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醫生看得不大真切，一旁的護士長追上兩人，道：“他後麵還有。”

  兩人放眼望去，果不其然，跟在身後的幾條赤膊漢子，也都是斷著身體，手裏或是抓著自己半截胳膊，又或者用嘴叼著連著臀部的大腿，匍匐在地麵上一寸寸地翻滾過來，留下了稀稀拉拉的一地血跡。

  就算是老醫師，也沒見過這樣奇詭的畫麵。

  “見鬼了。”其中一個摔下白帽，猙獰著臉色，飛快地回到診所裏，另一人也緊跟其後。

  護士長愣在原地，兩人催她：“快走！”

  話音剛落，蠕動到兩人身前的一條半截軀體張著獠牙撲了過來，護士長腿一軟，泥軟在地，才勉強躲過了這一撲。

  兩名醫生端著折凳扇過來，把身前的幾具猙獰屍體掃開，抓著護士長，把她扯進了屋子裏，另一人配合地堵上了門。

  柵欄鐵門按理說十分堅固，他才上了閂，門上就傳來一聲巨響，當中赫然凹下去一格，畸形的門扇上虯起巨大的鼓包。

  “草。”醫生爆了粗口，道：“真見鬼了。”

  兩人哪裏能想到，這急診患者是這麽回事。於是趕緊來到一樓四下，把門窗封死，還不放心，又吭哧抬著藥櫃，徹底堵上之後，屋外傳來叮叮當當的撞擊聲，伴隨著哀嚎，幾人來到二樓。

  二樓情況要好一些，但是這些軀體不知道從哪裏來，變得愈發多了起來，一股濃烈的鬼氣彌散在空氣中。

  “他們該不會能上來把。”有人擔心。

  醫院裏一共就三名護士，一位護工。加上倆醫生，共六人。

  六人急急忙忙上到二樓，好在這些半截軀體的東西並沒辦法上來。

  “又是這東西。”兩名醫生似乎對這些奇詭的畫麵見怪不怪，他隨身一腳，把陽台上的一塊方磚踹了下去，在擁擠的屍潮上砸出一塊巨大的坑洞，濺出了濃黑的血沫。

  血沫仿佛有魔力，吸引這些湧動的屍塊堆聚一起，不刻便把這殘破的屍體吞噬得一幹二淨。

  年輕一些的兩名女護士已經摟在一起吐了，她們見著這人間地獄一般的場景，隻是害怕，卻沒有一人產生質疑。

  “快！”醫生抖抖手，把煙頭摘了，叫來護士長。“聯係薑家，他們到底要幹什麽？咱們都是按規矩行事，他們可別玩這套，不守規矩。”

  護士長電話才撥出，情況有了極端的變化。原本聚集在樓下的屍塊開始聚攏，他們像是有了智能一樣，互相堆疊攀爬，很快攏成了一個巨大的肉體，像球一樣堆積著朝診所滾來。

  “臥槽！”醫生嚇得後退一步，打著電話的護士長手裏的聽筒也落在地上，電話

  裏傳來“嘟嘟嘟”的占線聲。

  幾人嚇得腿軟。他們哪裏見過這樣的陣仗。

  這屍快的肉球長出一條胳膊，伸出一隻巴掌，巨大的手臂急速揮來，仿佛山崩地裂的狂亂之勢，眼看就要摧枯拉朽地扯斷整個建築物。

  “風來！”

  千鈞一發之際，一聲清脆的怒音吼出聲來，趴在窗台邊的護工率先見到屍堆之中冒出一道閃著光的細瘦身影。

  幾人擦亮了眼，醫生抖著手，把眼鏡擦了擦，問道：“這是薑家人？”

  幾人都搖頭。他們分明見到這道細瘦的身影咆哮出聲，身體四周的法力凝聚成巨大的風勢，竟然一瞬間把這巨大的屍堆吹得搖晃起來。

  “是個丫頭。”眼尖的護工指著那身影大喊。

  這人當然就是顧北北。沒人瞧見她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但此刻已經跟這屍塊纏鬥了起來，難分難解。

  顧北北飛快地地麵穿梭，靈敏地躲過屍堆的拳頭，手裏舞得生風的風雷尺穿破空氣，飛快地轉動起來。

  接著狂風，風雷尺的尺身上附著了驚雷般的法力，蓄足在尺身上，輕而易舉地穿過屍堆，一個開合之間，顧北北已經調動風雷尺將這大塊頭切成了粉碎。

  在這屍堆重新聚合之前，顧北北已經彎下腰，在地麵鋪設了好幾道簽符。

  遠看過去，這瘦弱的身影頃刻之間結出陣仗，四周的業火滕然而起，屍堆不堪法術的轟擊，拔身想要分散退走。

  “休想！”顧北北眼睛一紅，四周陣眼裏的簽符閃電一般穿梭在空中，屍堆所過之處，仿佛漫天的劍雨衝下。

  顧北北手指一轉，屍堆成千上萬的碎塊在一瞬間破成了無數的血塊和屍塊。

  “結！”顧北北大喝一聲，手腕一翻，一張黃色的靈符祭出，一股巨大的吸力應聲而起，四周的屍塊和血液一股腦被她吸了進來，沒多時，這令人驚駭的屍潮竟然一個不留，化成了齏粉，隨風散去。

