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頭眯著眼睛，喝了酒後臉頰滾燙，麵露紅光。

  “這是老頭子的看家本領，哈哈。”顧老頭喝得上了頭，看起來頗為滿意，擰緊了酒葫蘆，搖頭晃腦地說道：“老頭子我的卜卦之術是不會走偏的，這山上風平浪靜，哪來的雪崩？”

  顧北北聽了顧老頭的解釋，這才叫一頭霧水，兩眼一抹黑。

  “可，可我們剛才的確……”顧北北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眨了眨，他們幾人在那爆發出威勢的雪崩之中僥幸存活，隻能算是奇跡，現在想來，被冰瀑推動的疼痛感還留在全身上下。

  “那是雪崩，實打實的災難，要是老頭子算錯一步，真讓你們冒死進這種天氣的雪山，別說奇跡了，十條命搭上都不夠的。”顧老頭臉色紅潤，哈哈一笑，說道：“不過這次算咱們走運。”

  吳根聽顧老頭這玄虛弄得實在是有些過了，忍不住問道：“您這話我聽了一點兒也沒明白，既然真是雪崩，師父，那我們這還叫走運？”

  顧老頭說道：“當然，我估摸著山上這座冰雕的宮殿，它不是一座墓穴那麽簡單。你們看，咱們一上山來，怪事就出現了，本來萬裏無雲，現在突然就又是刮風下雨又是雪崩，這還不怪麽？”

  顧北北和吳根聽了，頻頻點頭。

  “怪事就怪在妖……”顧老頭撐起兩腿，正要站起身來，突然一個趔趄，整個人歪歪斜斜，身體僵硬得好像一座蠟像，筆直地就要跌倒在雪裏。

  “師父！”顧北北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顧老頭。

  “師父，您，您沒事吧？”

  顧北北擔憂地問道。

  雖然這顧老頭一把年紀，身體沒法跟他們這樣的小年輕相提並論了，但是也不至於連走個路都要摔上一腳。

  “等等，讓我自己來……”顧老頭鬆開顧北北扶過來的胳膊，兩隻腿僵硬地打起戰，他咬著牙，臉色紅白閃爍。

  一步。

  兩步。

  顧老頭咬著牙走出第三步，整個人就好像一隻散了架的木偶，轟然跌坐在雪裏。

  吳根見了，急急忙忙喊道：“完咯完咯，老頭子不行了！”

  “不會的！”顧北北眼睛又紅了，她幾步衝到前麵來，緊緊抓住顧老頭的手，目光盯在老頭子兩條腿上。

  兩腿穿著一身老土的牛仔褲，跟身上黃色的道袍配起來頗有些不倫不類。

  顧北北一眼就注意到老頭子褲腳，褲管簡直像是被什麽利刃劃破，露出十幾道鋒利的傷口，但是奇怪的是，腿上的皮膚並沒有被刺破。

  “這，這是……”顧北北愣住了，顧老頭這才反應過來。

  “老了老了，真是老了。”

  顧老頭的臉憋得通紅，搖著頭說道：“我這把老骨頭是真不中用了，居然沒想到，這雪崩之中的‘鐮鼬’都沒看到！”

  “鐮鼬？”吳根問。

  顧北北聽過這個名字，她歪著腦袋說道：“是不是化物妖魔的法術，好像是風的生物什麽的……”

  顧老頭陰著臉瞪向吳根，沒好氣地說道：“吳根呐，多學學你師姐，這麽點功課你也荒廢了！連這都不知道！”

  他揉了揉腿腳，說道：“準確地說，鐮鼬算是一種跟妖魔共生的精靈，能啃咬斬切於無形。他們手段很是高超，現在把我這條老腿的腳筋切斷了，連疼痛感的神經都避開，嘖嘖嘖。”

  顧老頭回憶道：“雪崩的時候，我用魚肚泡化形成的屏障，保了咱們三人在衝擊之下活了下來，這本來沒什麽，但沒想到這些家夥如此狡猾，竟然在雪中藏了鐮鼬，這些東西身手矯健，能夠鑽進魚肚泡的屏障。”

  顧老頭一邊感慨，說出來的話就好像不是在評論自己的腿一樣。

  顧北北紅著眼說道：“這，這可怎麽辦？”

  “被擺了一道。”顧老頭的神情凝重起來。“雖然說不是致命傷，但是老頭子現在動也動不得，最好的辦法就是知難而退了……”

  顧北北這次沒有強硬地反駁，顧老頭掃了一眼自己這楚楚可憐的徒兒，咬著牙繼續往下說：“但畢竟時間有限，我這老骨頭雖然不中用，好歹一些法術訣竅還有點作用。吳根！”

  顧老頭叫了一聲，吳根就乖乖地應允了過來。

  “背我，咱們要盡快找到威赫宮。”顧老頭瞥了一眼身旁的顧北北，說道。

  吳根雖然嘴上叫苦不迭，但還是老老實實把老頭背在肩膀上，小聲嘀咕了一句“這怕不是送死咧”，又被老頭子揍了一拳頭。

  “師父……你……”顧北北站起身，踉踉蹌蹌跟在身後。“您……師父您放心，無論如何也會保護好你。”

  顧老頭卻頭也沒有回，反倒是在吳根屁股上使勁拍了拍，漲紅著一張臉叫道：“說什麽蠢話，傻徒兒，咱師徒一起上山，就得一起下山。”

