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直到她再次感受到冰冷觸感的時候，顧北北才一個激靈爬將起來，她下意識抖了抖嬌弱的身軀，就好像是貓咪一樣甩了甩身上的毛，一叢一叢的積雪從身上抖了下來。

  首先感覺到的是冰冷。顧北北覺得身體四處僵硬地動彈不得，連舌頭都沒法好好出聲。她搖了搖腦袋，開始拚盡全力地搓動全身上下的皮膚肌肉，讓自己的身體恢複溫度。好一會兒之後，腦子似乎才漸漸恢複了正常的思考能力。

  疼。緊接著，深入骨髓的疼痛感就爬遍了全身，寒冷一褪去，疼痛感就遍布身體各處。顧北北擰著眉頭翻開自己的衣袖，身體上下大大小小竟然爬滿了淤青。

  也難怪。顧北北心裏卻有些暗暗心驚，畢竟如果真的卷入了那樣一場巨大的雪崩，沒有粉身碎骨已經算是奇跡了，為什麽自己的身體還隻是淤青呢？

  想到這裏，顧北北趕緊從行囊裏取出幾張黃色的符紙，取出背後的木劍，閉眼凝神，符紙在法力催動下隱隱生鳴，騰地竄起，到了空中，緊緊貼在劍身上。

  “火來！”顧北北暗自叫了聲，符紙上一陣燎煙，低矮的青色火焰就哧溜一聲竄起，像是一束溫暖的光源停留在符紙身上。

  顧北北一手捏著火符，開始四下翻看起來，如果自己沒事，會不會師父同吳根也僥幸……啊！

  她隻轉了個身，很快就見到吳根的一條腿露在外麵。顧北北先是驚懼，怕這條腿莫不是斷在山崖間的一條殘骸，但是很快就哭笑不得起來。吳根露在雪堆外的半條腿就像青蛙似的，冷不丁撲棱一下，甩了一甩。

  顧北北趕緊上前，生拉硬拽，總算才是把吳根救了出來。整個人凍得好像是一團冰疙瘩，臉色又青又紫，身上身下沒有一團熱氣——看來埋在雪裏太久，要不是這吳根平日裏跟著顧老頭學了些道家吐納的根基，這時候恐怕早就報銷了。

  “師姐！”恢複過意識來的吳根一見到眼前的顧北北，立刻蹦躂起來。

  “幫我找師父。”顧北北壓根沒有閑工夫去打理吳根，料想既然吳根在她身邊，師父應該也不會落在太遠的地方，誰知道她們兩個一路順著這平台雪穀裏找了半天，半點蹤跡都沒有。

  顧北北越想越急。

  “不會的，不會的！”她兩隻水汪汪的大眼真似要擠出水來，一邊嘴裏喊著“師父不會這樣就死了”，一邊發了瘋似的在雪堆旁用兩隻手刨出一個又一個碩大的雪坑來，直到兩手鮮血淋淋，仍沒打算放棄。

  眼看著顧北北心急如焚，已經哭成一個淚人，吳根想多勸慰兩句，可又不知道從哪裏下嘴，隻得老老實實跟在顧北北身後幫她刨雪。

  但這樣下去又不是辦法，顧北北的手指殷紅一片

  ，青蔥手指上汩汩地往外冒血。

  “師姐！咱歇一會兒吧，師父，師父說不定一點兒事都沒有呢！”吳根說道：“咱兩個加起來也頂不過一個師父呀！”

  顧北北搖搖頭。

  “不是，不是的，師父要是沒事，怎麽沒來找我們？”

  “也許他在找哩，但是雪山這麽大，可能找不到嘛，一時半會的。”吳根連忙搭話。

  顧北北卻還是不信，焦慮和愧疚讓她幾乎喪失了理智：“不會的啊……師父，師父隻是驅鬼捉妖的法術厲害，但總還是一個糟老頭子嘛！他，他會不會已經……”

  顧北北不顧四周白茫茫一片的皚皚雪跡，抹著眼淚站起了身，一半的小腿幾乎斜斜沒入雪中。

  她下定決心，非把顧老頭翻出來不可，但是內心又驚又惶，這麽大的雪崩下來，自己能活下來已經算是僥幸，顧老頭的身子骨不如從前，是不是已經……

  一想到這，顧北北的內心就像是狂風呼嘯一般，又是急雨又是台風。吳根則隻能在一旁幹著急。

  他能有什麽辦法？跟著眼前的“師姐”，兩人沿著跌落下來的積雪，一麵做好了標記，一麵從山穀的縫隙裏往上爬去。

  或許爬上頂端，視野就更加開闊。抱著這樣的想法，顧北北艱難地登了頂。幫著顧北北爬上去之後，吳根大口喘了喘氣，他抹掉額頭上的汗，身上發涼，心裏卻忐忑不安。

  “師姐！看到什麽沒有？”

