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楚再醒來的時候, 屋子裏已經完全黑了。

  她輕微動了下身子，不小心碰到了什麽，鹿楚這才注意到梁Z就坐在這兒, 他們兩個的身體幾乎要挨著。

  鹿楚怔了下，輕然的嗓音裏含著剛剛睡醒的沙啞, 聽起來有些慵懶：“小Z？”

  “小鹿姐。”梁Z見她醒了過來, 叫了她一聲。

  鹿楚坐起來, 伸手去摸沙發旁邊的桌子上放的那盞台燈，摁開。

  同時聲音微啞地問梁Z：“怎麽不開燈啊？”

  梁Z說：“你在睡。”

  怕擾到你。

  鹿楚有點無奈地輕笑了下, 小小的台燈亮起來，這方空間終於有了些光。

  並不強烈的光芒灑落在她的周身，讓她看起來比平時還要柔和。

  梁Z望著剛剛睡醒還有點懶倦的鹿楚, 身體裏的血液流速都加快很多, 眨眼間，他的全身就開始發起熱來。

  梁Z在鹿楚抬眼看向他的那一刹那倉皇地撇開視線，像是要掩飾什麽似的, 他拄著拐杖站起來，低聲說：“我去開燈。”

  鹿楚還有點睡眼惺忪, 神思也不靈透，沒察覺到梁Z的反常。

  她慢吞吞地將腿放下來, 手摁在沙發上的時候明顯覺得自己按在了什麽東西上麵。

  鹿楚垂下眼，拿起被放在沙發上的牛皮紙檔案袋，表情狐疑不解。

  “小Z，這是你的嗎？”鹿楚舉著這個檔案袋揚了點聲音問梁Z。

  梁Z打開客廳的燈, 緩慢地往回走來。

  他在鹿楚麵前站定後才低聲回她：“給你的。”

  “給我的？”鹿楚更茫然了。

  她捏住線一圈圈繞開, 打開紙袋後手伸進袋子裏摸出了一遝東西。

  房產證、存折、銀行卡……

  鹿楚愣住，她驚訝地喃喃：“這不是你家的……”

  “給你。”

  鹿楚：“？”

  她仿佛聽錯了一般, 揚起臉來看向正垂頭凝視著她的男孩兒，隨即臉上就漾開笑，哭笑不得道：“小Z，別鬧。”

  “沒鬧，”梁Z神情認真，甚至眉心都輕擰起來，“就是給你的。”

  鹿楚緩緩搖了搖頭，把東西裝好，又將牛皮紙袋封好，伸手把袋子遞給他，語重心長地對他說：“你是不是傻啊？這是屬於你的，你要自己留著。”

  “是你的。”梁Z執拗道。

  鹿楚不知道該怎麽和他講明白。

  這些東西現在是他的，以後等他長大結了婚，會是他和他家人的。

  為什麽這麽任性非要塞給她？

  鹿楚見他就這麽傻站在自己麵前，輕歎了口氣，語氣略無奈，溫聲說：“先過來坐下，站著不累啊？”

  梁Z這才挪動步子，在她身側坐了下來。

  鹿楚沒打算再和她抓著這個事情僵持下去，她正想對梁Z說她去做飯，家門一響，宋芝下班回家了。

  鹿楚像是得到了救星，等宋芝進來後鹿楚就把手裏這個燙手的不知如何處理的東西遞給了宋芝。

  宋芝和鹿楚拿到這個袋子時的表情如出一轍，笑著不解道：“這是什麽？”

  鹿楚解釋說：“屬於小Z的，房產證、存折還有銀行卡這些東西。”

  宋芝還以為梁Z是想讓她代替保管，於是對坐在鹿楚旁邊的梁Z淡笑著溫和說：“那我幫小Z放保險櫃？等以後小Z結婚有了老婆，我的保管工作就可以圓滿交接了。”

  說著無心，聽者有意。

  剛剛才被梁Z硬塞了一番的鹿楚想到梁Z那麽執拗地要給她，還不是交給她保管，而是直接就要給她……

  突然就覺得不對勁的鹿楚霍然起身，她的臉已經迅速地泛起紅。

  鹿楚閃爍著眼眸有點不自然地急促道：“我去做飯。”

  而坐在沙發上的梁Z，親眼看到鹿楚腳步匆匆地進了廚房。

  門一關，他們就被隔絕在了兩個空間。

  但是宋芝的話讓他心裏有那麽一點……很隱秘的愉悅。

  他仰起臉來，看向宋芝，嘴角難得牽出一抹很淡很淡的笑，答應道：“好。”

  今天他在肖醫生的陪同下回家轉了轉，親自打掃了一下家裏。

  後來托肖醫生帶領幫忙，辦妥了父母留下來的所有財產。

  在他整理好所有的那一瞬間就想給小鹿姐。

  全都給她，毫無保留。

  鹿楚這會兒正在廚房間手忙腳亂。

  她是第一次做飯無法遊刃有餘，心慌意亂的情緒促使她頻頻出錯，甚至還不小心切到了手指。

  在她情不自禁發出痛呼後，梁Z瞬間就起身拄著拐杖拖著身子一深一淺地快步走了過來。

  他拉開廚房的門，看到鹿楚正在水閥下衝著被割破的手指，少年的眉峰攏緊，他三兩步挪到她身旁，滿臉擔憂地抓過她的手來，血還在不斷地往外冒。

  梁Z毫不猶豫就把鹿楚的手指含進了嘴裏。

  纖細的手指瞬間就感受到了柔軟的舌，帶著濕濡感……

  他居然正在幫她很輕地吮、吸傷口！

  鹿楚登時睜大眼眸，那雙漂亮的桃花眼中隻剩下震驚和錯愕。

  胸腔裏的心跳失悸，指尖開始酥麻，像是有電流從指尖產生，一路蔓延到身體各處的神經末梢，讓她的所有細胞都蘇醒了過來。

  她本能地就想把手縮回來，但奈何力氣沒有梁Z大，而他抓的又緊，她完全動不了。

  鹿楚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心髒跳動的撲通撲通，好似快要讓她呼吸不暢，全身僵硬著，人傻在原地，怔怔地盯著眼前的男孩。

