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1章 不與其爭
作者:讓你窩心      更新:2020-03-13 13:59      字數:40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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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犒軍當然要自己出錢,當然這並不需要他去操持,自有各軍輜重前去忙乎。趙就一個要求,肉要管夠,酒要喝好。想想要讓幾萬人同時吃上一頓好的,所需物資也是海量的,他們幾乎買遍了周邊二十裏鄉鎮的雞鴨豚羊,又在湖中捕魚撈蝦,總算湊齊了這一頓好飯。而既然是犒軍定要有酒,這個他早已有準備,來時便在紹興采購了大量的酒水,分與眾軍同飲。

  當然趙錢也不是白花的,犒軍一是表明自己對他們做出貢獻的認可;二是用以提高士氣,美酒和美食對這些整日刀頭舔血的漢子也是一種心靈的慰藉;三是收買人心,自然隻憑一頓飯就讓人歸心是不可能的,但可以表明自己身在軍中,要與他們同赴沙場。

  次日整個宋軍大營之中皆是酒肉的香氣,趙下令將筵席擺在中軍大帳的點兵場上,密密麻麻的擺了數百桌,場麵甚是驚人。但是數萬大軍別說能夠與皇帝同桌,就是同場的人都倍感幸運。而開宴前又先行頒布了嘉獎令,對懷恩和威勝兩軍在此戰中立功者進行表彰。

  追贈許汗青為金紫光祿大夫,誥封其妻為建安郡夫人。按說許夫人立功,其夫沾不著光,更何況是個死人,但是古時候就這規矩,妻以夫榮,要想給許夫人進爵隻能先給其亡夫升官。而按照製度許汗青不過是一個進士出身,官不過五品,其妻隻能是淑人,人們稱其為夫人不過是尊稱。但現在卻名副其實,成了三品的郡國夫人。

  而後又加封謝翱和謝枋得為銀青光祿大夫,位列從三品官員;兩部麾下又有十人晉升為都統製,三十人為統製,統領百人。此外作戰有功的下級軍官和兵丁除了晉級之外,皆有封賞,多著數百貫,少者也有幾十貫,且即刻發放,一時間全軍沸騰,士氣大振。

  趙十分清楚這些義軍雖然是以派去的禁軍為骨幹,但是畢竟遠離中樞,‘覺悟’還是差一些的,隻授予封號而沒有實惠是不行。所以給錢給物比隻給個榮譽要管事的多,名利雙收才是多數人的最高理想,能夠淡薄名利超脫世外的人隻是極少數。而他也常以凡夫俗子自居,亦從不以愛錢為恥,沒有錢他拿什麽維持行朝的運轉,又如何養活這支軍隊。

  一場數萬人犒軍宴自然是其樂融融,上下高興,但是趙這頓飯沒有吃好,如今沒有了太後‘擋槍’,一切都需自己應對。而他卻並不喜歡這種喧鬧的場麵,但是這也是成長帶來的煩惱,他必須適應這種形式上的東西,哪怕是充滿著虛情假意,甚至勾心鬥角的歡宴……

  趙以為元軍會利用援軍初到,一切尚未完備,又酒宴之後的鬆懈發起襲擊,但是枕戈待旦一夜後,夜襲並沒有發生,卻是平安度過。他起床洗漱後,在新的行宮中轉了一圈,才發現自己居然與神仙共住一院,原來文天祥為自己選的駐蹕之地居然是座龍王廟的別院。想想在臨安之時,眾臣以德壽宮被改作道觀為由阻止自己遷入,可文天祥給自己主動選了這麽個地方,不禁覺得好笑。

  當然能作為行宮的地方,必然地方寬敞,房間眾多。而趙轉了一圈,發現這座龍王廟規模頗大,占地足有百畝,廟宇重重共有三進,前殿供奉的是白龍王,主殿供奉的是佛祖如來,後殿卻是尊具有九頭、二十七隻眼睛、三十四臂、十六腿的藍身怖畏金剛像。趙知道在藏傳佛教中,這位本尊是文殊的化身。另外兩側建有僧眾住宿的房舍及藏經樓。而他的駐地隻是供香客和居士們暫住的別院,裏邊卻也寬敞清淨。

