很低,所以隻出了十道應用題,放到現在也就是初中二年級小測驗的題目,想看看代表大宋最高數學水準的一幫士子們的真實能力。

  因為考生眾多,計有進士科三百人、明法科二百一十人、明經科一百二十人,北宮沒有一所宮殿能放得下這六百多人,因此主考場設置在殿前廣場上。這裏早已布置好了桌幾和矮凳,由於時間要從卯時直至午時結束,還預備了茶水和點心。

  趙作為主考自然不能坐在露天地裏,而是在中門洞下落座。他看看考場忽然有了前世在大操場上參加期末考試的感覺,隻是現在監場的換成了朝臣,巡場的則是侍衛營官兵,而他作為主考忽然有了種成就感,終於輪到自己揚眉吐氣,不必趴在板凳上答題了。

  試題一掛出,趙則發現身邊的幾位總裁、副總裁臉色便不對了,不過這也不出自己所料,因為這兩道題在課本上是沒有現成答案的。尤其是那道論述題,在當前隻怕還沒有人聽說過這種觀點,且在他們看來更是離經叛道。

  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這句話是出自明代心學的創建者王陽明,其孔子、孟子、朱熹並稱為儒學孔、孟、朱、王四大家。他的學說思想王學是明代影響最大,不僅在中國,在日本、朝鮮半島以及東南亞也影響甚廣。對於這位還待二三百年後才會出現的儒學大家,大宋朝的人當然不會曉得,更不會知道其學說。

  王陽明對於思與行的關係則這樣認為:意在強調知與行的統一。所謂知,便是對事情各方麵的思考與了解,隻有思考明白、了解清楚了才能開始行動;所謂行,便是將那些思考明白、了解清楚的東西付諾實踐,如此才能有所成就。王陽明指出,聖人之學乃身心之學,其要領在於體悟實行,不可將其當作純粹的知識,僅僅流於口耳之間。

  所以在知與行的關係上,王明陽從“天地萬物本吾一體”出發,反對朱熹的“先知後行”之說。其認為既然知道這個道理,就要去實行這個道理。如果隻是自稱為知道,而不去實行,那就不能稱之為真正的知道,真正的知識是離不開實踐的。

  當下盛行的是理學,而趙弄出這麽一個與理學相駁的問題來讓士子們論述,那麽在幾位監考的大臣們看來皇帝是不是睡糊塗了,這簡直就是要推翻過去已成公論的學說。可當下誰也弄不清皇帝的意圖,是在考驗士子們,還是在標新立異,因此也不敢多言。

  而那道策論題也是讓眾臣覺得小皇帝太壞了,其實這道題應該說古今多有爭論,沒有對錯。而對錯皆在小皇帝心中,一旦與其想法相駁,肯定就被排出在外了。而猜對了小皇帝心思的,則無論文章再爛,也會入其法眼,不僅可以金榜奪魁,將來也是官運享通。

  大家都清楚“法者,天子所與天下共也”,這其實是儒者們的共同願望。而皇帝出法例結果也幾乎人所共知,張釋之向文帝報告了案情,然後提出處罰意見:“依大漢朝的法律,一人犯蹕,當課罰金。”漢文帝聽後大怒,說:“此人驚了我的馬,幸虧這馬兒馴良,要是換了別的馬,說不定就將我摔傷了。廷尉你竟然隻判處他罰金?”

  張釋之說:“法者,天子所與天下公共也。今法律如此規定,當依法執行。陛下如欲加重懲罰,則法不信於民也。那人犯蹕之時,陛下你若將他殺了也就罷了,但現在已交到我廷尉這裏,我身為廷尉,自當公正執法,若有偏差,則天下的法官都會任意輕重,那老百姓豈不是要手足無措?望陛下明察。”文帝思之良久,承認張釋之是正確的。

  根據史書的記載,顯然法官張釋之所秉持的司法理念是,一個案子進入司法程序後,應由法官依法裁決,皇帝也不可幹預。張釋之的那一句“法者,天子所與天下公共也”,也多次為後世的司法官引述,用來對抗君主徇私枉法的意圖。

  但宋代的學者、法官提起這起“犯蹕”案例時,還是對張釋之很不滿意,因為張釋之還說了一句“那人犯蹕之時,陛下你若將他殺了也就罷了”。他們認為,作為負責司法的廷尉,實在不應該說出這種違背法理的昏話,如洪邁批評張釋之此言無異是“啟人主徑殺人之端”。

