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修一步一個腳印，緩緩來到了小乞丐身前，目光裏充滿了柔情。

  “師父，這家夥怎麽回事！”吳根勉強躲過一束冰錐，誰知道背後一連串的冰錐等在身後，從他身後穿來的顧老頭一氣斬斷了四五根，終究被第六根傷到了肩膀，兩人的身體上都是大小的創口，汩汩地往外湧血。

  “這家夥……嗬嗬。”顧老頭冷笑一聲，隨手挑動劍花，飛快地擊碎了手邊另一束冰錐，臉色很是難看。

  “他不打算活了，把自己的肉軀當做燃料，供給他的法力，現在他是拿命相搏。”

  吳根叫苦不迭，眼前無數的冰錐浮在半空中，把他跟顧老頭圍在正中央，即使老頭兒手裏的符籙不少，但是一一應對已經疲於奔命，要突破這短短十數米的距離，卻比登天還難。

  “麻煩的是這些奇門陣法。”顧老頭啐了一口，腳底使勁擰了擰，狠狠道：“得趕緊衝過去……”

  這些冰錐並不打算對兩人趕盡殺絕，但是一旦顧老頭準備衝破這條防線，這些機關術數就無窮無盡地朝著老頭衝來，這讓他根本無法顧及。

  小乞丐的手使勁地抽動，但是這股巨力讓他隻有掙紮的餘力，對於眼前鬼修的控製，他沒有半點回旋的實力。

  “你不用掙紮了。”鬼修平靜地說道：“遲陌，我的確沒想到，你竟然會寄生在一個區區的人類身體裏，但是想必你的靈力已經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計了，不是麽？”

  “你還是一如既往地仁慈，這一次也是，還是這一點害了你。”鬼修道：“如果你寄生在他體內的時候，果斷一些，把他的意識從身體裏抹除了，我就真的無計可施了。但是你沒有，你知道麽，這小鬼早先便與我簽訂了契約，他的精元早已經在我的掌控之中，隻要你還在他的身體裏，我就能讓你服服帖帖，一點辦法也沒有。”

  鬼修的語氣十分冷靜，他一步步來到小乞丐身邊，輕描淡寫地從他手裏奪走了顧北北的精元，把玩在手裏，細細地觀看。

  “你個狗東西，放手！”顧老頭幾近瘋狂地咆哮起來，身上的筋肉扯裂，手裏的一把木劍舞得赫然生風，一連斬斷了身邊所有的冰錐，腳底沉沉地一踏，身體裏激蕩的法力一時間衝破體表，皮膚上的肌肉綻裂開來，血線朝著四周湧散。

  眼看他就要近到身前，鬼修的表情猙獰著扭曲了起來，顧老頭眼見機會來了，雙手高舉木劍，朝著這鬼修劈下。

  鬼修既不閃躲，也不後退，甚至連多餘的動作也沒有，他隻是高舉起顧北北的精元，正正豎在顧老頭的麵前。

  老頭兒的眼睛一亮，遍布眼球的紅血絲猛地脹裂開來，他的身

  體也十足地抖動著，法力激蕩的氣韻化開在四肢上，兩手高舉的木劍則停在空中。

  停在顧北北的精元正上方，再也挪不動分毫。

  “卑鄙無恥。”顧老頭嘴裏含著血，身體顫抖不止地低聲吼道。

  鬼修沒有答複，隻是伸出一根手指，平靜地貼到顧老頭的胸口，眼裏閃過一絲光暈，一股強大的法力便從他的指頭上爆發而出。

  顧老頭的身體就這樣被摧枯拉朽一般吹了出去，身體凹成了半圓形，翻動著一連撞碎了主殿胖的兩麵冰牆，發出巨大的轟鳴聲，才將將沒入塵埃之中，一聲不響。

  “師，師父！”吳根慌了神，鬼修另一道法力凝聚得像是一顆子彈，朝著自己也衝來。

  鬼修手裏爆射而出的巨大威力在主殿裏激蕩起巨大的灰塵，吳根的身影也消失不見，他放下手，輕鬆自如地接過眼前小乞丐手中的兩樣東西。

  一個是遲陌的鬼去殼，仍然跳動著的心髒，此時此刻，仿佛應對著小乞丐體內的意識，猛烈又緊張地跳動起來。

  鬼修安撫起這鬼去殼，柔聲說道：“毋庸操心，借這朔月的光輝，你的法身一定能恢複。”

  他取過精元，捧在手裏，散發著微弱光芒的精元內核流光溢彩，盡管靈氣還十分微弱，但是內核深處蘊藏的巨大潛力此時此刻卻是他需要的東西。

  “多美妙的靈氣。”鬼修忍不住讚歎道：“並非我心存歹念，姑娘……”

  他知道，此時再做更多解釋也是無用功了，於是搖搖頭，歎了口氣，說道：

  “也罷，也罷，你權當我是個大惡人也罷。”

  說完，鬼修不再廢話，取過玉座，把鬼去殼放在玉座內中，高舉而起，乘著晶瑩折射的朔月光色，飽滿浸潤在月光之中的鬼去殼響應起棺木中的殘魂，好似有些活躍。

  兩者一經響應，便緩緩地飄升，殘魂順著月光鑄成的軌道，不久便進到玉座之中，與鬼去殼附著在一起。

  與此同時，小乞丐忽然張開了嘴。

  “翟墨！”

