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修。

  顧北北曾經接觸過，相比之於低階級的鬼佐，或是外邊兒的行屍，很顯然，鬼修不僅擁有生前的執念，還有死後的神誌，已經是道行極深的怪物，同時又有著凡人難以匹敵的法力，這樣的存在對相師而言是十分棘手的。

  即使是顧老頭那樣的“高手”，對待蒼定這樣的鬼修，也不敢輕舉妄動，最後隻能靠連哄帶騙來解決。

  而現在。顧北北慌了，她隻身一人，法器全無，連一張鈔票都拿不出來，符籙也盡數不見的現在，顧北北知道，自己就像是被老貓給逮住的耗子一樣，被眼前的鬼修玩弄於鼓掌不過是時間問題。

  “你是鬼修，對吧。”

  聽到顧北北的質問，眼前的男人眯了眯眼，似乎有些訝異，眼皮子輕輕動了動，一張幹枯的長臉毫無血色，抿了抿細長的嘴唇，垂在臉側的發梢也跟著一起輕微搖晃起來。

  “我叫翟墨。”男人隻說了四個字，就不再解釋，臉色就好像忽然裂開了一樣，原本平順的臉孔忽然擠出崎嶇不平的皺紋來。

  “我是這座宮殿的主人。”他說道，揮了揮手，四麵八方的牆壁隱隱抖動，顧北北心知不妙，但她遠遠來不及躲閃，隻眨眼前後的工夫，瞳孔前就暴漲出一條又粗又長的冰錐。

  顧北北慌忙往後退去，急急退了才兩步，從她四麵八方各個角落又猛地鑽出無數的冰錐，每一根都斜斜地固定在顧北北的腦門前，顧北北仔細看去，這些玩意兒並不是天然形成，倒像是人工打磨的錐子一樣，最前端的尖兒十分鋒利，她多動一步，都有可能被刺個對穿。

  “你見到的機關術，那不過是防禦外敵的手段罷了。”翟墨掃了一眼顧北北，似乎並沒有立即取她性命的意思。“這裏則是宮殿的核心區域，設置的機關術也跟外麵那些不可同日而語，難道你想試試？”

  顧北北咬著牙，問道：“你究竟有什麽目的？！你這鬼修，你修到如今的道行不易，已經沒有必要為禍人間，為什麽……”

  顧北北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覺得臉頰一熱，一股火辣辣的疼痛感飛快襲來。

  顧北北觀察的仔細，翟墨的手指尖一動，整個宮殿內的冰雪似乎都是他的武器。為了讓自己住嘴，這翟墨就讓淺淺的一抔雪凝結成了巴掌的模樣，狠狠地摑了顧北北一巴掌。

  顧北北的臉頰被拉出了幾條深淺不一的口子，鮮血開始往下滲。

  “我勸你最好不要亂動亂講話。”翟墨說道：“我這個人，生平最厭惡的就是有些人不分場合，不分身份地做一些不合時宜的事。”

  顧北北咬著牙，她不知道翟墨真正的目的是什麽。

  “翟墨……先生。”顧北北收斂了語氣，低聲下氣地說道：“我們這次造訪貴府上，不是想要驚擾你的休息，你知道，人命關天，我們也是……”

  顧北北絞盡腦汁想出一些和善的詞句，但是卻被眼前這個叫做翟墨的男人嗤之以鼻，他笑了笑，說道：

  “你是來取藥的，對不對？”

  顧北北心頭一凜，點了點頭。

  “你一定想知道，我又是怎麽能猜到你心裏所想？”翟墨抿著嘴問。

  顧北北的確好奇。

  “通常來我府上的貴客，不是想要我寢宮裏的小玩意兒，就是要這些草藥根子，起初來得多時，有上百人。”

  翟墨輕描淡寫地說道，他言下之意，不過是這幾百上千的人命，都已經鬆在這裏了。

  “這藥不過是我生前之物，對現在的我來說，已經沒有多大用處。”翟墨點點頭，說道。

  “其實你們想要，給你們也就罷了。”

  “那請你……”顧北北一聽，當即想要索要這靈藥，誰知道翟墨的臉色登時拉了下來。

  “小丫頭。”翟墨的臉緊張地一皺，整個人就如同被拉長的虛影，轉瞬之間來到了顧北北眼前，頎長的身軀，拉長的臉孔擺在顧北北麵前，這才讓她看的清楚。

  一雙細長的眼角好像會說話，擰著眉弓的長臉，挺著一隻斜峰俊俏的長鼻子，就連臉頰都是往內收緊，繃著臉說道。

  “不會說話，就不要插嘴。”他一隻手捏著手裏的短刀，另一隻手揮動，空氣中的雪片忽然凝結成一隻冰雪的手掌，手掌撐住了顧北北的下巴。

  徹骨的寒冷順著這手掌灌進了顧北北的身體裏，她驚恐地睜開滾圓的雙眼，掙紮起來。

  “怕了？”翟墨陰陰地笑著，說道：“來這裏的每一個人，都跟你現在一樣，從自負的囂張，到無知到恐懼，到死亡之前那絕望和崩潰的表情，我現在還看的很清楚，就好像每天都會在腦海裏重複一樣，很清晰！”

