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說得對。顧北北知道自己不能再猶豫不決。

  她抬起頭，眼前抓住攻勢猛攻而來的神秘人手上多了兩點星芒，飛快地掠過顧北北的手背，一道豔紅色的血線穿破了顧北北的視線。

  手背上多了兩條筆直的創痕，一道輕一道重，分別淌著血。顧北北卻咬了咬牙，手底的簽筒嘩地散落一地，幾十枚簽符紛紛落在地上。

  一個不行……一個不行那就一起來。

  簽符催動十分消耗體力，數量越多，消耗更是幾何倍數地增長。然而顧北北根本來不及想這麽多。

  “一道不行，那就一起來！”顧北北喊道。

  她站定腳步，道袍就隨風飛舞起來，一手催動簽符，另一手手翻飛持訣，伴隨著空中飄舞的紅色血跡，九宮簽符齊出，如同九支如影隨形的利劍，從各個方向躥向那鬼佐。

  顧北北的腦海裏回想起吳根的訣竅來。吳根的符咒威力雖然很弱，甚至在後麵的攻擊，這神秘人就壓根不再規避吳根的法決，但出其不意的攻擊的確是奏效了。

  既然如此，顧北北心裏有了算計。

  鬼佐再靈巧迅速，也沒法同時照顧到多麵手的攻擊，更難在空中連續變換方向。

  九枚簽符從簽筒中齊齊飛出，衝著那鬼佐發動猛烈的攻勢，四麵八方一時間幾乎完全被顧北北控製住，任憑這鬼佐一連做出詭異的方向變化，終於在第八次轉向的時候，顧北北的九支簽符已經貼靠在鬼佐的身上，徹底製住了他。

  “現原形吧妖孽！”顧北北盯著鬼佐，催動簽符，這簽符就揭開了眼前鬼佐的真容。

  “你果然不是一般人。”

  刷的一聲，鬼佐臉前的兜帽被顧北北猛地揭開，一見到兜帽下的臉孔，顧北北的眼睛都看直了。

  兩隻瞳孔又大又圓，幾乎要從眼眶中瞪出來，眼角恣裂，鮮血從七竅並出，臉上瘦的是皮包骨，身上更沒有二兩肉，斑駁的幾根雜毛在腦袋頂上飄動，隻有腦門上穿破皮肉，粘著熒光的血肉尖角格外醒目。

  這的確是鬼佐無疑。

  但最讓顧北北驚訝的並不是這鬼佐的身份，而是他的模樣。

  “小……小乞丐……是你？”顧北北揭開來這罩袍下的幹枯身影，死也沒想到，竟然就是帶他們一路上山的小乞丐。

  吳根和顧北北兩人都不可置信，臉上膿水橫流，外皮不知道翻了幾層的妖魔鬼怪，就是在山腳村子裏唯一向他們施與善意的乞丐。

  唯獨顧老頭一點也不驚訝。

  “果然是你。”顧老頭的渾濁瞳孔一時間變得澄亮了一些，他眯著眼看向這鬼佐，說道：“可悲又可憐。小東西，你行錯了道。”

  “師父！”吳根大嚷起來：“這到底怎麽回事

  ？”

  顧老頭看了看吳根，沒好氣的道：“先給我把你那蠢姿勢收起來！”

  吳根一愣，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持著訣，手上仍舊是“燒水”的動作，隨口嘟噥了一句“我覺得還挺帥”，就老老實實不吭聲了。

  顧老頭用“縛妖索”捆住鬼佐，眼看著這小東西使勁掙紮，說道：“不用白費力氣了，這是縛妖索，對鬼氣有奇效。”

  “師父，您是早看出來了嗎？”顧北北疑惑地問道。

  顧老頭捋了捋胡子，說道：“你們倆還是太年輕，毛都沒長齊的小鬼。我問你倆，既然這邱芳山如此古怪，村裏人都不願意上山——別說上山了，北北，你在村子裏盤桓一夜，我問你且，那些村人如何答複你的？”

  顧北北愣了愣，忸怩回答起來：“他們……嗯……我一提起說邱芳山，他們好像都不大願意講，甚至有些……有些就直接把我趕了出來。”

  顧老頭點點頭，說道：“就是這麽回事。在村子裏，人人避而不及，唯恐提到這邱芳山，可見他們對這山頭究竟有多害怕恐懼。但是小鬼卻主動要帶我們上山，還對這裏麵的地形這麽熟悉，這不是很怪麽？”

  “這麽說來……”顧北北聽了顧老頭的解釋，立刻明朗了許多，種種跡象上來看，這小乞丐的行為舉止的確很可疑，尤其是他的口吻。

  村裏人恨不能把這山鏟平，都說山裏古怪，可這小家夥倒像是怕他們不敢進山，在一線天前，又是給他們加油鼓勁，又是打包票說山裏並沒有危險。

  “還有。”顧老頭繼續說道：“這臭小子把我們帶到那個一線天，前腳剛走，後腳咱們就遭遇雪難——嘿嘿，我就想問問，哪裏有這麽討巧的事？”