  顧北北沒話了，望著老頭子和吳根兩人的背影重疊在一起，眼眶愈發濕潤了起來。她從沒想過，自己這個貪財小氣又吊兒郎當的師父，也能有這樣一麵。

  “再說了，老頭子我就不信，這麽大一宮殿裏沒一兩件修煉的法器！”

  帥不過三秒，顧老頭的眼睛閃著亮光，催促著吳根趕緊跑起來。

  顧北北一臉無奈，破涕為笑地趕緊跟了上去。

  “師父！”她叫了一聲，心中暗暗做下了決定，無論如何，一定要保護好身邊的人，

  不能再讓任何人出事。

  邱芳山的山鞍處，一座斜露出屋角的巨大冰雕宮殿透著水晶一般的藍色光耀，在拉長的日光之下熠熠生輝。

  師徒一行三人，在這個山鞍四周轉悠了一大圈，顧老頭按相走脈，直把吳根累得躺在了地上，他們才總算遠遠瞥見這座宮殿的一角。

  “不行不行！不行了！”吳根的臉上一下子憋得通紅，光是背著顧老頭這胖乎乎的老頭已經要了他半條命，這時候的臉色又變成了醬紫的茄子一般。

  又冷又累。

  吳根喘著粗氣，兩條腿來回顫抖，喝醉了酒一般在雪地裏繞著8字，留下一串亂糟糟的腳印，一個不穩，吳根撲倒在雪地上，背後的顧老頭也咕嚕嚕地滾到一邊。

  “好你個臭小子！敢摔老頭子我！”顧老頭揪著吳根，兩人又打又鬧。

  “歇會！……歇會！”吳根拚命喘氣，臉色很痛苦。

  顧北北扶起顧老頭，她自己很難背動這個胖老頭，隻能攙著他，一步一步慢慢到了雪坡後，顧北北的眼前一亮。

  “到了到了！快看呀，師弟，咱們到了！”

  吳根愣是在這極寒的山峰雪地裏，冒出一身熱騰騰的汗氣來，隻因為背老頭這工作實在太痛苦了。

  “好好好，到了到了。”他心不在焉地隨口答複了兩句，解開領口，使勁扇著風，身體又冰又燙。

  “過來過來。”顧北北催促著，無奈之下，吳根這才跟著她到了坡上，抽出一腳，深深陷入雪裏，吳根也跟著一起有些興奮。

  “這，這就是了吧！”吳根咽下口水，眼看到身前的顧北北興奮地又叫又跳，眼前的巨大宮殿既恢弘又威武。

  “這就是威赫殿？”吳根傻眼了。

  近到咫尺去看，他這才有了深切的體會。宮殿的上半部就好像一座飛旋的高塔，在刺眼的陽光之下閃爍著近乎透明，宮殿下半部，似乎有很大一部分都埋在了雪裏。

  三人翻過這座小小的雪坡，沒想到宮殿竟然就在眼前不到十米的位置，陡然見到這樣一座恢弘的建築突然樹立在眼前，就連見多識廣的顧老頭都忍不住驚歎起來。

  “乖乖，真是有錢的老爺燒的——這活人也沒這福氣享受這麽豪華的宅子，他一個死人，居然玩的這麽奢侈。”

  顧老頭的話雖然粗俗，但是這也是顧北北內心的感慨。在她眼裏，齊天樓，萬通大廈，莫夜朗的幾處宅院已經算是想象力的極限，現在看到這座閃亮著太陽光輝的冰宮，她才深切認識了一句話。

  什麽叫“貧窮限製了我的想象”。

  顧老頭搓搓手，說道：“好嘞，讓老頭子我三光了它！”

  話音剛落，顧老頭的老臉猛地一紅，吳根露出一副鄙夷的臉色，簡直就是在說：你這思想覺悟跟我也差不多嘛。

  “咳咳。”顧老頭尷尬說道：“我是說，散光，散光！這，這麽多年的宮殿，裏麵的東西也敢缺了生氣，咱們就該打開它，讓它見見光對不對？”

  沒人搭理他。

  吳根一看就知道，老頭八成是對宮殿裏的寶貝起了私心。顧北北卻有自己的小心思，她沒時間去感慨這“大房子”有多奢華。

  顧北北翻開玄虛子留下的字條，皺了皺纖細的眉頭。

  “師伯的意思，冰宮懸頂，破宇環廊，邱芳豆蔻，玉水一汪。是不是要我們到這座威赫殿的最上方？”

  顧北北的話點醒了兩人。顧老頭跟吳根一起抬起頭，順著宮殿往上看去，日光的屏應讓這座尖塔一樣的宮殿構造看得不大清晰。

  “總之，要抵達最上層，就得進去不可。”顧老頭麵帶遺憾地說道：“可惜沒有纜車，也沒有電梯。”

  “可是……該怎麽進去呢？”顧北北皺著眉頭，小心翼翼收起了字條，她繞著整座威赫殿轉了一圈，仍沒有發現類似門的東西。

  顧老頭也陷入沉思，半晌，他才說道：“這宮殿的年代很久，雖然整體結構還很完好，但恐怕已經深埋到底下雪裏了。”

  顧老頭的推斷不錯，顧北北跟吳根兩人順時針逆時針繞著威赫殿轉了兩圈，整個宮殿下方都是堅實的冰晶結構，壓根沒有一點縫隙或是窗門。

  吳根喪氣地坐倒在地上，調侃道：“得，白跑一趟，總不至於要挖到底下才有大門吧！”

  “沒準還真是這樣。”顧老頭眯著眼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