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臉色越來越透明，一直低垂著頭的葉雨時突然艱澀開口：“我最喜歡的，就是你在西涼的那副模樣，一襲紅紗披在頭上，他們都說你是西涼最珍貴的綠寶石，可是隻有我覺得，你是西涼最嬌豔的一朵花。”

  令儀本來帶著遺憾的臉略微有些發怔，她看著葉雨時，喃喃說道：“鶴卿…？”

  “是我…我是鶴卿。”

  顧北北和莫雨薇對視一眼，這是什麽情況，因為令儀那一段過往的記憶，所以也勾起葉雨時的回憶了？

  她兩選擇暫時先不動聲色，站在一旁看著，看看等會的局勢會朝著什麽樣的方向發展。

  葉雨時完全無視了身旁兩個人的存在，而是對著令儀說道：“你看到的，不是事情的真相…”

  令儀怔怔的，已經忘了問他是怎麽想起來過去的事情的，隻是呆呆的聽著他說。

  “令儀，你真的不記得了嗎？我曾經說過，那天我們相遇，餘暉如同綢緞一般掛在天邊，你就站在那樣的背景下看著我笑，我說過，你就像那日的晚霞一樣美好，我想跟別人不一樣，我想有一個對你的特別的稱呼，於是我假裝不經意的問你，我可以喚你晚晚嗎…你卻隻是笑…”

  令儀還是不說話，隻是睜大了自己的雙眼，這麽說來，他們兩個人之間恐怕有很多誤會。

  葉雨時繼續往下說：“我後來找過你的阿爹，說我想要娶你，可是你阿爹卻以你年紀太小拒絕了我，我才想讓你快點長大，你快點長大，我就可以帶你回去了……我是要娶張婠婠沒錯，但是我從頭至尾最喜歡的人仍舊隻有你一個，娶張婠婠，是我的無奈之舉，我的母親以死相逼，我沒有辦法，我真的沒有辦法……”

  那日在馬上喜笑顏開，也是因為他想到終於可以娶令儀來，才會開心成那樣。

  他沒有想到令儀會跑出去，也沒有想到令儀會解讀成另外的意思。

  令儀不知道的事是，自從她死了之後，葉鶴卿一生鬱鬱寡歡，失去摯愛的感覺，又有誰能懂？

  葉鶴卿直到自己臨終前，嘴裏念著的，仍舊隻有令儀一個人而已。

  至於那個張婠婠，完全不像是她表麵表現出來的那般純良無辜，這一切，全部都是她設計的。

  令儀苦澀的笑了笑，臉上涼涼的，她現在已經是一隻鬼了，沒想到還會落下眼淚來。

  她現在能說什麽呢？張婠婠也是為了抓住葉鶴卿的心才做出這樣的舉動來，如今這麽多年過去了，她難道要把張婠婠的屍骨找出來挫骨揚灰嗎？

  不可能的，她如今隻能感歎一句，造化弄人。

  隻是無論如何，至少讓令儀知道了，葉鶴卿並沒有

  負了她，娶張婠婠的事情也是純屬無奈。

  他們兩個人，隻能去怪緣分太淺薄，其他的根本怨不得誰。

  令儀如釋重負的笑了笑，她看著葉雨時的臉，心裏感覺是從來沒有過的輕鬆。

  她終於從這一段哀怨的感情中走出來了，曾經的那個良人，沒有負她。

  葉雨時臉上已經落了兩行清淚，令儀可以放下執念了，可是他卻不行，幾百年前的那件事，一旦想起來，就像是一顆釘子，紮在了他的心上，讓他沒有辦法再去想別的事情。

  顧北北歎了口氣，說道：“如今已經這樣了，生的人繼續好好生活，已經死了的人也不要再繼續帶著執念了。”

  令儀點點頭，伸手，輕輕的撫上葉雨時的臉，為他輕輕的擦拭掉臉上的淚珠。

  她的手越來越透明，一直到最後逐漸變得沒有。

  葉雨時控製不住的顫抖著雙手，想要把令儀重新擁入自己的懷裏，可是那個小小的人兒，已經不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了。

  她逐漸化成了一抔黃沙，灑落在了葉雨時的懷中。

  這一場生死愛恨，到現在才算是徹底有了一個了結。

  顧北北和莫雨薇對視一眼，看著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的葉雨時，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要說什麽好。

  這屋子裏的寒氣似乎一瞬間散去了，久違的一股暖意已經慢慢的爬上了每一個人的身體。

  就連莫雨薇，也不會被凍得瑟瑟發抖了。

  令儀，是真的走了。

  顧北北朝前邁了一步，輕輕的拍了拍葉雨時的後背，卻什麽話都沒有說。

  她本來對這種事情就不是很擅長，如今遇到這樣的一件事，她除了覺得緣份甚是奇妙以外，也沒有多餘的感受了。

  屋子裏靜謐了許久之後，才聽見葉雨時嘶啞著嗓子問道：“顧大師，令儀她，真的沒有辦法再回來了嗎？無論她是哪種形態，我都可以接受，隻要讓她陪著我就好，隻要讓她陪著我就好……”