  “可，可雪難，也不像是他能控製的吧？”顧北北疑惑道，她知道雪崩往往是自然災害，不大可能是人為釀成，更何況是一個小小的乞丐。

  “話雖然是這麽說。”顧老頭搖頭道：“但至少唯一知道我們確切位置和行蹤的，就是這小家夥。恰好雪難發生的位置，恰好我們一步步踏入陷阱，也都是這小鬼一手安排的！”

  顧北北倒吸了一口涼氣，一旁的吳根冷笑一聲，一腳踹在小乞丐的腰上，罵道：“好小子，我早知道你有古怪，早看你不順眼了！黑了心，敢要我們一百，錢呢？還來！”

  吳根叫罵。

  “咳咳，這是小事，咱就別追究了吧。”顧老頭心底虛了，拍了拍胸口的百元大鈔，老臉一紅，說道。

  顧北北卻還是沒想通。

  “可是師父，既然你早就覺得他可疑，為什麽還要讓他引路呢？”

  顧老頭露出一臉半瘋的表

  情來，說道：“北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老早老頭子就知道，山裏有古怪，但是沒人肯帶路，咱們免不了麻煩，不如主動讓他們帶咱們進套，這不是省了很多事嗎？”

  吳根一聽，急的眉毛都要跳起來。

  “老頭兒！你這是坑爹啊，要真有個萬一，我們還不得被你害死！”

  顧老頭卻不以為意。

  “這威赫殿，如果我猜得沒錯，內裏陰氣深重，絕對不是一般的小妖小鬼的老巢。咱們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正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要是偷摸摸進來，恐怕死的更慘。”

  “讓這些精明的家夥認定咱們黔驢技窮，輕敵對待，我們行動起來不更好一些？”

  顧老頭的主意鬼點子果然不是一般的多。吳根心想，這老狐狸果然老奸巨猾，幸好自己不是他的敵人。

  “可……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呢？我們並沒有傷害他們的意思。”顧北北問道。

  “這其實也不用多問，人鬼有別，北北，我早同你說過，這些鬼煉的畜生，非得靠活人的精元才能存活，要是想要變得更強大，那就得更強大的精元。”

  “不過現下好了。”顧老頭笑著說道。“你這畜生在我手裏折了，也輪不到你吸取我們的精元。隻要是鬼氣，就一定逃不脫我這縛妖索。”

  顧老頭像是故意把這話咬文嚼字，說的更重一樣，這鬼佐的臉色忽然一邊，擰出一道狡猾的笑，手指輕輕挑動，手後的指甲片上，露出一道微微星光的寒芒。

  “那我豈不是很不妙？”吳根一聽要吸食什麽“精元”，登時臉色都變得慘白。

  “你？”顧老頭卻十分不屑地掃了一眼吳根，笑道：“你不用操心，你看這小畜生連看都不看你一眼，你就知道，你跟一般的家夥沒什麽區別，他們懶得要你的精元。”

  “哦……哦。”吳根這時候心裏卻是五味雜陳，這到底是說自己資質太差，還是安慰自己沒有危險呢？

  “那師父，我們現在該怎麽辦？”顧北北問道：“要……要除妖麽？”

  顧北北猶豫了，在她看來，眼前的這個“鬼佐”，無論如何都有些像是一個枯骨伶仃的小男孩。

  “鬼佐本就是人助鬼氣才修成的。”顧老頭卻沒有半點憐惜，說道：“他們時而是人，時而是鬼，不受控製……”

  “那不完了？”吳根忽然懵逼地喊道：“這東西要是沒了鬼氣，豈不是能跑？”

  話音剛落，三人麵前陡然爆發出一陣濃黑的煙霧，煙霧中傳來小乞丐那清潤嘹亮的嗓音。

  “幾個蠢貨！你們就等死吧！”聲音越來越遠，煙霧散盡之後，鬼佐已經沒了蹤影。

  顧老頭蹲下身，

  來到縛妖索麵前，手指輕輕撿起繩索的端口，整齊幹淨。

  “這是刀傷的豁口，應該是刀片。”顧老頭說道。“縛妖”索對妖魔鬼怪當然是無堅不摧的，但是對於人來說，就隻是個普通的繩子而已。

  吳根氣傻了，指著顧老頭吼道：“那你還……”

  顧老頭一把將手裏的繩子扔到吳根的腦袋頂上，沒好氣地說道：“你是真傻還是假傻啊！到現在還不明白，他想走哪那麽容易？老頭子不放他走，他走得了麽？”

  “可……他走了不是糟糕？您不是說要讓他們輕敵，這他回去了，這幫妖鬼不就要謹慎對敵，我們……我們這可……”吳根抓著腦袋狂躁起來。

  “別慌。”顧老頭攔住兩人，笑著說道：“他走了才正好。”

  “怎麽會好？”吳根叫道。

  “當然好。他們不輕敵，對我們就多了一分忌憚。”

  “忌憚？”吳根不懂，問道：“忌憚我們有什麽好處？”

  “當然有。”顧老頭眼見到鬼佐的身影完全消失，才說道：“忌憚我們，在我徹底脫力的這段時間，你們才能想出辦法不是麽？”

  顧老頭笑了笑，撲通一聲，身體軟倒在地上，額頭滾燙，兩腮登時紅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