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飯後鹿楚拎著行李箱率先出了家門。

  梁璟送她到玄關，他坐在輪椅上，目送著鹿楚離開。

  一句話都沒說。

  梁璟很想送她，如果可以，他甚至想直接把她送上車。

  但是他現在這樣，隻能坐在輪椅上，這樣目送著她一個人拎著行李箱離開。

  除了眼睜睜地看著她走，他什麽都做不了。

  梁璟正在心裏厭棄這個什麽都無法做的自己，門就被宋芝重新關上了。

  空氣裏還殘留著宋芝囑咐鹿楚的那句：“上車到站都記得說一聲啊。”

  門被宋芝關上後，梁璟和宋芝回到客廳，宋芝收拾了碗筷進廚房，梁璟就打開家裏的掃地機器人，讓它打掃屋子。

  宋芝和昨天一樣給梁璟提前準備好午飯，然後才急匆匆地出門去上班。

  等宋芝也走後，梁璟就去了陽台上的畫板前。

  他右手拿著畫筆開始勾勒線條，左手攥著手機，等著鹿楚的消息。

  但其實他並不知道鹿楚會不會和他也說一下她有沒有上車有沒有到達臨市集訓的地方。

  八點多，梁璟攥在手心的手機震動了一聲。

  【LuLu：我上車了小璟，要出發了。】

  【LuLu：你要照顧好自己啊，也幫我監督一下你宋阿姨，如果她回到家還一直忙工作到深夜你就偷偷告訴我。】

  梁璟心口一滯，乖乖地應下來：【好。】

  【RllL：小鹿姐也照顧好自己。】

  【等我回來。】

  【嗯。】

  鹿楚這才稍微鬆了口氣，她剛結束了和梁璟的聊天，旁邊就多了道身影，一個女孩子化著淡妝塗著口紅，漂亮的包包斜跨在肩膀上，完全不像是去為競賽參加集訓的，倒像是去選美的。

  她笑著問鹿楚：“這兒有人嗎？”

  鹿楚摁滅手機，抬起頭來對她淺淡一笑：“沒有。”

  女孩子便在鹿楚旁邊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學校雇的類似旅遊大巴和機場大巴的車輛，一輛車載這些學校挑選出來的尖子生，座位綽綽有餘。

  剛剛坐到鹿楚旁邊的女孩子就是隔壁兄弟班的，鹿楚知道她，叫江爽，人如其名，比較爽朗的一個女孩子。

  性格好，長得也很漂亮，所以很受男生們喜歡，尤其還有14班的班長張揚為她撐腰，更讓學校裏很多女孩兒羨慕嫉妒。

  江爽和鹿楚被男生們評為不同類型的校園女神，至於到底誰第一誰第二，根本沒辦法評判。

  因為除了成績都很拔尖，其他地方她們倆完全是不同類型的兩個女孩兒，尤其是長相上。

  江爽皮相很媚，哪怕不化妝都會讓人覺得她像隻小狐狸精一樣漂亮，尤其那雙眼睛，像是會勾引人，一笑起來更甚。她是屬於妖嬈性感的那種美女。

  而鹿楚跟嫵媚並不沾邊，她平日裏素麵朝天，在別人眼裏是不施粉黛的素顏女神，清純素淨溫柔淡雅是別人對她固有的印象。

  這下兩個被男生公認漂亮的女孩兒坐在了一起，登時引起不少目光來。

  坐到江爽身後的張揚也頻頻側頭看向斜前方的鹿楚。

  而坐在他裏側靠窗的周哲倒是全然不在意這種事情，坐下來後就閉上了眼。

  因為是兄弟班，又都擔任班長，張揚平日跟周哲關係還不錯，知道那件事對這人打擊挺大，這段時間也沒再開周哲的玩笑。

  車子發動後，好多同學一開始都還很興奮地說話聊天，到了中途時，車裏基本就沒什麽聲音了，大部分同學開始補覺，有的偷偷戴著耳機看視頻聽音樂。

  鹿楚本來隻是安靜地坐著，看著窗外倒退的景色，心裏還是有點放心不下梁璟這十二天要怎麽過。

  突然，右耳上多了一個耳塞，鹿楚扭臉，江爽笑著悄悄地對她說：“一起聽歌。”

  鹿楚的嘴角微微上揚，抬手戴好了耳機。

  過了會兒，她拉開書包，從裏麵拿出幾塊她帶來的牛軋糖來，捏著一塊問江爽：“吃嗎？”

  江爽開心地接過去，說了句謝謝。

  就在這時，突然從身後冒出一顆腦袋，張揚低聲說：“我也想吃。”

  江爽白了他一眼，“不給，我就一個。”

  鹿楚笑了笑，也遞給張揚一顆。

  隨後又拿出一塊來，朝後臉輕喊了聲：“周哲……”

  話音未落，鹿楚就看到周哲正閉著眼睛，似乎在睡覺，她立刻就住了嘴，但周哲還是睜開了眼。

  因為把他吵醒，鹿楚有些不好意思，她把糖遞過去，問：“你吃嗎？”