  他高亢地喊聲穿破白雪皚皚的山穀。

  沒有回應。

  吳根疑惑，這才剛登上半個小雪坡，該不會……

  別多想！吳根把腦子裏的倒黴畫麵清空出去，又盯著眼前的師姐。

  他們找到，登頂的這個小雪坡斜插在山穀縫隙之外，是一條唯一可以從底下看到外麵景象的地方。

  顧北北連爬帶滾地上去之後沒再吱聲，任憑吳根在底下怎麽詢問，她也不發一言，實在忍不住的吳根匍匐在雪坡上，有樣學樣也上了去。

  “看到什麽了也不說一聲！”吳根大聲抱怨著上到坡頂，眼前的景象便讓他傻眼了。

  一座幽藍色，透過白淨天空，折射出如同冰雕一般瑰麗模樣的巨大宮殿就好像從地底拔起了一樣，斜斜地豎在他的眼前。

  “這，這，這！”吳根看得眼睛都直了。“這不是……”

  “冰宮……”顧北北喃喃說道，並不是視覺錯位或是幻覺，更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他們絞盡腦汁都到不了的冰宮，竟然就在眼前出現，並且近在咫尺。

  顧北北伸出雙手，凍得通紅的兩隻手掌，五根紅彤彤的手指看上去就像是要凝出血一樣，有些可怖。

  “師姐！師姐！”然而吳根卻興奮起來，他雙手雙臂隨性搖擺著，兩隻小眼睛這時候放射出精光。

  “找到啦！找到啦！真的找到啦！”吳根難以掩飾內心裏的興奮，抓著顧北北興奮起來。

  兩人互相支撐著，從這個山穀的“縫隙”裏攀爬出來，順著這座小小的雪坡到了平原似的上層，他們才明白，原來雪崩將他們從一線天衝到了冰宮所在的窪地。

  這裏看起來十分開闊，就好像是為了容納冰宮，人工開鑿的一樣，四麵看不到邊，跟一路上狹窄的山路形成強烈的視覺衝擊。

  顧北北覺得古怪的是，從那麽陡峭，那麽高的地方，被勢如破竹的雪崩直接砸下來，兩人身上除了幾處淤青之外，竟然沒有一點嚴重的傷痕。

  百思不得其解。

  吳根卻很是看得開：“老天爺都得說咱命硬！嘿嘿，師姐，別老想著師父了，那老頭子你還不知道，命比小強都硬的多！”

  吳根沒有什麽根據，但仍然安慰起顧北北。

  顧北北仍不吭聲，她攥緊肩頭上背起來的小行囊，快步來到冰宮的邊緣，從下往上看去，這座恢弘的建築物更顯露出驚人的氣魄。

  “這東西，該不會是玻璃吧！”吳根對著冰雪凝結而成的巨大宮殿，又敲又打，狠狠折騰了一番，隻驚歎於造化窮奇。

  顧北北卻沒有這樣的心情。她順著冰宮沿途轉了一圈，沒有發現入口——兩人的結論是，多半這冰宮常年被冰雪覆蓋掩埋，真正的入口在雪線下麵。

  研究了老半天一無所獲，兩人頹然坐倒在一邊，顧北北才感受到內心的憂傷越來越深沉。

  “師父……”起先隻是呢喃兩聲，但顧北北畢竟內心柔軟得多，越想心裏越憋屈，一連喊了幾聲，委屈得眼淚婆娑。

  “師父！師父！”顧北北猛地嚎啕叫了起來，被她感染影響的吳根眼見勸不動這師姐，索性也跟著一起哭嚎起來。

  “我的——師父誒！！！”吳根粗著嗓子，嚎聲震天動地！“師父誒！您老人家可真也太慘了！要叫我們這黑發人去送您這個……”

  “臭小子你咒誰呢！”

  這一聲怒罵可算是把眼前的吳根嚇了個半死，他渾身一個激靈，兩眼發直，左右顧探了半晌，竟沒見到半個人影。

  “師父？”他試探著叫了一聲，剛才聽到的的確是師父的聲音，莫非是……

  “是師父的魂魄來尋咱們了！”吳根盯著顧北北說道：“師姐，快，快跑，師父變作厲鬼來找咱們了！”

  “師父？”顧北北站起身來，左右看去，哪裏有顧老頭的身影，她哭得盡興，全沒聽到見到吳根所說的“

  厲鬼”。

  “哪有師父？師父在哪？”顧北北心裏想的卻是，就算是化作遊魂野鬼，至少也比不明不白陰陽兩隔要好得多，自己還沒來得及給老頭送終呢！

  然而左右看去，隻有吳根發白的一張怪臉，顧北北正要發作：都這個時候了，不成器的師弟竟然還拿自己和師父來尋開心！她瞪著眼前的吳根，還沒來得及教訓兩句，耳邊傳來幽深恐懼的聲音。

  “徒兒！好徒兒！你們真孝心啊！把年邁的老師父一人放在這裏，你們倒是逍遙快活去了！恨呐！我好恨呐！”

  這聲音飄忽隨風，又像是狂風之中的一點燭火，就在顧北北的耳邊，脖頸上下漂浮，一時宛如在自己身後擺動的旗幟，一時又好像遠在千裏之外的哭喊。

  顧北北再怎麽說，也是個女孩。她不怕鬼神妖魔，但是卻見不得這樣古怪離奇的聲音，頓時雞皮疙瘩都爬了半條胳膊，兩隻眼睛，瞳孔發亮，身體也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

  “師，師父！”顧北北驚出一身冷汗來，聲音顫抖，淚眼惺忪。“您，您別生氣，我，我們沒有不管您！我們，我們找了好久，可是都不見您，您的屍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