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貴加快腳步出去了，他可不想再看到不想看到的場景了。

  吳根關好窗戶，拉上窗簾，然後從書包裏摸出葫蘆。

  顧北北把葫蘆放在茶幾上，將纏著木塞的符紙揭開，然後拔出木塞。

  刹那間，房間內溫度驟降，顧北北左右看了看，莫夜朗很順手把風雷尺遞過來。

  一股黑霧從葫蘆中噴湧而出，似乎想要逃離這個地方，可看到顧北北手裏的風雷尺，頓時縈繞在葫蘆周圍不敢動彈了。

  很好，還算記得挨過的打。

  顧北北徑直道：“吳三冠現在在重症監護室，他給自己打了二十多針試劑，現在還沒有脫離危險。”

  聽到這個名字，黑霧發出憤怒的低吼，緊接著，黑霧逐漸凝成人型，五官略微變得清晰，卻也隻能識別出是個憨厚的男人。

  “死，他該死！”

  男人開口，戾氣絲毫不減，顧北北眯了眯眼睛：“他死了，你就甘心了嗎？”

  “……”

  見男人陷入沉默，顧北北繼續問：“你口口聲聲說自己委屈，可那些被你殺掉的人，他們難道不無辜嗎？”

  “不，他們都是幫凶，見死不救的幫凶！！”

  男人激動起來，卻忌諱著風雷尺的威力，不敢怎麽囂張。

  “我知道你，甚至你們，都心懷怨恨，但事到如今，事情已經鬧大了，警察在調查這件事情，我相信一定會還你們一個公道。”

  不知是不是受到了溫度的影響，顧北北感覺有些冷，這個念頭剛冒出來，身上就多了一件外套。莫夜朗淡淡道：“當心著涼。”

  “謝謝大叔。”她笑了笑，然後重新看向冤魂，“想知道三號地下室的其他人怎麽樣了嗎？”

  聽到這句話，剛剛好憤怒不已的冤魂登時安靜下來，它似乎有些震驚，幾秒後，才顫抖著聲音：“他們怎麽樣了？”

  “他們都被救了出去，大部分人脫離了生命危險，但因為身體虛弱，還需要靜養。”

  黑霧組成的五官露出複雜的表情，好像有些慶幸，開心，鬆了口氣，又好像有些悲傷，難過。

  片刻，他狠狠道：“都是那個姓吳的，不是他，我們也不會變成這樣，他就該去死，醫院為什麽要搶救他，那個魔鬼，應該趕緊下地獄！”

  顧北北不說話，就靜靜地聽著他罵，等冤魂發泄得差不多了，她才緩緩開口：“我現在放你出來，是來兌現當初焚化爐前，對你們許下的承諾。”

  “什麽承諾？”

  “讓那些人付出代價，以及，幫你們往生。”

  “往生？”男人嗤笑一聲，“我殺了那麽多人，還有資格談往生嗎？”他在殺那些人的時候，心裏都是戾氣，滿腦子都是殺掉這些見死不救的人，他們不配為人，不配活在世上。

  那個時候，他完全沒有想過自己的後果是什麽，哦不，他想過，那就是不管付出什麽樣的代價，這些人必須死。

  而現在，他還有往生的機會嗎？

  顧北北的目光直直落在男人胸膛，那顆黑珠還在，她緩緩開口：“這個，是那個人給你的吧？”

  男人低頭看了一眼：“是的。”

  莫夜朗和吳根這才注意到男人胸膛有一顆珠子，仿佛正是因為它，才能維持冤魂這個形態。

  “按理說，你是無法凝聚成型的，是那個人出手，你才有現在的樣子，也因為那個人，剛成型的你被操控，大開殺戒。”

  說到這，顧北北閉了閉眼，微微吐出一口氣，才繼續道：“我不是菩薩，沒有那麽仁慈，做的也不是善事，而是渡送你們這些亡魂，早日離開人間，去該去的地方。”

  “你們身上業障如何，因果如何，自有天道評判。”

  男人似乎聽懂了她的話，沉默片刻，卻還是搖了搖頭：“或許你說的很對，但我現在已經變成了這樣，當個孤魂野鬼也好，至少我可以以這種方式，去看看我的家人，還有兄弟們的家人。”

  說話間，它身體上湧現密密麻麻的黑色人頭，那都是融合的亡魂，他們甘願成為冤魂的一部分，此時，仿佛也是讚同它的話。

  顧北北抿了抿唇角，道：“你現在怨氣很重，跟在活人身邊久了，會影響他們的氣運，甚至會導致他們生病，你想看到這種場景出現嗎？”

  男人沉默，他肩膀有些抖動，片刻，咬著牙開口：“可是道長，我有件事不明白。”

  “什麽事？”

  “我們都是農村人，是老實人，我們隻是想掙錢養活家人，這有什麽不對，老天為什麽要這麽對我們，生前我們受苦受累，死後為什麽還要受這樣的折磨！”