  梁Z吸了幾下後才將她的手指拿出來，又用水衝了衝。

  鹿楚想要抽回手來，話語很淡定地安撫他：“沒事的，隻是個小傷口，貼上創可貼就好了……”

  可他卻拉著她往外走，低低的嗓音裏帶著心疼：“別切了。”

  鹿楚失笑，覺得梁Z有點小題大做，她原來也有不小心切到手的時候，甚至傷口比現在深都有過。

  “真的沒事，小Z……”

  鹿楚在被梁Z貼創可貼的時候還在安慰他，仿佛受傷的不是她而是他一樣。

  梁Z一聲不吭，鹿楚知道他是不高興了，輕輕歎氣。

  宋芝從房間裏出來就看到他們兩個站在客廳裏，梁Z正抓著鹿楚的手小心翼翼動作輕柔地給她貼創可貼。

  “怎麽了？”她剛問出口，梁Z就率先說：“小鹿姐切到手指了。”

  宋芝輕皺了皺眉，對鹿楚語氣溫和但不容她反駁地說道：“先別進廚房了。”

  “你們再玩會兒，我去做飯。”她說完就進了廚房。

  梁Z還攥著鹿楚的手指沒有鬆開，鹿楚想起剛才在廚房裏他直接含住她的手指，臉又有點熱。

  她立刻抽回手，攏了攏頭發，坐到了沙發上。

  梁Z的手裏一空，他才徹底回過神。

  後來梁Z去了陽台那邊的畫架前畫畫，坐在沙發上的鹿楚慢慢地平複著心情，越想越覺得自己真的是多慮。

  小Z沒了家，在這座城市一開始就隻和她相對熟悉些，所以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才對他更加信任和依賴。

  她是他姐姐的好朋友，那他自然也是把她當作姐姐看待的，因為覺得她是家人，所以才會想把屬於他的東西交給她。

  至於切到手指那麽擔憂在意她……

  鹿楚想了想梁Z被劃破傷口時，自己也是這麽擔心他的。

  這再正常不過了。

  鹿楚想通後瞬間一身輕鬆，她扭過臉，看向正在認真畫畫的梁Z，嘴角輕彎。

  弟弟好乖。

  .

  梁Z右腿上的護具在九月中旬摘了下來。

  但他的右腿還是沒有知覺。

  梁Z的主治醫生對他們說：“所有檢查都做過了，一切正常，傷勢恢複的挺好的，至於為什麽沒有知覺，暫時還不知道原因。”

  宋芝讓梁Z和鹿楚先出去，自己留下來和醫生交談。

  她憂心忡忡地問：“醫生，就沒有別的辦法可試了嗎？小Z他才15歲，如果以後都隻能這樣生活，對這個孩子太殘忍了……”

  男醫生低歎了聲，對宋芝說：“國內的治療手段目前真的無法得知梁Z的右腿到底是什麽情況，我聯係了我師父生前在國外交好的一位權威專家，已經把梁Z病情的所有檢查結果都發了過去，現在在等對方的回複。”

  “不過這位專家太難預約，等的時間可能需要久一些。”

  宋芝得到一點希望，拉著男醫生的手不斷道謝。

  “不用這麽客氣，這是我該做的。”

  時間一天一天地過著。

  梁Z的情況除了右腿沒有好轉，其他都在一點一點地變好。

  心理治療雖然還沒有顯著的成效，但鹿楚知道對梁Z是有幫助的。

  在肖醫生的引導下，梁Z正在慢慢地減緩心裏的愧疚，也在試著真正接受現實發生的這一切。

  隻要接下來繼續積極配合醫生，治愈隻是時間問題。

  九月下旬的某天，梁Z在鹿楚在上午大課間過來找他的時候，兩個人出了教室。

  梁Z先是去了一趟廁所，然後就例行和往常那樣跟鹿楚在大廳那邊的窗前站了會兒。

  也算透氣了。

  後來快要上課，鹿楚回了高中部，梁Z進了教室坐到自己的位子上。

  這會兒教室裏已經有好多同學在，嘰嘰喳喳的，很吵鬧。

  梁Z習慣性地去摸畫本，可怎麽都摸不到。

  他記得他一直有放在書包裏，今早也帶了過來。

  梁Z拿起書包來開始翻找，沒有。

  他又把自己的桌屜到了一遍，也沒有。

  就在梁Z表情陰鬱冷沉地抿著唇胡亂在桌上翻著東西找畫本時，回到教室的孟寒和江岸看到他這麽急躁，孟寒忍不住問道：“在找什麽？”

  梁Z的嗓音陰冷：“速寫本。”

  孟寒上一節課還看到梁Z把他說的那個本子拿了出來，他皺了皺眉，“你不是上一節課還用了嗎？”

  “嗯。”他應了聲。

  翻找完了自己的東西，梁Z確定沒有。

  可他隻有剛才出去了一會兒，而班上的學生都出去跑操了。

  梁Z攥緊手指坐在座位上，眉峰擰緊，沉默著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