  看罷趙更覺有意思,覺得這廟有些掛羊頭賣狗肉的意思,想是當初這裏建的定是供奉佛家神仙的佛祖,但是香火不勝,信眾不多。而和尚也要生活的,麵對這種淒涼的景象,便引進了‘龍王’,這裏靠近長江,航運發達,而水上討生活的人為求平安都會到廟中施舍、上香,於是靠著外來的神仙發達了,漸漸有了規模。等到蒙古人來了,為了適應變革,於是將後殿供奉的不知道哪位神仙給請走了,換上了藏傳佛教的人物。

  趙感到好笑之餘,覺得廟裏的和尚看似是哪家神仙‘靈’便燒哪家香,有朝三暮四的嫌疑商的油滑,不應是跳出紅塵的出家人所為。但他知道成長做大是事物發展的規律,一顆種子都在努力成為大樹,複雜的人類社會更是如此,這是生物競爭的本能性。隻是人和其它動植物不同的是,人可以為了更廣泛、更長遠的利益,去考慮社會生態的平衡,不斷的改變以適應形勢。

  廟裏的和尚可能不懂這些道理,但是他們懂得如何讓自己的香火不衰,信眾不減。不過這次似乎拜錯了神,現在廟裏一個僧人都不見了,據說是文天祥在為皇帝選擇駐蹕之地時,發現此處竟供奉著異族神佛勃然大怒。以這些僧人不忠為由將和尚盡數收入役軍中做苦役,廟產則予以沒收,隻是時間緊迫才沒有將後殿給毀平,當下這裏都成了親衛旅的駐地,卻也不浪費。

  趙對這位嫉惡如仇的右相也隻能搖頭苦笑,一幫和尚都能給按上個罪名,看來自己有時間得找他談談了。而當他回到行宮時,文天祥已經領著幾位屬臣前來陪扈。他用膳完畢,雙方商議援軍接防的事宜,隨後各軍將領受命換防,重新布置營寨。而他則要前去察看下鄂州周圍的地形,以便決定下一步如何破城。

  社稷號坐著雖然舒服,但是船體龐大不利於行動,而龍船卻要靈活的多,且吃水較淺,適於在江湖中航行,加上良好的防護力,趙便仍選擇龍船出行,文天祥、謝翱和謝枋得於情於理都要陪同前往,陳墩領侍衛營搭乘龍船隨同護衛。

  前方以兩艘龍船為先導,趙乘坐的勇士號居中,其後又有兩艘龍船斷後,他們入南湖轉向西行駛。他與文天祥三人在頂艙前室之中,這裏視野開闊,前方情形一覽無餘。湖麵風平浪靜,龍船在槳手的催動下速度很快,他拿著望遠鏡向北觀看,宋軍距城約有八裏夾湖立營,挖掘了溝壕、建了土城,修起了望塔,與敵對峙,沿湖樹起木欄為柵,但總的來看還是處於守勢。

  “文相,那可是黃鶴樓?”距城池越來越近,趙看到城南有一樓高聳,他又覺位置不對,扭臉問文天祥。

  “陛下,此乃是南樓,而非黃鶴樓!”文天祥向外張望一眼後言道。

  “南樓?”趙在腦子中搜素一番,想想四大名樓,四大,都沒有南樓一說,略帶疑惑地道。

  “陛下,黃鶴樓乃是孫吳時期的戰時望樓,後又成為宴飲觀景之地,卻也幾度損毀重建,至唐達到極勝,李白、王維、賈島及白居易等名家都留有佳作,崔顥之篇更是千古絕唱。入我朝之後,樓周修有小軒、曲廊、華亭環繞,仍是文人墨客吟詠抒懷之地。但南渡之後,此樓早已廢棄,故址亦不複存。”文天祥見小皇帝一臉的懵懂,連忙解釋道。

  “原來黃鶴業真的已一去不返了!”趙聽罷歎口氣道,可遺憾之餘,卻又感到慶幸,自己攻城難免會有毀損,現在起碼這千古名樓被毀的惡名總不會落在自己身上了。

  “如此盛景被毀,確令人生憾。南樓為我朝所建,在州治正南的黃鵠山頂,中間嚐改為白雲閣。製度閎偉,登望尤勝,鄂州樓觀為多,而此獨得江山之要會。我朝文士經此多往南樓登高詠唱,黃鶴樓卻漸被遺忘,聲明遠不及南樓了。”文天祥言道。

