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夜朗的麵平淡得似沒有用墨的風水畫，沒有絲毫表情，眼底也盡是靜謐。

  而他趴在北北耳邊說的話，引得房內響起一串銀鈴似的笑聲。

  北北笑著仰起頭，對莫夜朗說道：“原來你是這樣拿捏別人軟肋的？”

  莫夜朗輕撥起她額角的發，淡淡得說：“知道了，就聽我的話，去做吧。我會讓羅星輔助你。”

  北北點了點頭，起身走到了門口，推開門時，停住了步子，半轉過上身，對莫夜朗說：“我今天有按照酒鬼郎中的方子，好好調養身體。”

  莫夜朗嘴角微笑，說：“我知道。”

  北北望著他的笑，腦中浮現出酒鬼郎中趴在窗上對她說的話，想要開口問他，可好似有把剪刀，把原先說的話，全部剪斷成了碎片，一時間，言語淩亂，怎麽樣組織在一起，都很奇怪。

  “嗯？”莫夜朗看著站在門口遲疑不決的北北問。

  北北抬起頭想說什麽時，走廊裏響起腳步聲。

  “顧小姐，你需要的東西，我幫你準備好了。”羅星手裏搬著兩箱蘋果從樓梯口走來。

  北北抽身出去，回頭對莫夜朗說：“我先去幫羅星。”

  莫夜朗看著消失在門間的北北，不禁笑著搖了搖頭。

  沒有人注意到他那刻的笑容，隻有茶案上，琉璃茶壺裏的清茶記住了那抹寵溺的笑。

  茶水澄澈，莫夜朗的倒影也清晰矚目。

  走廊外，北北接過羅星手中的兩箱蘋果，問：“咱們現在就去布置嗎？”

  羅星頗為震驚得看著輕輕鬆鬆抬著蘋果的北北，她瘦小的身子搬著兩箱重物，麵色不改，談吐自如。

  “這就是傳說中的怪力少女嗎？”羅星心中暗暗感歎，“果然，能待在莫總身邊的女孩，不是一般人。”

  “羅星，咱們現在就是去布置吧。”北北喚著走神的羅星。

  羅星忙說：“莫總說了，一切聽你的安排。”

  “那咱們今晚就把她捉住！”北北胸有成竹地說，她抱著蘋果同羅星走向自己的房間。

  而她不知，此時，莫夜朗從房內走出，朝著三樓走去，和守在秀華門口的酒鬼郎中碰麵。

  莫夜朗走到秀華門口，對郎中說道：“你托北北告訴我的事情，已經安排好了。以後，病人需要什麽鮮果，直接買就是了。”

  酒鬼郎中故意靠在門背上，口裏喊著“莫總”，卻是對著門內說話：“哎，我這不也是有點私心，我最近有點饞果子酒，想釀蘋果酒。”

  “你平時也辛苦了，我讓羅星買了兩箱進口的蘋果，今晚估計就送到廚房了，你到時去取就好。”莫夜朗說道。

  “那我真是先謝過莫總了，酒釀好後，一定先送給您兩壺！”酒鬼郎中拍著圓滾滾的酒肚，笑道。

  “

  還有一事，要請教您。”莫夜朗問道。

  “何來請教，您直說。”酒鬼郎中與他一唱一和，笑得自在。

  “竹紅為何昏迷至今未醒？”莫夜朗的語氣下沉，問道。

  酒鬼郎中深歎一口氣，哀聲說道：“哎，莫總，您啊，要做好心理準備，她是能挨一天算一天。”

  “嗯，那我便安排人替我物色新的死侍了。”莫夜朗冷冷說道。

  “我也多給您掌掌眼，有合適人選就給你送來。”酒鬼郎中說著，搖了搖自己的酒壺，“時候不早了，我該進去給秀華送藥酒了。”

  “嗯，我也回房休息了。”莫夜朗淡淡說著，轉身走下了樓梯。

  天色漸漸變暗，後院廚房，阿嬤打掃完灶台的衛生，熄滅廚房的燈，剛準備鎖門時，絡腮胡夥計拖著一推車的貨物走來，忙說：“您先別鎖門，今天新來的貨還沒搬進去。”

  “那需要我幫你嗎？”阿嬤瞅著拖板車上擺著的碩大的紙箱問道。

  “這箱子裏放著的可是進口貨，貴得很。我來放就好了，您去休息吧。一會兒，我來鎖門就好。”絡腮胡夥計對阿嬤說著，要來她手裏的鑰匙。

  等阿嬤走後，他推開廚房的門，打開那半人高的紙箱，從裏麵抬出兩箱蘋果，歎道：“哎，聽說這蘋果味甜似蜜，我是沒福氣吃嘍。”說著，他把兩個箱子搬到了屋內，撂下後，順手拽著推車把手，拉著車子進了廚房。

  拖出空車出來，站在廚房門口，一邊掏鑰匙鎖門，一邊抱怨著：“累死我了，新買的冰櫃可真重。”