  翟墨淺淺笑著，鬆開了顧北北。

  顧北北大氣也不敢出，渾身一個激靈，熱血激蕩湧動，下巴上染起一塊冰一般的凍瘡，臉色發虛。

  “不過你不一樣，你很特別。”翟墨說道：“我一直都在等你，小丫頭，你的資質很不一般，隻要有你在，一切問題都能解決。”

  翟墨的眼光在顧北北的身體上下打量，就好像在欣賞一件令他十分滿意的貨物。

  顧北北下意識地左右躲閃，顫抖著嘴唇，下巴和舌頭幾乎打了結。

  “你你你，你到底……到底想要什麽。”顧北北問。

  翟墨眯著眼，說道：“你很聰明，那

  麽你當然應該明白，你想要一件珍貴的東西，必然也要拿珍貴的東西來換——我們現在是不是很像。”

  “像？”顧北北咬著牙問道。

  翟墨右手舞動，空中凝結出一根長長的指甲，像是一柄純淨的尖刀，刀鋒閃著寒芒，在顧北北的喉嚨上滑動，起初有些瘙癢，過一時，顧北北感受到刺痛和生命流失的恐懼。

  “很簡單的道理，你想要靈藥，拿去便了。我想要你的靈力，拿來就是。是不是很公平，很合理？”

  翟墨說著，這時候已經來到顧北北的身前，伸出手掌，勒住顧北北的咽喉，說道。

  “你覺得這代價還合理麽？”

  “靈，靈力……”顧北北自知眼下的情況，根本無法同這鬼修力敵，她轉了轉眼珠，問道：“靈力要怎麽給你？”

  翟墨沉默了一會，緩緩貼在顧北北的耳朵邊，低沉的嗓音推氣送音，說道：

  “靈氣乃是靈魂的法力，把你的魂魄給了我，我就給你靈藥。”

  “魂魄？”顧北北睜大了眼，眼眶跟著顫抖。她明白了鬼修的意圖，攝取魂魄的法術，顧北北不是沒有聽人說過，但無一例外，都是危及性命。

  這句話也就是說，要她顧北北拿自己的命，來換救人的靈藥。

  眼見到顧北北猶豫不決，翟墨低沉著嗓音，繼續說道：“這樣的好機會，平日裏可不多見。你要救人，也要要救人，拿性命抵還，再正常不過了。”

  顧北北的額頭一陣冷汗直下，她心裏打起了鼓。本就打算以命抵命，救了蘇師兄一條性命，她也就算是還了這條性命也無怨無悔，隻是……

  “鬼修……翟先生，我，我並不是怕死，隻是……”顧北北猶豫再三，說道：“隻是我現在還不能死，我身上還有血海深仇。不如這樣，我答應你，隻要我報了仇，就來還你我的性命。”

  顧北北抬起頭，毅然決然地說道。

  誰知道眼前的鬼修卻猖狂地笑了起來，身體跟著他的笑容顫抖，單薄的身體就好像要被這天大的笑話笑的折彎了腰，緊跟著嘴裏的獠牙也露了出來。

  “真是個有情有義的丫頭。好好好。”翟墨笑著前仰後合，一聽到從他嘴裏冒出接連三個“好”字，顧北北的眼睛都亮了，誰知道翟墨的臉色就好像翻書，刷的一聲立刻又變了。

  “隻可惜……好丫頭，我時間不多了，我等不到了！”

  鬼修手上的刀尖舞動，他目光掃過顧北北，這丫頭雖然有些法力，天資天賦固然是一等一的資質，卻唯獨沒有法器，又是孑然一身，因此要拿下手無寸鐵的相師，根本用不著使出全力。

  翟墨的手腕翻

  花，短刀朝著顧北北的脖頸猛烈地刺去，不由分說的就要取下顧北北的性命。

  千鈞一發之際，顧北北的兩眼瞪得老大，感覺到好像時間都變得慢了一些，她知道這是自己死之前的錯覺。

  不過在這危急關頭，顧北北感受到的既不是恐懼，也不是遺憾，心底裏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緒，酸溜溜，又有些難過。

  她仔仔細細看到眼前翟墨臉上的神情，端正的五官和修長的身姿，看起來似乎算得上古典美的麵容下，扭曲的眼神裏充滿了愧疚。

  這種愧疚幾乎微不可查，但顧北北卻看得真真切切，他雖然嘴上逞能，語氣強硬，顧北北卻沒有根據地覺得，這個人並不是真的想要殺人。

  這個翟墨，究竟是什麽人？

  顧北北來不及搞清楚這些，甚至連自己為什麽莫名其妙就要死，以至於這個翟墨的苦衷是什麽，他想要救的又是什麽人，顧北北也覺得，自己活不到那一天了。

  對不起了……父親，母親，風氏一族的族人們……我……

  顧北北閉起眼，接受眼前的這一切。

  鏗的一聲。

  顧北北並沒有感受到自己的胸膛被利刃貫穿，甚至沒有感受到疼痛。

  耳邊響起的是金鐵交擊的響聲，顧北北微微睜開一隻眼，眼裏竟然是熟悉的兩道身影。

  “師父師弟？”原本失蹤的兩人竟然齊刷刷地出現了，顧北北驚異不已。

  另一個比她還要吃驚的，則是翟墨。

  “什麽人？？”翟墨大驚失色，趁著這機會，顧老頭把背上從山腳一直帶上來的包袱解開，刷的露出了真容。

  “鐵劍？”

  顧北北吃驚地發現，顧老頭帶了一把鐵劍，朝著鬼修揮舞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