  周哲看到鹿楚手裏拿著的這塊糖，神情一怔，而後就緩慢地抬手接過了牛軋糖，低聲對鹿楚說了句：“謝謝。”

  鹿楚抿嘴輕牽唇角，沒說什麽。

  周哲卻多又問了句：“這是你做的？”

  “嗯？”鹿楚疑問完後點點頭：“嗯，我昨晚做的。”

  周哲垂下眼，沒再說話。

  腦海中卻浮現出一個多星期前，梁玨出事那天的傍晚，他在朋友圈看到梁玨發的一條動態。

  “看到這條朋友圈的某人，請你吃糖啊。”

  周哲看到了。

  張揚聽到這糖是鹿楚自己做的那一瞬間就驚訝道：“你自己做的啊？我還以為是買的，鹿楚你也太心靈手巧了吧？”

  鹿楚旁邊的江爽嫌棄死張揚這副狗腿的樣子了，輕嘁了聲。

  鹿楚也被張揚誇的不自在，她窘澀地笑了笑，不知道該怎麽回話，所以就沒說。

  回過頭自己剝開了一顆含進嘴裏，慢慢咀嚼起來。

  片刻後，鹿楚重新掏出手機來，給梁璟發了一條微信。

  .

  梁璟在結束了和鹿楚的聊天後畫完了一副畫，然後就開始被困倦襲擊。

  他強撐著不願讓自己陷入沉睡，因為他怕再一次夢到車禍的場景。

  每次他做了那場夢再醒過來，全身疼的仿佛剛剛經受過那場車禍一般，可隻有那兩條腿，完全沒有任何知覺。

  盡管努力不讓自己睡著，但梁璟還是抵擋不住困意，回到臥室沒多久就因為太疲倦睡了過去。

  他開始做夢，一次次相同的夢境就像是一場場輪回。

  讓他一遍一遍地品味著這場車禍帶給他的無盡痛苦。

  夢裏的梁璟又坐到了車上，父親在開車，母親坐在副駕駛上，姐姐就在他旁邊。

  他們都在笑，可梁璟卻驚慌失措起來。

  因為他知道，就在前麵那個路口，車禍發生了。

  他向前傾身，抓著駕駛座的椅背對父親大喊“停車”，但是父親好像聽不到他說話，依舊臉上掛著笑往前行駛著。

  距離越來越近，梁璟急的滿頭大汗，他無能為力地看著車子就要到路口。

  五米、三米、一米……

  那輛貨車出現了！

  一聲震動傳來，夢境裏的場麵突然化作一團煙霧融在了空氣裏。

  手指感知到了來自外界的震動，梁璟霍然睜開眸子，他心有餘悸地大口大口喘著氣，目光不甚清明地望著天花板，慢慢地攏回神思，發覺隻有自己。

  噩夢本身是現實。

  他夢到的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

  梁璟想到夢裏父母和姐姐的笑容，眼眶酸脹，視線朦朧。

  醒來後巨大的愧疚幾乎要淹沒他，梁璟幾近崩潰地抓扯著床單，恨不得自己也死掉才好。

  為什麽要讓他一個人活下來。

  “對不起，我不該活著。”

  他的聲音低如蚊蠅，哽咽著喃喃。

  就在梁璟情緒失控的時候，手機忽然不斷震動起來。

  梁璟被強行拉扯回神思，他拿起手機來，視線模模糊糊地看到來電顯示上顯示——小鹿姐。

  梁璟的心髒像是被什麽扯住，他抹了把眼睛，劃開接通。

  鹿楚的聲音很輕，像是刻意壓了些，關心地問：“小璟，你在幹嘛？”

  梁璟隨口亂編，說：“看視頻。”

  聲音努力被他控製著，好在也沒什麽異樣。

  鹿楚像是鬆了口氣，若無其事地對他說：“我忘記有沒有把我的電腦的電源拔下來了，你幫我看看，如果拔下來就不用管了，沒拔下來就幫我拔一下。”

  梁璟應道：“好。”

  鹿楚頓了頓，又說：“中午記得吃飯啊。”

  “嗯。”

  “那我掛了，有事給我打電話。”鹿楚嗓音溫和道。

  “好。”

  梁璟掛掉電話後心裏莫名平靜不少。

  下一秒，他就看到了鹿楚幾分鍾前給他發過來的微信消息。

  【LuLu：小璟，記得每天隻能吃一塊牛軋糖啊，不準偷偷多吃。】

  梁璟沉默了片刻，抿著唇回了她一句：【記住了。】

  等他起身坐上輪椅去了她的房間查看了電腦電源有沒有拔下來後，梁璟才真的敢肯定，原來小鹿姐給他打電話來，其實就隻是想確認一下，他還好不好。

  .

  鹿楚掛掉電話後江爽好奇又有些八卦地湊近她眨著眼小聲問：“跟誰打電話呢，這麽溫柔？”

  “不會是男朋友吧？”江爽半開玩笑地試探道。

  鹿楚哭笑不得地說：“什麽啊，我沒談戀愛。”

  然後她就收斂了些笑，話語輕然而認真，“是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