  他將門反鎖後，用手拽了拽，門緊緊閉著，他這才拔下鑰匙，吹著口哨，掀開門簾，往前廳走。

  後院變得寂靜冷清，阿二死後，休息室也空了出來。入夜後，鮮有人會來，古樹下還聚攏著一小團紙錢焚燒留下的殘灰。

  月亮翻過牆頭，爬上了天際，小院的地麵反透著冷光。

  爬山虎的綠葉交織，鋪滿了整麵牆，綠影重疊。

  每一層樓的窗戶都緊閉著，與外麵的世界相隔絕。

  而透過玻璃望去，裏麵空無一人，裝著蘋果的箱子被人打開，敞開了懷，暴露出裏麵齊齊擺放的鮮美果子。

  一排排看去，每一顆蘋果都皮薄紅潤，十分誘人。

  隻是最後一排，空出了一個缺口，少了一個蘋果。

  房內的某處角落裏隱隱傳出倉鼠啃噬果子的清脆聲。

  清冷月光透過玻璃，在昏暗的廚房內，開辟出一道光亮，從地板順延到牆麵。

  透亮的光束中忽然映出一個畸形黑影，它緩緩從牆頂下滑，露出完整的真身，一個蘋果核，坑坑窪窪，東缺一塊，西缺一口。

  果柄被兩根細長的手指捏著，“啪”，兩根手指鬆開，果核掉在

  地上。

  一個人影緩緩爬出，覆蓋過牆麵上的光束，遮擋住月光。

  奇怪的是，那個人遲遲未出現。

  但牆上始終映著他的影子。

  這時，黑影微動，後麵隱隱滲出微薄的光，地上出現兩雙腳，薄如紙片，如墨般黑。

  它們朝著果箱走出，牆上的光束愈來愈亮，壁上的黑影消失了。

  而那雙腳再往上望去，竟然生出了細長的腿，還有身子和頭，像是誰的影子走丟了。

  它伸出長長的胳膊，從箱子裏拿出一顆蘋果，坐在嶄新的長方冰櫃上，“哢嚓——哢嚓”大口嚼著。

  它沒有五官，也看不見牙齒，隻望那團純黑的臉裏送著蘋果。

  蘋果一口又一口被啃噬掉果肉，最終隻留下果核，丟在地上。

  當黑影要彎腰去拿第三個蘋果時，門鎖動了起來。

  他放下蘋果，順著冰櫃銀白的壁往下滑著，融入黑暗的地麵，冰櫃上的影子消失了，在月光照耀下，閃著銀光。

  門打開了，背光之中，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手拿著鑰匙站在門口。

  隻可惜，她有一條袖子是空的。

  而另一隻手裏卻提著殺人的劍。

  月影稀疏間，才看清是竹紅。

  她走進屋內，看了眼地上的兩顆果核，顏色還未變成鐵鏽色，殘留的果肉依舊白潤浸著水色，

  她的步子很輕，屏息凝視著腳下，眼神微變，手腕一抖，利劍出鞘，疾瀉落地。

  瞬息，一個黑影從劍鋒下滑出，“哐”，地麵裂出一道長痕。

  淩空躍起的黑影，手腕一沉，雙手成爪，嘶嘶勁哮，猛朝竹紅爪來。

  她以劍相抵，利爪在劍身上刮出數道長痕，發出刺耳的聲音。

  竹紅連連朝後退去，從懷中掏出一張黃符，朝著黑影激射而去。

  黑影騰空躍起，劃出一道圓弧，“嗖“的一聲，與符篆相交而過，又是一聲巨響，黃符爆炸，地麵深陷一個半人深的巨坑。

  黑影落至牆麵，揮爪撲來，來勢之迅猛，讓竹紅心中不由一凜，反挑起手中的長劍，似銀虹劈開黑暗，直刺黑影，“刺——刺——”幾聲，尖指與長劍在空中來回相交相抵數十下，碰撞出電閃火光。

  黑影出手凶狠而快速，讓竹紅難有回手餘地。

  竹紅被逼退到坑邊，黑影猛然躍起身子，像是餓狼撲食，壓迫在竹紅上空，黑色麵容從她臉上閃過，一道人影翻過她的頭頂，躍到身後。

  忽然，竹紅覺得雙足好似被一股力量牽製，拖著她落入深坑。

  低頭發現一雙黑手緊緊纏繞在自己雙腿上，而那黑手的主人正是自己的影子。

  此時，深坑的邊緣隱隱再往內收縮，被炸開的地麵，逐漸複合。

  坑口縮小到五寸有餘，快要卡住竹紅的腰。

  她狠下心來，長劍直接插過自己的腿，刺向那隻黑手。

  趁著影子鬆手瞬息，她猛踏一腳，騰空從坑口躍出之時，掏出一張黃符，丟入坑內。

  “轟”的巨響，地麵再次炸裂，亂石肆飛，煙霧之中，黑影從裂縫裏鑽出，溜跑到牆角，不見蹤跡。

  竹紅走到坑前，環視著昏暗的房間，一切隱於黑夜，烏雲遮蓋住月亮，奪去房內唯一的光束。

  “啪”一聲輕響，竹紅握著長劍重砸一下冰櫃，心有不甘得說道：“哎，怎麽讓他跑了！”說罷，提著劍走出了房子。

  廚房裏，隱約能夠聽見外麵珠簾波動的聲音，漸漸地，響聲停下，又陷入就寧靜。

  屋內一片狼藉，冰櫃上覆蓋著一層爆破時，炸起的灰燼。碎石落在箱子裏，蘋果的表皮砸出一個個小坑。

  被黑暗吞噬的牆麵，墨色密不透風，填滿了牆壁每一處角落，找不到一絲空隙。

  一陣陰風吹來，牆麵上掀起一道黑色的弧邊，慢慢地，一整片黑影像是被揭下的牆皮掉落下來，直吹到地上。

  倘若有人從屋頂俯瞰而下，會以為廚房內倒著一個人。

  黑影趴伏在地板上，一動不動，而果箱卻發出些許聲響，一粒粒碎石自己蹦了出來，像是認路一般，滾落到深坑裏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