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頭眯著眼瞧了一會，大駭。

  “這，這……你個混賬！”顧老頭又驚又駭，他意識到，這鬼修手裏的，正是顧北北純練的精元魂魄，是顧北北凡世一切修為因果的核心，如果這東西被抽離身體，後果……

  顧老頭的全身上下都凝結了冷汗，他親眼見到顧北北跌倒在地，身體裏的精元被抽離，據他所知，自己的確沒有辦法讓這樣的北北複原。

  “你這個畜生……”顧老頭擰著嘴，雙手加重力道，蓬勃的法力宛如狂濤巨浪，源源不絕地從他手裏的木劍劍鋒上，一點點挑開眼前這鬼修的皮肉。

  隻見這鬼修的胸口，骨肉發出“劈裏啪啦”的爆響，身體宛如被電鋸開膛括肚。

  “老頭子叫你看看，什麽叫死無全屍！”顧老頭正要下手，眼前的鬼修卻抖了抖手裏的玉座同殘魂。

  “老頭兒，你真非叫你的愛徒魂飛魄散，在這世間不留一絲一毫的眷戀才好！”鬼修忍著撕心的痛楚怒吼道。

  顧老頭一聽到“愛徒”這兩個字，手上就停頓了片刻，身體就好像凍住一般，生生停住了動作。

  鬼修一瞬間覺得老頭兒的法力停滯了片刻，嘴角勾起笑容，語氣也平靜了下來。

  “你應該知道，鄙人如今，早已經人不人鬼不鬼，是一個怪物了。”

  顧老頭悶著不做聲，他手裏把握著法劍上的分寸，靜靜聽著眼前鬼修的狂言。盡管他內心裏已經是極力的憤怒和莫大的哀傷，但是多年除滅妖魔的直覺告訴他，此時此刻更要冷靜。

  “怪物總不是那麽容易被消滅的。”鬼修說道：“老頭兒，鄙人知道，你一定是當今江湖上名負一時的人物，或許你的確能叫鄙人生不如死吧。”

  “少給老頭子廢話。”顧老頭眯著眼，語氣又急又促，簡短狠烈。

  “但是你要沒有把握讓我一擊致命，你看到你愛徒的精元魂魄在我手裏，那東西究竟有多麽脆弱，你應該比我了解的多，隻消我那麽一用力，你的愛徒興許就在這個世界上徹底被消除……你應該明白這是什麽意思，對吧？”

  顧老頭聽了，仍不做聲，隻是牙齒齒縫咯吱咯吱地使勁咬動，發出聒噪的響聲。

  “你也用不著這麽憤怒。”鬼修卻說道：“我有個主意，既能保全你的愛徒一點殘魂，也能實現鄙人的目的。”

  顧老頭深知不能同這些畜生妖邪做交易，但是回頭看了看了無生機的顧北北，眼下卻已經沒有兩全的辦法，他的手使勁抖了抖，從牙縫裏憋出一個字來。

  “說！”顧老頭的額頭上青筋斑布，充滿了血色。

  “其實你我心裏都清楚。”鬼修齜牙說道

  ：“事情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局麵，不是你的愛徒身故，就是我們兩兩共存亡，與其這樣悲慘，不如……”

  “不如什麽？”顧老頭吼道。

  “不如這樣。”鬼修從容說道：“鄙人的目的並不是要奪了你愛徒的一條命，隻不過出於無奈，才出此下策。鄙人要用她精純的靈力，在朔月之時練就這抹殘魂。”

  鬼修舉起玉座，玉座上的這殘魂“砰”地發出嘈雜的響聲，在這玉座裏來回撞擊著鬼去殼的內核。

  “這是？”顧老頭奇道。

  “鄙人的摯愛。”翟墨看了玉座一眼，眼裏充滿了柔情，說道：“今天我非得要她恢複形神不可。”

  翟墨的眼裏滿是堅決，看起來他已經下定決心，一定要讓遲陌恢複。

  “所以你要用老頭子徒兒的殘魂？哼哼，我以為你要說什麽，這種事還說什麽？”顧老頭擺出一副沒商量的表情，說道。

  鬼修咬了咬牙，他的眉頭擰得更緊，臉色也開始發虛。

  “原本隻是要借這丫頭的一縷殘魂，並沒有打算就此殺了她。”鬼修說道：“但是遲陌……鄙人的愛人，她的魂魄一日不如一日強勢，就連近些時日，連鄙人的聲音也不再回應，不得已，鄙人才要用這卑劣的手法。”

  顧老頭看了鬼修一眼，眼裏充滿了疑惑。既然他自己也覺得這手法卑劣，又為什麽要這麽做？

  鬼修歎了口氣，身體裏潰爛的組織幾乎讓他難以動彈，每說出一個字來，都像是從身體裏擠出來的一樣。

  “但是……”鬼修道：“隻要拿捏好尺度，總還是有辦法的……鄙人能保證，至少，在鄙人的愛人重新返回這陽世之後，她的軀體意識裏，至少你的愛徒，不至於連最後的意識和回憶也沒了。”

  鬼修道。

  顧老頭一聽，咧開嘴笑了笑，手上的力氣更加重了。

  “好你個畜生，說的這叫人話麽？像你們陰不陰陽不陽，偷偷摸摸活在人世上，那叫活著嗎？那就苟且偷生！我呸。”