  這一張嘴，便是撕心裂肺的嘶吼聲。

  “你住手！”

  接連來的，便是這尖銳的嗓音發出的嚎啕哭喊。

  “遲陌……看來你的法力已經開始複蘇了，這鬼佐的鬼力已經鎮不住你的嘴了麽？”

  “遲陌。我不能……即使是你要求，我也做不到。待你返生後，你要殺我，要我死，我也認了。”鬼修搖頭道。

  “我可以失去一切，即使背叛整個家族，整個卦師一行也罷，我也不能沒有你。”

  小乞丐的眼睛卻充滿了仇恨。

  “你怎麽始終都不明白！”

  小乞丐吼道：“你跟我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上的人，遲陌早已經死了！你隻不過想要的，是一具死而複生的執念，不是陽世間應有的天理！”

  “天理？”鬼修卻嘲弄似的笑了笑，說道：“什麽天理？我就是天理。遲陌，你看這月色——我曾如此妒恨，因為這個月色下，我眼睜睜看著你死在我的懷裏——但是現在又如此感激這月色，你知道為什麽？”

  “可是這姑娘是無辜的!”小乞丐嚷起來。

  “無辜？誰不無辜。”鬼修淒然道：“難道當初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就不無辜嗎？誰又真正設身處地地替我們想過？”

  小乞丐抿著嘴唇，渾身顫抖，他知道，再怎麽勸阻，此時此刻的翟墨也不會再聽進去什麽了。

  “你明明知道，你的法力已經不夠了……”小乞丐低下頭，說道。

  “我本來也沒打算好好活下去。”翟墨笑了笑，祭起了顧北北的精元，眼瞧著她緩緩升起，沐浴在最後一抹淺白色的月光之中，發出晶瑩剔透的光色來。

  “怪隻能怪你們不走運。”翟墨說道：“遲陌，我知道你心底善良——對此我從未多過一句話，但是今天，我不得不告訴你，這種善良並不會招來好報。”

  小乞丐哀怨地呼喊一聲，道：“我也未曾指望有什麽好報。”

  “那便是了。”鬼修笑了笑，自信地說道：“我便要給你好報，上天不給你的東西，由我翟墨來送你。”

  小乞丐不再言語。

  翟墨卻知道，一旦自己施展出最後的返生術，自己的法力遠不足以驅動這強大的法術，即使有宮殿裏重重密布的奇門陣法作為憑依，也勢必把他最後的精元消耗殆盡。

  他知道，也許這是自己最後一次能同遲陌對話。

  不免這時候，話就多了起來。

  他看了一眼小乞丐，嘴裏帶著笑，語氣卻十分淒涼，說道：“也許是老天可憐我，原以為再也沒法見到你，在也沒法同你講上一句話，卻沒想到，遲陌，你的殘魂竟然施舍與我，讓我與你說這最後一番話。”

  小乞丐捏緊拳頭，直覺得法力源源不斷，順著月光進入到鬼去殼裏，又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裏。

  “隻可惜，你卻一句也聽不進了。”小乞丐低低說道。

  鬼修落下身體，他掃過一眼，偌大的主殿內此時竟然沒有第三個身影，顧老頭、吳根和他的那一匹壯碩的怪物，都倒在了自己的冰錐下，主殿內的奇門陣法威力竟然如此巨大，鬼修忍不住有些慨歎。

  “遲陌，你還記得我翟家威風一世的時候麽。”鬼修看著小乞丐，怔怔出神，忽然發問道。

  “你又要

  耀武揚威麽？”小乞丐的眼睛瞪得滾圓，盡管身體動也動彈不了，但是嘴裏卻不饒人。“翟墨，你太狂妄……”

  “我知道，你為什麽針對我，埋怨我，遲陌，我知道，其實我一直都明白。”翟墨望著小乞丐，臉上的肌肉開始抽動，麵目也早已可憎。

  “你怨我，你憎我，現如今恐怕早已不把我當做親近的人了。遲陌，你……”

  翟墨的一往情深，在小乞丐看來，卻已經麵目可憎了。

  “你以為，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小乞丐的臉色暗淡了下來，嘴唇抖了抖，沒有吭聲，半晌才說道：“翟墨，你真的太狂妄，太自以為是了。沒錯，你是翟家的嫡子，又是奇門秘術的天才，你不可一世，你以為世界都在你手裏，你以為隻要你想，就能把一切都握在手裏。”

  “但你怎麽也想不到。”小乞丐冷笑了一聲，說道：“你永遠也不明白，怎麽才能得到一個人的心，即使你的手裏拿著那顆跳動的心髒，也不過是操縱著一具沒有感情的傀儡。”

  翟墨的身體大震，他往後退了幾步，眼珠子瘋狂的跳了起來。

  “為什麽，你不明白我的心。”翟墨搖搖頭，不再跟小乞丐浪費口舌，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苦笑著轉過身，原本他鬼修的法力根本不懼世間凡人，即使是顧老頭這樣的高手，在他的主殿裏，也不過是一隻螻蟻罷了，可如今，為了自己心頭的這個女人，他付出了一切，可始終也不明白，為什麽兩人之間始終跨不過這道障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