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夜朗輕笑一下，鬆開了手，輕搭在方向盤上，望著眼前曲折的山路，直上而去。

  到了山口，道路分成了兩條，一條通往青玉市市區，一條通往後山。

  北北望著路牌，手指著市區的方向，說道：“咱們今天先去祁家嗎？”

  而這時，從後山方向開下來一輛白色麵包車，車速很快，疾速從坡上衝刺而下，揚起一片塵土。

  莫夜朗左打方向盤，搖起了車窗，車頭扭轉了方向，朝著市區開去，但速度很緩慢。

  兩個車頭相互交之而過，透過半開的車窗，北北看到那邊開車的司機，他剃著光頭，胳膊上紋著一條青龍紋身，但沒有點眼珠，空有白白的眼仁。山路顛簸，配上車內躁動的音響，整個麵包車快要顛起來，司機脖上的半指粗的金羅漢鏈珠也蹦了起來。

  車裏似乎還坐著幾個人，但車速太多，北北沒有看清，唯獨醒目的是擺在車前的一個兔子玩偶，十分違和。

  莫夜朗隻看著車朝前，北北轉著身子，趴在座位上，努力看著背道相持，愈行愈遠的麵包車。

  莫夜朗一個急轉彎，繞過弧形山路，山壁徹底擋住了北北的視線，而那躁動的音樂聲也聽不見了。

  莫夜朗緩緩停下車，停了半響，北北說道：“那群人好張揚。”

  北北把身子轉了回來，坐在了椅子上，發現周圍的景物都在倒流，“哎，咱們不去市區了？”

  莫夜朗手打著方向盤，倒著車，淡淡說：“先去後山，找祠堂。”

  當車子行駛回主幹道，道路上隻留下一行輪胎印，剛剛的麵包車早已遠去。

  車子順著河流逆行而上，回旋盤轉在蜿蜒的盤山路上，樹林愈來愈密集，莫夜朗把車開到一片山脊，偏偏離的主幹道，朝著密林裏開去，驚起樹上的鳥兒。

  莫夜朗將車開到深處，沒有路時，才熄滅了火，停了下來。

  “下車吧。”莫夜朗對北北說道。

  北北打開車門，才看到林中的落葉已淹沒了一半的車輪，粗壯的樹幹，茂密的枝葉，遮天蔽日，林中昏暗而潮濕。

  莫夜朗繞走後備箱裏取出一把鐵鏟，鏟起地上的落葉覆蓋在車頂。

  北北看著自己被落葉淹沒的小腿，像是在水中行走一般，雙腿衝破前方的阻力，蹚著落葉，走到莫夜朗麵前。

  落葉飄落的瞬息，北北凝視著莫夜朗的臉，紛紛葉影劃過他的臉龐。

  北北嬌笑一下，口中默念法咒，“起！”

  在她的銀鈴話語間，萬葉飛起兩尺，在她身後形成一片落葉綿連的畫幕。

  北北用眼睛笑著，林中一陣微風拂過，落葉化為漫天星雨，千片萬葉落在了車上，很快，車子被樹葉埋藏。

  莫夜朗卻在她的眼前晃了晃小鏟，剛還神采飛

  揚的小臉，瞬間變得沮喪，看著已經被落葉完全覆蓋，看不出車形的小葉堆，歎道：“我怎麽把它忘記先裝回車裏了。”

  莫夜朗捏了捏她的臉，說道：“這鏟子還有用。”

  北北望著莫夜朗拿起鏟子在樹幹上砍出一道小印，“你在做標記嗎？”

  莫夜朗點了點頭，拿出手帕抹去樹痕邊上的木屑，對北北說：“咱們走吧。”

  莫夜朗拿出手機，點開指南針，定位著方向。

  北北看著屏幕上旋轉的指針，讚道：“怎麽手機也有羅盤啊？”

  莫夜朗說道：“這是指南針。”

  北北用手點著屏幕上的圖標，說道：“我還以為是簡易版羅盤。”

  指南針的指針旋轉了一圈，莫夜朗從口袋中取出一張山脈地形圖，上麵用紅筆圈出祠堂的位置。

  “你怎麽會有祁家後山的地形圖？”北北望著那張畫滿一層層圓圈的地形圖，問道。

  “衛星定位，係統掃描出來的。”莫夜朗說道。

  “衛星？比紫薇星更厲害嗎？”北北臉上透出無窮的求知欲，望著莫夜朗說。

  莫夜朗輕笑下，對北北說：“嗯，它不在天上的星宿之內，你可以把它當成人類放在天上，俯視大地的一雙眼睛。”

  北北仰起脖子，望著天空，對莫夜朗說：“那它現在也可以看得見我們嗎？”

  莫夜朗把她從落葉叢裏抱了起來，高高舉過頭頂，輕笑一聲，“或許這樣看得更清楚些？”

  北北的腳尖掠過浮葉，半個身子仰靠在莫夜朗的懷中，風吹拂起她帽後的發梢，輕柔的風聲劃過她的耳畔。

  眼前的景物全部遊走起來，天空變成旋轉的調色盤，一根筆順著葉間的縫隙伸下，樹蔭變成了濃稠的綠色顏料，攪著，攪著，就混入了那抹蔚藍之中。

  在北北的笑聲中，莫夜朗緩緩把她放下來，伸手摘下落在北北帽簷上的樹葉，瞧著她那張嬌笑的小臉，眼神也不自覺變得溫柔，手夾著那片葉尖泛黃的葉子，輕聲說：“走吧。”