  “嗬嗬,一樓興,一樓衰,可知國之興亡也不過如此啊!”趙聽罷不禁笑著感慨道。他由此想到事物的發展規律,而由盛轉衰就如一個魔咒一般控製著這個世界,樓如此,人如此,曆史仍然如此。當了皇帝以後,師傅們一向重要的教學任務就是讓他知曉國之興亡的原因,從中吸取教訓,而他又知曉後世八百年,自然比這些人有著更深的領悟。

  隻要學過曆史的人都知道中國曆史上有一個曆史周期律,趙自然也不例外,說起來中華五千年,其中經曆了不知道多少次政權更迭,而任何一個政權都會經曆興衰治亂,往複循環呈現出的周期性現象。極端的不公會導致社會原體係的崩潰,然後大亂後重新大治,從而達到新的相對公平、平衡的社會發展模式,周而複始,一直循環。大治有時會有幾百年,大亂有時候也有幾百年。

  中國幾千的曆史,長期是以農耕文明為主的農業國家,土地資源作為最基本的生產資料,本質上就是生存資源。當作為最大多數的農民賴以生存的基本生產資料,土地沒有了,老百姓賴以生存的經濟資源、特別是土地資源會逐漸被權貴、士大夫、地主階層給拿走了,然後皇權逐漸被架空,當他們難以繼續生存,必然要找人拚命奪取資源。當有人開始領導他們革命,就會形成推翻古代皇權的新政治勢力,這種力量足夠大就會導致朝代更迭。

  趙也知道曆朝曆代,雖然有些是因為皇帝昏庸導致的政權更迭,也明白有時候政權更迭並非完全因為皇帝昏庸,而是積重難返和突發災難件。最典型的案例就是明朝最後一個皇帝崇禎,他生活簡樸勤於朝政,但明朝傳到他手裏已經千瘡百孔,利益集團已嚴重抱團讓其難以撼動舉步維艱,甚至上下信息都是嚴重脫節的,大量真實的民間情報根本難以及時上達天聽。最終王朝崩潰,他也披發蓋麵吊死在煤山歪脖樹上。

  “陛下,能以一樓之興廢悟到國之興亡,可比當年唐太宗以鏡為鑒,感悟國之興衰。”文天祥施禮道

  “是啊,陛下這些年苦讀聖賢之書,聆聽聖人之言,行仁孝之道。今收複江南近在眼前,以聖人之道治理國家,他日定能驅逐暴元,北定中原,定能讓我朝傳至百代,萬年不衰!”謝枋得也點頭道。

  “朕哪裏比的太宗賢明,隻想著能收複故土,來日見到列祖列宗不被責打,百姓不罵朕是昏聵之君便足矣!”趙擺手道。

  他清楚一個大的曆史,如果帶著個人情緒去看,往往難以去客觀認識,很多曆史事件都是經過曆史沉澱後才能真正實現客觀曆史性的評價。應當說,無論是奴隸社會、還是封建社會在其發展初始階段都是先進的,你不能因為後來發展了資本主義社會、社會主義社會而貶低先前的製度創新和曆史進程。即便是蒙古人暴虐成性,但也不能完全否認其開創了一個世界無雙的帝國,溝通了東西文化交流,促進了國際貿易的繁榮。

  而對於趙對於他們以儒治國的說法,他仍不以為然。因為儒家學說在一定程度上是一個沒有曆史感、缺乏生命力的學說,它隻能任憑曆史慣性的左右。因為儒家學說的核心主張是個人應該在自己的生命曆程中樹立典範型的高大全的仁和德,它與人的生命有限的自然規律背道而馳。

  因此,依照儒家的理想治理國家,其結果必然是在一個封閉的區間內不斷循環往複,而不可能實現革故鼎新。不過趙現在也學乖了,他不想與眾臣在此問題上再行爭論,因為經曆大風大浪的他深知隻要一爭論又陷入無休止的辯論中,引發黨爭、政爭,一旦失控豈不是又要重蹈當年神宗年之禍,那國家如何還能穩定,更不要提發展了,尤其是在這個特殊時期更應擱置爭論,埋頭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