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冠霖被廢了一身的功力，安置於祁家祠堂，這一場轟轟烈烈的悲劇終於到現在才算是逐漸開始平息。祁冠宇撫摸著差一點就落入危險的祁家家主令牌，心中充滿悲戚。

  “冠宇，不必太過在意已發生的事情。”老家主躺在榻上淡然說道，“凡事皆有其因果命數，不可過分強求苛責。尤其現在你已成為家主，就更不能為不斷的內疚自責所困。你要做的是帶領祁家走上正軌，而不是陷入更深的哀怨中止步不前。”

  祁冠宇眉頭緊縮，雙目泫然答道：“是，爺爺，我知道了。”

  “軒青，承兒。”老家主繼續召喚到。

  待軒青和承兒也強忍淚水走到老家主麵前時，老家主還是慈愛地笑著，輕輕囑咐：“祁家現在人才凋零，你們二人心思正直坦蕩，尤其承兒還有些鬼聰明，嗬嗬，要快些成長起來，好好輔佐冠宇，讓祁家不至頹敗才是。”

  “老家主放心，軒青的命是師父救的，祁家就是軒青自己的家。”軒青雙手抱拳俯身下去，承兒也連連點頭，跟著軒青俯下身來。

  “好，這樣我就放心了。”老家主欣慰地點點頭，“這一段時間以來，我的身體早已經是強弩之末，可冠宇還沒有回來。冠霖那邊卻安排了祁家內外的眼線，我不得不強撐著堅持下去，現在我終於可以放手，將祁家交給你們這些才俊了。”

  祁冠宇聞言終於忍不住，眼淚撲簌簌地掉了下來。他哽咽道：“爺爺……”

  老家主反而雲淡風輕地擺擺手打斷他，笑道：“多大的人了，怎麽竟然還這樣嬌氣。生老病死人至常情，不必多想。隻是日後在祁家要走的道路上，你太過仁厚也並非全然好事，還是要和莫四爺這樣的人物多多學習處世之道才是。”

  “是。”祁冠宇強忍住眼淚應道。

  老家主將祁家大小事務交代得清楚，慈愛的眼睛挨個注視著房間內每一個他喜愛的小輩身上，仿佛是要將他們深深地刻在腦子裏。最後，他看著表情同樣哀傷的顧北北，緩緩地說：“風家姑娘，能否陪老朽聊聊天？”

  顧北北有些意外，但馬上點點頭：“老家主說話也太見外了，不管什麽時候老家主想聊天，北北都是非常樂意的。”

  “嗬嗬嗬，那就好。”老家主笑著點點頭，緊接著對其他人揮揮手，“你們還有很多收尾的事情沒有處理完，先去忙吧，留風家姑娘在這裏陪我就好。”

  眾人皆是一驚，猶豫著麵麵相覷不願離開，畢竟誰都能看出老家主時日無多，都想在他身邊多待一待。

  莫夜朗倒是很明白老家主的意思——既然叫顧北北作“風家姑娘”，那想必就是要與

  北北談一談當年風氏滅門的內情了。如果是這樣，他們留在房間確實不好。

  於是他率先作了一揖道：“既如此，便不打擾了。”緊跟著退出了房門，其餘人見狀也跟著魚貫而出，留顧北北一個人陪護在老家主身旁。

  所有人走後，顧北北端起茶杯倒了一杯茶水，細細吹了吹才送到老家主手上，然後不疾不徐坐在老家主床邊的凳子上，等待著老家主開口。

  似乎是因著醞釀的緣故，老家主等待了片刻才終於向顧北北極其緩慢地開口了：“二十年前，姬歸薑祁四大家族曾有過一紙協議。”

  顧北北心一跳，沒有搭話。

  “彼時的四大家族和現如今的也沒有什麽太大的差別，都是姬家率先牽頭，歸薑兩家作為解決事件的主要戰鬥力，而本身相對古板和保守的祁家，因為術法上本就修習的大都是封印、治愈等為主的法術，所以往往在四大家的聯盟行動中，作為保障和後勤之用。”

  顧北北想起祁冠霖對綺雲釋放的封門術，包括祁家人對毒物，對身體恢複包括對光影自然都仿佛熟稔很多的樣子，點了點頭。

  “不同的是，那時在術法人脈都淩駕於四大家之上，甚至可以說是幫助了四大家起源的家族，就是你們風家。”老家主放下茶水，眸子中染上了一抹複雜的神色，“四大家的資源少之又少，怎可能不對實力強勁的風家眼紅？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隻是說到頭，風家姑娘，這並非是老朽在推脫責任，隻是，哪怕放在現如今的四大家，聯合起來集體試圖攻破之前風氏，也充其量能傷到一些門徒弟子，是萬萬沒有滅風氏滿門的可能的。”

