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醫生也不知道這道符有效沒效，但總歸死到臨頭，不能坐以待斃，雖然膽子小一些，但畢竟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在這。

  醫生的手戳在半空中，僵直不動。他看到一把閃著青鋒的木劍飛馳而來，把腳邊的木板切出了幾道細紋。這柄木劍極盡鋒利之能，冒出縷縷青灰色的煙霧，整劍沒入醫生背後的牆壁裏。

  隻聽呲溜一聲，背後傳來腐臭的酸爽聲。

  醫生扭過頭去，這才注意到背後有一張扭曲憎惡的臉孔，獠牙上冒著森森寒氣，似乎要撲過來咬向自己。

  但它此刻卻了無生氣，軀體爆發出濃煙和酸水，一瞬間化成了虛無。

  劍來了。

  醫生收起腳，剛要起身，忽然從樓上傳來怒音微喝：“趴下！”

  是顧北北的聲音，一聽到這聲音，醫生便不敢怠慢，雙手鋪開，整個人跌倒在地，臉部重重地啃在地麵上。

  他的餘光瞥見，一道蕭瑟身影從樓上躥下，天師的身影如影掠來，白骨森森的骨架轉身要走，顧北北隨手抽起木劍，腳步一轉，在地上狠狠踏下。

  走廊中的木板都是舊樓的老木頭，十分脆弱，顧北北現在地上用青鋒的法力割出了兩條裂縫，這一腳踏下去，長板掀起，白骨驚愕地被壓了回來。

  顧北北趁機踏步前衝，反手一劍把白骨釘在牆壁上，默念符籙，咒語像是一條細長的小蛇，鑽入這屍骨的身體裏，嘶吼聲消失之後，白骨也成了粉末。

  顧北北收劍，接下空中燒成灰塵的符籙，整了整道袍，回到醫生麵前，道：“這些都是作惡的小鬼，傷人有餘，但並不是很厲害，我的符咒會保護你，你別那麽害怕。”

  醫生接過顧北北的手，緊緊抓住，他狼狽爬起身，嘴裏不住念叨“多謝天師”，忽然又問：

  “天師，你比我想的要好得多。”

  顧北北見他抓的緊，渾身顫抖個不停，隻能耐心安慰起來，道：“放心吧，我和他們不一樣。”

  醫生爬起了身，雙手抓住顧北北的手，道：“太好了。我還有一個問題。”

  “你問。”顧北北的手覺得有些緊了，這醫生哪來這麽大的力氣？

  醫生低著頭，眼睛發亮，道：“天師，您就是大名鼎鼎的顧北北，是不是？”

  醫生猙獰著亮起了眼睛，目光微微聳動，瞧著顧北北的眼神也變了樣，他貪婪地揚起手，忽然叫道：

  “白天師，人在這裏！”

  顧北北瞪大眼，忽然抽身想要離開，身後傳來一聲叫嚷：

  “姑娘！你快逃！他們……”

  是護士長的聲音，她推著臃腫的身體向顧北北衝來，然而連話都沒

  有說完，身後一道輕飄飄的符籙就貼上了這女人的麵門。

  與此同時，顧北北的手掌一陣刺痛。她倉促收回手掌，掌心上裂開一道肉眼幾乎不可見的傷口。

  毒？顧北北心裏一凜，但是很快排除了這個答案，她一抬起頭，眼前的醫生的臉變得扭曲，而身後的護士長驚叫著滾下了台階。

  顧北北回過身，自己左手也中了招，她飛快地在手腕上貼下兩張符咒。

  是毒咒。顧北北直覺得身體變得僵硬起來，幾乎難以動彈。

  顧北北喘出幾口氣，呼吸仿佛受到什麽東西的壓迫，視線當中的一切都變得越來越慢，她掙紮起身，來到護士長身邊，憑一隻手扶起她，見到她的臉上滿是驚恐和悔恨，一團墨色的陰翳籠罩在她的五官之上。

  直到她看清楚，護士長的臉前，飛過的降頭符，微微發紫的光芒從符文上逐漸流淌到了護士長的胸口，又從胸口卷上了臉龐。

  這一切驀然之間發生，顧北北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護士長顫抖著伸出手，摸索著，視線模糊的她隻能任憑直覺亂摸一氣，她抓到顧北北的手，聲音嘶啞，抽泣著嗚咽出聲：

  “對不起……我不知道……他們——姑娘……你快逃……”護士長的眼角閃爍著淚花，她的思緒甚至開始混亂，一時又是讓顧北北照顧自己的家人，一時又是亂糟糟不知道說些什麽。

  顧北北狠狠抬起頭，瞧見樓梯間上站著一道身影，白色的長袍嘩的抖落下來，男人邁開大步，站在顧北北五米之外。

  “別急，我來解咒。”顧北北抹幹眼淚，從腰間取出一疊符籙，她的手顫抖，身體也止不住地搖晃，她換了幾道符咒，分別拍在護士長的胸口，命門，天台。

  然而無濟於事。顧北北越發慌亂，手腳不停，但是心就好像是掉進了深窟窿一樣，越發沒底。

  她知道，毒咒入腠理，再沒救。

  但她沒法眼睜睜瞧著護士長就這樣從自己眼前消失，她一隻手摟著護士長的脖子，另一隻手拚命注入法力，四周凝結的法力結晶一時間有如雪瀑一般籠罩在身邊，飄散的符籙如同吹散在空中的紙屑。