  男人顫抖著聲音，越說越激動，它身上的冤魂也開始發出痛苦的吼叫，仿佛在為自己鳴冤。

  “我們隻是賺點錢而已，他們把我們騙進去，說合同隻簽三年，然後把蟲子打進我們的身體，從那時候起，我們的活動範圍僅限於地下室，回家也不能對家裏人多說一句，我們認了，這些我們都認了，可是為什麽，他們也是人，為什麽不能信守承諾，放過我們！”

  “我們有錯嗎，錯的都是他們，可為什麽死的是我們，死後不得安寧的也是我們！”

  “道長，我不明白，捫心自問，我這一輩子沒害過人，沒做過錯事，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說話間，它五官開始扭曲，身上的亡魂低吼此起彼伏，房間溫度持續下降。

  眼看著它快要失去理智，顧北北提起風雷尺，直指它體內的黑珠：“你冷靜一下，這家旅館住滿了人，如果你控製不住自己濫殺無

  辜，我隻能摧毀它了。”

  冤魂明明沒有呼吸，卻喘著粗氣，黑霧組成的眼睛死死盯著風雷尺，身上怒吼的亡魂最終還是平息了下來。

  顧北北趁熱打鐵：“如果你不需要我履行承諾，那我會遵循最簡單的規矩，給你做個了結。”

  這時，一直沉默的莫夜朗突然開口：“你應該慶幸自己遇到的人是她，換做是我，你在昨天就已經灰飛煙滅了。”

  男人一身西裝革履，雖然神色看著有些疲憊，可眉宇間流露出的威嚴有種不容置疑的感覺。

  “你是穀峰嗎？”

  另一邊的吳根也突然出聲，他上前打量著冤魂，最後把目光聚集在他臉上：“你這裏，是不是有一道疤？”

  “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冤魂愣了一下，隨即不敢置信地開口，語氣裏甚至有一些激動。

  顧北北看向吳根，後者一拍大腿：“你家是不是住在穀家村村口？”

  “是，你是什麽人，怎麽會知道的這麽清楚？”

  吳根又一拍腦袋，緊接著露出有話難言的神色，顧北北忍不住問：“到底怎麽回事？”

  “師姐，你還記得咱們在村子裏分頭行動的時候，我跟你說的那個女孩嗎？”

  聽吳根這麽說，顧北北依稀有個印象，好像是女孩奶奶生病了，她拜托吳根找她爸爸，等等，找他爸爸？

  顧北北眼前一亮：“難道……”

  “沒錯，他就是小女孩的爸爸，我看過照片，臉上有道疤，我絕對不會認錯的。”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不光莫夜朗聽明白了，冤魂，哦不，穀峰自然也聽明白了。

  他顫抖著開口：“你見過我女兒？我女兒怎麽樣了，她是不是受欺負了？”

  吳根連忙擺手：“你先別激動，你女兒挺好的，沒受欺負，就是她奶奶，好像生病了，沒有錢治病，她托我上山來找你……”

  說到這，吳根的聲音越來越小。

  人是找到了，可找到卻是這個樣子，吳根有些不忍再說下去。

  “我媽生病了？”

  聽到吳根的話，穀峰頓時激動起來：“她老人家身體怎麽樣，有沒有大礙，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看他是這個反應，顧北北和莫夜朗對視一眼，意識到這是一個好機會。

  顧北北看向吳根：“到底是怎麽回事，你仔細說說。”

  吳根也不笨，聞言便把見到小姑娘的情況詳細複述了一遍，說完，他補充道：“我隻看到了你女兒，也沒到屋子裏去，不清楚阿姨的情況。”

  “我媽很早就生了重病，我去基地上班，也是離得近，好照顧她，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

  穀峰說著說著，聲音連帶著也顫抖起來，如果是真人在這，恐怕都得哭出來了。

  顧北北不語，

  一旁莫夜朗遞過來一杯水：“喝點水吧，昨天累著了，別站這麽久。”

  經他這麽一提醒，穀峰想起昨天自己不受控製時，和顧北北纏鬥，最後被製服的事情。

  一團黑霧落在地上，雖然沒有聲音，穀峰卻是直挺挺跪了下來，顧北北嚇得連忙向莫夜朗靠去：“你這是幹什麽？”

  穀峰磕了幾個頭，沉聲道：“剛剛是我說得不對，也是我被豬油蒙了心，才跟大師說了那麽多大逆不道的話，我都認，隻求大師能看在我可憐的份上，能幫我一個忙，求求您了！”

  他說的誠懇，如果是真人在這，恐怕腦袋上都磕出血了。

  顧北北抿抿唇，上前將人扶起：“你不必這麽對我，我剛剛說過，焚化爐前的承諾既然是我親口許下，就一定會遵守。”

  “真的嗎？”穀峰詫異於自己的身體能被這小姑娘碰到，同時聽到這話，更加感激涕零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