  顧北北搖搖頭，雖然說出這話來顯得有些殘忍，但是卻是必須要說的，她看著葉雨時，說道：“沒有什麽辦法了，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什麽起死回生的法術，令儀她確確實實已經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就算她以之前的形態一直停在你的身邊，她也少不了灰飛煙滅的一天。與其這樣，倒不如讓她早點往生，也算是對你們兩個人的一種解脫了。”

  葉雨時不再說話了，隻是直勾勾的眼神看的人有些心慌。

  莫雨薇擔心他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這件事情做傻事，於是主動提議在葉雨時的屋子裏住上一天。

  其實她的擔心不無道理，如今的葉雨時

  已經跟顧北北初次見他的時候完全是兩個人了。

  初見的時候雖然身上帶著陰氣，但是整個人至少還是正常的，如今的葉雨時，除了發愣，就是想起什麽事似的傻傻的笑。

  他的心，應當是跟著令儀一起走了。

  顧北北沒有什麽想法，莫雨薇倒很是感歎。

  畢竟她身邊就有一隻千年的鬼修，要是有一天，蒼定就那樣在她的麵前煙消雲散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會是什麽樣的感受。

  她坐在顧北北的身邊，問道：“北北，你說，是不是隻要是鬼，就終究會有煙消雲散的一天。”

  顧北北想了一會兒說道：“理論上來說，是這樣的，隻是大部分的鬼都會選擇回到鬼界去，那裏才是鬼魂們應該待著的地方。至於那些留置人間的鬼，不管擁有怎樣的執念，隻要執念散去，離灰飛煙滅也就不遠了。”

  “那…蒼定呢？蒼定也是這樣嗎？”

  顧北北沒想到莫雨薇會把話題轉到蒼定上，她尷尬的刻了咳，然後想起來顧老頭的叮囑，於是說道：“你說蒼定啊，雖然蒼定很厲害，但是他肯定也不是一直都能停留在這個世界上的…”

  “所以無論是誰，最後都逃脫不了灰飛煙滅的結局咯？”

  顧北北艱難的點了點頭，這個結論實在是有些太過於武斷了，但是為了莫雨薇和蒼定能正視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關係，顧北北隻能點點頭，說是。

  在得到這個答案之後，莫雨薇顯然有些失落，她大約是以為蒼定能一直陪在自己身邊，如今得知了這個答案，一時半會兒自然是接受不了的。

  顧北北看的有些於心不忍，拍了拍莫雨薇的肩膀說道：“你別太難過，無論是人和鬼還是人和人，最終都逃不過分別，這是千古以來的定律，既然逃不過，我們不如看開一點。”

  莫雨薇失落的點點頭，有些幽怨的說道：“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守護靈，他要是沒了，我上哪兒再去找這麽厲害的一個守護靈去啊。”

  顧北北沉默了。

  她也是沒有想到莫雨薇的關注點竟然是在這裏。

  不過這樣也好，她比誰都希望顧老頭的擔心是多餘的，她也是真的希望莫雨薇能好好的。

  至於葉雨時和令儀的事情，這件事就以令儀灰飛煙滅為結局了，雖然讓人有些難以接受，但是確實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人鬼殊途，既然令儀能憑著執念存活這麽久，能有今天想必她也是想過的。

  當天晚上，葉雨時倒是鎮定的多，也許是他已經接受了令儀的離開，也許是他把顧北北的話聽進去了。

  不管怎樣，活著的人都要好好生活，這樣才不辜負已經逝

  去的人的心意。

  隻是，葉雨時那天晚上燒了一幅畫，就是他在客廳裏放置的那副。

  顧北北站在院子裏，看著眼前的大火熊熊燃燒，很是不解的問道：“為什麽要燒了它？”

  葉雨時自嘲的笑笑：“這畫裏的，不是真正的令儀，真正的令儀，應該是騎著馬飛奔在荒漠裏的，明豔的像太陽。”

  顧北北默了，這的確不是真正的令儀，她們在銀鏡裏看到的影像，令儀在西涼時，是何等的瀟灑明豔啊，那樣的一個女子，眼睛裏是不該有愁容的。

  莫雨薇也沉默的站在一旁，看著火焰將畫布一點一點的吞噬，問道：“那你接下來呢？打算幹什麽？”

  葉雨時的臉在火光的映襯下看起來格外的平靜，他從自己的口袋裏掏出來一串銀鈴鐺和一麵小銀鏡，說道：“帶著她，做世間好事，行萬裏路。”

  說完這句話，院子裏再沒有人說話了，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沉默了下來。

  隻剩下那火焰仍舊還在跳躍著，像一隻舞動著自己爪牙的小怪獸。

  顧北北和莫雨薇第二日醒來時，葉雨時已經不在屋裏了，他隻在客廳裏留下了一張紙條，上麵說他不知道什麽時候還能回來，希望莫雨薇幫他保管一下家裏的鑰匙，他要是回來了會直接去聯係莫雨薇的。

  除此之外，再沒有說別的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