  北北雙手捏著地形圖，指著紅色的小標，問莫夜朗：“隻要走出這片林子，再朝著西走五百米，就到祠堂了嗎？”

  莫夜朗點了點頭。

  兩個人朝著林子深處走去，在樹叢中環繞，樹林空氣潮濕，灌木下生長著綠色的苔蘚，掛著露水，山林裏偶爾有飛鳥的清啼。

  深林不見陽光，樹葉上凝著霜，充斥著一股寒意，待得時間久，連衣服也變得冰涼，有些微潮。

  莫夜朗看著衣衫單薄的北北，脫下了外套，披在了她的肩膀上。

  北北看著忽然出現的外套，回頭望向莫夜朗，雙手拉了拉衣領，問道：“啊，你熱了嗎？怎麽突然脫外套啊？”

  莫夜朗看著那張無邪的小臉，輕歎

  了一口氣。

  北北望著一言不發，隻麵帶苦笑的莫夜朗，笑著說道：“那我就勉強當你的衣架了。”

  莫夜朗幫北北整理好衣領，悠悠說：“隻要你披著就好。”

  他的手無意間觸碰到北北的臉，北北身子微顫了下，脫口而出：“好冰。”

  莫夜朗捏起來北北的手，像是從冰河裏剛打撈出的玉石，冰冰涼涼，肌膚清透發紙白，血管更顯清晰，“你的手，更冷。”

  北北臉上揚起溫暖的笑，說道：“我心裏隻想著快點去祁家祠堂，就把冷這個事，忘記了。”

  莫夜朗又溫柔得歎了口氣，摸了摸她的頭，“那就穿好外套，小心著涼。”

  北北穿著外套，說：“我可以自己發熱的。”說罷，她拿出風雷尺，打了一個響指，瞬間，風雷尺亮起紅光，散發出熱量。

  “這樣可以烤火。”北北舉起風雷尺，烘烘熱氣從二人中間散開。

  北北把手放在風雷尺上，正麵烤烤，反麵烤烤，小手被映的紅撲撲。

  而腳下卻飄出一股燒焦的味道，北北低頭一看，一蓯草尖冒著黑煙，她對著風雷尺吹了吹氣，熄滅了火光，腳反複踩著那蓯點燃的草，直到火星徹底滅了，低著頭對莫夜朗說：“我差點就把祁家後山點了。”

  莫夜朗卻絲毫不慌，漫不經心地看著自己的手，悠悠說道：“還是有冷呢。”

  北北眉眼展露笑意，握著他的手，一同裝入了口袋。

  小小的口袋裏，被兩隻緊扣的手填滿，北北笑著對莫夜朗說：“這樣，我們都不會冷了。”

  莫夜朗凝望著北北那雙黑得發亮的眸子，她的手心軟而溫暖，扣住自己的手，些許動容，身子緩緩鬆弛，自然垂下了手臂，任由她拉著，淡淡說：“走吧。”

  兩個人的肩膀緊緊貼在一起，好似用紅線捆綁著不分彼此。

  北北踢著腳下的石子，拉著莫夜朗的手，隨他走著，腳尖撥動著石子，朝向踢去，又是下坡，石子順著山坡滾啊滾啊，北北的眼睛也追著它。

  石子消失在了草叢中，北北探向那片綠林，忽見水窪裏閃過一抹金光，在濃綠中顯得異常耀眼。

  北北小步跑了過去，忘記了莫夜朗還在她的身後，莫夜朗低聲說著：“慢些，小心摔倒。”

  北北回過頭，眉眼帶著欣喜的笑，“你瞧我發現了什麽？”

  她拖著莫夜朗，邁過水窪，蹲下身，撥開草叢，看到一株金絲鑲嵌的窄邊小草，不禁抓緊了口袋裏莫夜朗的手，仰頭對他說：“你看，金線蓮！”

  莫夜朗的心像是被小貓尾巴輕撩過一般，他輕俯下身，撥開另一叢草，泥土中有一株纖細的金邊小草暗自生長。

  “失蹤的孩子們，應該就和祠堂有關。”北北說著，小手

  自然得從莫夜朗手裏抽離，從口袋中拿出，她卷開地圖，盡管看不太懂，可覺得祠堂應該離這裏不遠了。

  “我們現在在這裏。”莫夜朗用指尖輕點了下地圖，在森林的邊緣附近。

  “再往前走三百米，應該就可以走出森林了。”莫夜朗對北北說道。

  北北收好地圖，放在口袋裏，起身朝前跨出一大步，說著：“咱們快走吧。”

  莫夜朗望著北北的背影，微縮了下手掌，指腹劃過還殘留著暖意的手心。

  可是兩個人在林中走了許久，也未看到盡頭。

  莫夜朗打開手機自帶的指南針，指針正正的指向西邊。

  北北眉頭緊蹙，似乎意識到有些不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