  大儒陸九淵更是從一個刁鑽的角度發出詰問:假設漢朝的法律規定“犯蹕者殺無赦”,那廷尉是不是也應該堅定地按照法條辦案,將那個倒黴而無辜的鄉下人處死呢?陸九淵的答案是:也不可以處死。他追溯到《尚書》記載的一項古老的司法原則:如果有人犯了大罪,但屬偶犯、出於過失而非故意,而且坦白了自己的罪行,那麽他就不可被判死刑。

  根據這項古老的司法原則,陸九淵認為,“犯蹕案”中的那個鄉下人,隻是偶爾的過失,不存在犯罪故意,即使他使漢文帝受了傷,也應該從輕發落,何況文帝並未受傷。如果當時的法律條文違背了這樣的司法原則,法官應提請皇上修訂法律,使法條合乎正義。因此,張釋之應該向文帝解釋清楚法理所在,而不是以“今法律如此規定”相敷衍。

  想想本朝的大儒們見解都不統一,那麽對於士子們來說便更為艱難,簡單的以案論案隻怕難以令人滿意,而‘妄加闡述’怕又不知道得罪了那位主考。可要是堅持‘法者,天子所與天下公共也’的觀點,隻怕皇帝又不高興,誰知道這是不是其在試探他們對君王的態度呢!

  其實趙的想法很簡單,希望能通過考試選出與自己理念相似者,為進一步的推行新政做儲才準備。另一方麵,他希望能從中挑選出些實用性人才,而非那些隻會死記硬背條文,卻不通應用的書呆子,其即便筆下文章能寫出花來,可對公務一竅不通,那其在趙眼中還不如一個種地的文盲有用,起碼他還能種出糧食,為國家繳納賦稅。而其卻不過是一個浪費糧食和國孥的廢物。

  此外,自從趙掌握權力的同時,三思而行已經成為朝臣們時時掛在嘴邊的話,他們以為這是對衝動氣盛的年輕人最好的勸諫,而他也知道後世這句話依然倍受世人的推崇。因為人們相信,經過深思熟慮的決定才是最好的,經過反複思量的行動才能順利地進行。

  對於三思而行,趙覺得也沒有錯,思考與行動,對於一個正常人而言,是人生至關重要的一件事,如人之生老病死,難以避免。小到處理家庭瑣事,大到掌握國家命脈,不假思索地行動和多番思慮卻不見行動的人,輕則敗家,重則亡國。思與行,不可偏其一,這亦是中國千多年的曆史積澱下來的沉痛教訓。

  趙厭惡的隻是不幸由此在社會上形成了一種重思考而輕行動的風氣。或許是過於謹慎,過於追求萬無一失,人們將大量的時間與精力用在了無限的沉思之中,結果越想越覺得準備不夠充分,越想越覺得存在很大的問題,想著想著,本可以嚐試的想法變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無疾而終。

  而趙卻明白由於人的四維空間是無限寬廣的,不受客觀事物與能力的強行束縛,因此,想著想著便偏離正軌、越想越遠而找不到重點的。當人們在思想的海洋中暢遊太久而遲遲不上岸來付諸實踐,結果無疑是窒息於其中,徹底失去付諸實踐的機會與能力,此也是王陽明知行合一的觀點所在。

  趙是實用主義者,他並不能領會王陽明的所有觀點,也參不透其所謂的心學,但他以為隻要助於維護自己的統治就可以拿來用。而這點兒正與自己秉承的‘實踐出真知’觀點相合,也有助於改變當前的風氣,至於是否與朱熹的理念向衝突,那都是次要的,他要的隻是實幹家,卻不是空想家。

  另外趙兩世為人,也看清楚了一些事情的本質,世界上就沒有一種完美和正確的學說,其不過也是因時而生,在這種環境下是正確的,換個時間和地點那就錯誤的,就像朱熹和王陽明同時儒家的大師級別的人,脫離了現實能說出誰是誰非嗎?

  所以趙認定餓了吃飯、困了睡覺就是最大的理,強者永遠認為拳頭大才是世界公理。而當下滅了蒙元,恢複中原才是正理,一切都是要圍繞著這個目標來做,至於是否是什麽離經叛道,奇談怪論等待後世去評說,或是待自己完成了大業,再去反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