  喀。

  顧北北愣住，無論她做什麽努力，眼前的護士長的肉體已經開始被毒咒侵蝕，一聲接著一聲，她呆滯地見到，懷裏的護士長眼睜睜地裂開，腐蝕，肉體和鮮血逐漸消失在濃墨一般的血沫中。

  顧北北白淨的臉上濺了滿臉的血沫，瞳孔猛地收縮又睜大，顫抖的視線久久不能平。

  下一刻，護士長的身體龜裂開來，整個人被體內腐蝕的毒咒扯得四分五裂，在顧北北的臉前飛濺四散。

  “如果你繼續施用法力，下一個變成這樣的，就是你自己。”白袍人忽然伸出手來，顧北北愣在原地。

  這人竟是一直躲在樓上的醫生——他早收起那副偽裝出來的恐懼臉色，一張劍眉軒昂的臉上，滿載殺氣。

  醫生——或者應該叫白袍人，臉上帶著興奮的笑容，一步步來到顧北北跟前，笑道：

  “好玩嗎？”

  他蹲著身，臉幾乎貼在顧北北眼前，手臂輕舉，手指輕輕點在顧北北的額頭上，眯著眼笑了笑，吹了口氣，道：

  “走。”

  話音一落，顧北北身體便不由自主地倒飛而出，像是被什麽重物撞得飛出一般。

  白袍人吹了吹手指，站起身，又是一腳，輕鬆踏在護士長的屍體上，目光冷冽地看向顧北北，道：“告訴你一件有意思的事吧。白袍人吹了吹手指，站起身，又是一腳，輕鬆踏在護士長的屍體上，目光冷冽地看向顧北北，道：“告訴你一件有意思的事吧。讓我知道你是顧北北的，是這個女人。讓你逃跑的人，還是這女人，你說，是不是很可笑？”

  顧北北愣在原地，雙腿一軟，整個人都癱軟在地，雙手當啷一聲，木劍落在地上，兩眼放空。

  “喂喂喂。這就不行了麽？”白袍人忽然哈哈笑起來，幾步便來到顧北北身前，伸手抓住了她的下巴，笑道：“也太不禁用了吧，這樣的皮囊，有什麽搶來搶去的必要麽？”

  顧北北掙紮著爬起身來，白袍人的表情變了，見到她執拗地抽出風雷尺，白袍人的臉上露出扭曲的笑容，他飛身從樓上一躍而下，重重落在顧北北麵前。

  “風來！”顧北北悶聲吼道，小臉漲得通紅，涕淚縱橫，她倒拽著風雷尺，氣勢洶洶地橫斬向白袍人。

  白袍人一動不動，隻是扭了扭脖子，身體彎成了一個詭異的角度，顧北北橫貫出的風咒順著這男人的脖頸切出，揚起身後建築物裏的漫天煙塵，對這白袍人卻沒有一點兒效用。

  “我說了，再用法力，你跟這蠢女人的下場會是一樣的——”白袍人有意無意瞥了一眼身旁的護士長，忽然又道：“不，我失言了，對法力高強的天師您來說，恐怕死狀更慘。”

  顧北北拚力往後躲去，身體果然如這白袍人所言，體內的蠱咒好像是寄生在自己的血脈之中，一旦催動體內的法力，他們就毫不留情地吸食吞噬，在顧北北體內越發壯碩起來。

  顧北北冷靜下來，握著風雷尺，拚力喘氣，她抬起頭，瞧向這白袍人，心裏覺得古怪。這人的模樣她從未在尹新子裏見過，他到底是什麽人？

  “你是道統的人麽？”顧北北咬著牙問道。

  白袍人不答，隻是一步一步，漫步似的，緩緩來到顧北北身邊，看戲一般，背起兩手。

  “你們道統的人，應該是要活捉我對吧。”顧北北冷笑一聲，道：“但是你種下蠱毒在我身體上，嘿嘿，你們……你們就沒法控製我了。”

  顧北北手掌緊握著風雷尺，她微微眯著眼，心裏想著如果真的逃不掉，隻有以死反抗。雖然她仍不明白，道統要她顧北北的目的是什麽，但顯然，顧北北不會讓他們得逞。

  白袍人的眉毛微微皺了皺，道：“你這是威脅我？”

  顧北北咬著牙，伸出沾滿鮮血的手，在脖子上輕輕劃下一條印痕。

  白袍人也笑了，道：“那你就想錯了。我跟他們不一樣，殺了你隻不過麻煩一些，我沒必要讓你活著離開這裏。”

  顧北北不知道這白袍人的話幾成真幾成假，她閉上眼睛，朦朧的視線之中，仿佛能夠看見什麽。

  “放棄了麽？”白袍人靜靜來到顧北北身前，伸出白骨似的手掌。

  顧北北的鼻息恢複平靜後，嗅到了空氣中的鬼氣——除了最開始捉到的那隻麵黃肌瘦外，屋裏還有別的鬼麽？

  這味道不知怎麽，卻讓顧北北感覺到有一種熟悉感，這感覺說不清道不明。

  ——師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