  顧老頭一口濃痰便吐在鬼修的麵門上，直接架上一條腿，狠狠踩在鬼修的肚皮上，手上的力氣狠狠發動，隻看到這鬼修一副開膛破肚，身上的肌肉被他切割地“咯吱咯吱”直響，顧老頭才暗暗心驚，這家夥的生命力的確頑強。

  “你別，別著急。”鬼修慌忙取出顧北北的一縷魂魄，輕輕舉在了顧老頭的臉前，說道：“你別太衝動，老頭兒，你的愛徒可在這裏，咱們都不想她有什麽閃失，你說是也不是？”

  顧老頭聽了，果真就鬆了鬆手。

  兩人僵持不下，鬼修身後的水晶牆壁震動起來，整個主殿的空氣變得凝

  重渾濁，天空的墨色逐漸加深。

  “鄙人長話短說。”鬼修生怕錯過時機，於是繼續說道：“鄙人跟閣下的愛徒有過交心的談判，老頭兒，你的徒兒怎麽想的，你可知道？”

  顧老頭不吭聲，等著鬼修繼續把話往下說。

  “她現在最大的心願，莫過於親手複仇，你可知道？”

  顧老頭仍舊不做聲，鬼修便咧開嘴，他直到自己說的不錯。

  “但是你們的仇人是誰？鄙人猜的也就八九不離十了。多半也是卦師行當裏的那些敗類走狗，是也不是？”

  鬼修又問道。

  顧老頭悶哼一聲，沒好氣地說道：“那些個狗東西，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難道老頭子會怕了他們？”

  “你當然不必怕他們。”鬼修咳嗽一聲，身體的能量就好像被抽走了一樣，他知道，老頭的法器並不是簡單地傷害，同時還在不斷淨化自己的鬼氣，但翟墨此時身體法力都極度虛弱，一點反抗的能力也沒有。

  “但是要複仇又談何容易？鄙人相信，以閣下徒兒的天資，假以時日，日後必定是這一行類裏出類拔萃的翹楚——但是要多久？你老頭子能等，她小姑娘的心性，可等得了麽？”

  顧老頭聽了，雖然內心不得不認同這鬼修的一番說辭，但是臉上仍然不動聲色。

  “你到底想說什麽？”

  顧老頭問道。

  “咳咳。”鬼修咳嗽一聲，繼續往下說道：“鄙人這裏有一個兩全其美之計。雖然那些卦師多半也是烏合之眾，上千年來，鄙人見識的這些同行門類，都是些人渣走狗，但他們畢竟人多勢眾，又有一些多年傳承的寶物……”

  顧老頭內心裏驚歎，沒想到眼前這個鬼修足不出戶，卻好像能在這宮殿裏洞悉天下事。

  “要跟他們較量，想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鄙人，咳咳，鄙人見你們到山底下行蹤匆忙，又臉色驚惶，於是拿著這奇門秘術替你們算上一卦。”

  顧老頭老臉一紅，這看卦之法，原本就是奇門遁甲的老本行，相師雖然也看卦，但畢竟在這老精怪麵前，稱得上是班門弄斧了。

  “卦象顯示，你們的確是受人追殺，落魄至此。”鬼修道。

  “以你們現在的實力，又沒有後山撐腰，沒有人替你們出頭，如果這些大族豪族要對你們趕盡殺絕，老頭兒，鄙人倒要問問你，你有幾成把握保你這徒兒的周全？”

  顧老頭低下頭，一張布滿褶皺的老手開始顫抖起來。他不禁捫心自問，自己究竟有多少勝算呢？

  顧老頭盡管自負相師一行，自己不說頂尖，也是泰鬥，可雙拳難敵四手，那些個家族要真的聯起手來

  ，連昔日的風氏一族都如此下場，自己又有幾斤幾兩？

  “……這跟你現在幹的勾當又有什麽關係？”

  顧老頭搖搖頭，艱難地問道。

  鬼修的臉上露出陰邪的笑容來，他淺淺笑了笑，臉上的神色扭曲，肌肉抽動，就像是見著鑽進陷阱裏的獵物一樣樂不可支。

  “你算筆賬，老頭兒。”鬼修說道：“與其就此白白送了自己的老命，不如換個思路。鄙人要你的徒兒，並不打算讓她魂飛魄散，消失在陽世間。一旦她的魂魄就此熔煉在遲陌的身上，老頭兒，你想想，遲陌本也是上千年的鬼修，同鄙人的修為已不差，再加上她的鬼去殼仍然完整，同時也是奇門之術的大家，以她的肉軀，要複仇，自然不在話下。”

  鬼修咳嗽一聲，繼續說道：“當然，屆時如果鄙人這幅身體還能堪用，自當是在所不惜的。試想一下，老頭兒，也許你們十年，二十年也未見得能夠斬斷的仇恨，滅掉的因果，自此一劫，就能連根除盡呢？”

  顧老頭沉默了，他咬著牙，老臉擰成了麻花。

  “鬼修，你這是屁話。老頭子不受你的蠱惑，我雖然糊塗，但我可不傻。我們師徒仨一路一起上的山，來到你這，既然是一起來，那就要一起走。”

  顧老頭咬著牙，手上的力氣卻漸漸鬆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