  顧北北有些震驚，她不是沒有聽到過類似的話，但祁老家主近乎自白的鏗鏘話語讓她更加覺得當年事情有多麽蹊蹺。

  老家主似是陷入了回憶：“那時姬自明是帶著協議找到我們其他三家的，那是一份委托協議，上麵的內容是風氏為求術法絕對淩駕於相師界，成為事實上的霸主存在，而在私下做盡了喪盡天良之事。”

  顧北北驚呼：“這不可能！”

  “當年風氏犯下的逆天之罪，一幢幢一件件皆有跡可循，無論是證人證詞證物均一應俱全。關鍵是，其中多樁慘案直接與我們各大門都有牽扯。身為相師，都知道擅改他人命格為自己謀利實乃逆天行道，但可悲的是，在那時的證據鏈中，風氏利用向四大家明麵上輸出的技術和裝備來篡改四大家的命格法門，以達到四大家一直臣服於風家的效果。”

  顧北北胸口不斷起伏，情緒也有些不太受控地憤怒起來：“老家主，這些難道不都是欲加之罪嗎？”

  老家主憂傷地開口：“那時我們四大家麵對著成堆的證據不疑有他，幾乎不用任何人來勸說，主動成立聯盟集體去對付風氏，為的不是風氏寶物，而是討一個說法。可就在我們圍攻風氏時，作為後勤和輔助的祁家在結陣做法時才發現了四大家族背後另有其人。”

  聽到這話，顧北北再也按耐不住，站起身麵向老家主失聲問道：“是誰！”

  “當時，一位姬家長老對門外看護封印的我說，風氏法術刁鑽，需要克敵的靈珠才能壓製，於是我放了他進門。”老家主繼續說道，“可後來我發現，那個送靈珠進去的姬長老，根本沒有離開過姬家。”

  “這，難道說，是有人假冒？”顧北北脫口而出。

  老家主閉上雙眼，點點頭：“一般的易容術是逃不過我們的眼睛的，就比如風家姑娘你的易容或許別人看不穿，但我一眼就能看出。可那種易容術不是這樣。他們幾乎毫無破綻，從聲音樣貌，包括字跡行為全部一模一樣，若不是他們內部出現這樣的問題，我根本無法發現。”

  “後……後來呢？”顧北北的聲音有些顫抖。

  “後來，後來我一個人借用後勤之便做了仔細勘查，才發現從那封委托協議開始，一直到種種的所謂證據，全部都是由背後的神秘家族所偽造，而他們一手策劃了這樣的事情，為的不僅僅是實力最強的風家覆滅，也是四大家族因利益產生內亂分歧，更有甚者，還連累到了那時的陣法大家——莫氏。”

  聽到莫氏，顧北北不由自主地內心慌亂，她害怕聽到有關莫氏在風氏滅族裏的事情，又盼望將當年的細節一一了解清楚。

  “莫氏向來與相師界聯係並不很深。”老家主似乎是猜到了顧北北的糾結，“並且莫氏一門內部就分為兩大派係，一方貫徹的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思路，另一方是想遠離命數自創命途的思路，兩方各持己見不分高下，本來是萬萬沒有牽扯到這件事中的心思的。”

  “可是後來給根據我了解到的是，莫氏他們……”顧北北咬著牙，後半句話如鯁在喉。

  “還記得剛才我跟你說的那一紙憑空而來的委托協議嗎？”老家主望著顧北北問。

  “您是說？”顧北北腦中猶如響起一聲驚雷，對啊，既然給四大家族的委托協議可以是偽造的，那麽莫氏的又為何不可能是偽造的呢？

  “雖然目前這一方麵由於和我四大家族無關，我了解得不是非常詳盡，但根據莫氏多年來的習慣和家族傳承，絕對不至如此。況且四大家族滅了風氏，說白了不論是資源還是市場份額都是有利的，莫氏去摻和，圖什麽呢？”

  顧北北

  沉下心來想了想，似乎老家主說得很有道理。她緊接著問：“老家主，那當年背後偽造證據煽動四大家族與風家決裂的，究竟是誰？”

  老家主悵然笑笑：“姑娘，若我當年能查到這些，何至於其餘三家目前的老家主都不清楚事情的本來麵目，還要對你出手？我們祁家做人做事一向嚴謹穩妥，無有切實把握絕不輕易下定論，所以很可惜，我雖知道那些事情是假，可背後推手究竟是誰，恕我無能為力了。”

  “老家主您言重了！您能告訴我這些，我已經感激不盡，您可千萬別再多心。”顧北北見老家主神色落寞，連忙安慰道。

  日頭一點點地落下來，漸漸地溜下了山頭。顧北北從老家主的房門內出來，一時間竟不知要往何處去走。

  突然一隻大手伸在麵前，連同一把富有磁性的嗓音響起：“北北，我們回家吧。”

  顧北北似是驚醒一般望向聲音的來源，莫夜朗帶著溫柔的笑意站在台階下麵，對她伸出邀請的手，一起回家嗎？顧北北這樣想著，便有了些落淚的衝動。

  她快速地吸吸鼻子，繼而換上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好，我們回家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