  顧北北鬆了口氣，撐著風雷尺，眉頭緊鎖，她一步步來到診所前，眯著眼，吐出一口氣，身上負了傷。

  “愣著幹嘛？救人！”其中一個醫生一拍大腿，幾人慌忙來到一樓，把顧北北小心接了進來，又關上大門。

  “你沒事吧姑娘。”護士長關切道，見到顧北北身上多是撕裂的皮肉傷，順手給她包紮了傷口。

  顧北北搖搖手，道：“沒事。”

  醫生把護士長罵了一頓，道：“沒長眼麽。這是位小天師，什麽姑娘，沒大沒小。”

  顧北北苦笑一聲，神情有些淒然。

  “這位小天師，剛才這是怎麽回事？在薑家地界，還敢這樣放肆，他

  們，他們沒有點王法了麽？”醫生問道。“我看天師你年紀輕輕，本領高強，應該是薑家人吧？”

  顧北北遲疑了一下，原本要搖頭，而後想到為了避免麻煩，尷尬一笑，隻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天師可知道這些怪物從哪來的？”醫生忽然問道。

  顧北北眼珠轉了轉，道：“我，我不清楚。”

  “他們還會來麽？”醫生急得直搓手。

  顧北北仍舊搖頭，道：“這個也不清楚。”

  “那……”醫生見顧北北一問三不知，也不好指摘，臉上不免有些尷尬，抿起嘴角，道：“那這位小天師師傅，是為了什麽事？您方便說麽？”

  顧北北坐起身，吸了口氣，看向醫生的目光變得更加古怪。

  “大夫，您對我太客氣了，我隻是路過而已。別叫我天師了，您叫我北北就好。”顧北北道。

  這醫生卻連忙搖搖頭，道：“使不得使不得，您可是正牌的天師，您休息好。”

  醫生道。

  顧北北無奈地歎了口氣，鼻頭一皺，目光警覺地瞥向四處，忽然道：“你們別出聲。”

  話音剛落，顧北北就機敏地從床上一溜而下，匍匐在地麵上，鼻頭一皺一皺，像一隻小狗似的左右顧探。

  “她幹什麽呢？”護士長問。

  醫生“噓”了一聲，皺著眉頭道：“要你別說話，天師這是給咱們驅邪呢。”

  護士長白了一眼，幾人退開一步，給顧北北留下了足夠的空間。

  顧北北點點頭，道：“果然就是這裏，沒錯。”

  她盤起腿，坐下身，道：“我果然沒猜錯，這屋子裏有鬼氣。”

  一聽這話，醫生的臉都紫了。

  “不，不能吧。”他渾身顫抖，聲音都哆嗦了起來，慌忙攔在顧北北身前，低聲道：“咱們這可幹淨得很。”

  顧北北搖搖頭，道：“我的鼻子不會騙我，很遠我就嗅到了。”

  醫生陪笑道：“這，興許是外麵那個怪物，已經讓天師您收複了。”

  “那是行屍，不是鬼。他們身上沒有智能，更沒有鬼氣。我不會搞錯的。”顧北北咧開嘴笑了笑。

  撲通！

  顧北北的笑容僵在原地，她沒想到，這醫生幹脆利落地給她跪倒在身前，雙手兜住顧北北的手，咬著牙大喊。

  “天師，您，您放過小的吧。”

  顧北北納悶兒了，她趕忙抓起醫生的手，道：“這話怎麽說？”

  這醫生連忙使了個眼色，另一位醫師立刻會意，急切來到一旁的抽屜裏，慌亂之中抓了一把報告和鈔票，一股腦地塞進顧北北手裏。

  顧北北懷疑

  人生似的瞧著手裏的東西，眨了眨眼睛，問道：“這是什麽意思？”

  兩名醫生簇擁在顧北北身前，齊道：“這是一點小意思！天師您請海涵。”

  顧北北撓撓頭發，笑道：“沒有啦，我收費沒這麽貴。”

  她抽了兩張紅票子，剩下的還給身旁的護士長，道。“這些就夠了，你們幫我準備點道具。”

  兩名醫生麵麵相覷，顧北北又催了。

  “要快些，不然讓這幾頭小東西發現我跑了，就麻煩了。”

  兩名醫生一聽，趕忙忙上忙下，按照顧北北的吩咐，幫她搜索試劑，翻箱倒櫃。

  護士長見顧北北似乎沒有大礙，隻是眼睛泛紅，神態緊張，看起來疲勞過度，提出要給她安排一個休息的單間。

  顧北北想了一會兒，沒有拒絕。護士長扶著顧北北回到單間裏，給她掖上被子，轉身正要離開，忽然聽到抽泣聲。

  她停住腳步，見到顧北北縮著腦袋，整個人捂著被子，身體誇張地抽動起來，護士長心裏一軟，坐到窗邊，抓著顧北北的手腕，道：“姑娘，你有什麽話，可以說說，這裏沒人。”

  顧北北的聲音起初嗚咽，護士長根本聽不清她講些什麽，隻聽到“陷阱”、“襲擊”、“全滅”這樣的字眼，好一會兒，等她情緒穩定下來，眼眶已經全紅了。

  她一股腦把心裏的委屈倒出來，咬著牙也堵不住洪水一般的難過。

  護士長打了一條熱毛巾，給顧北北敷上，道：“現如今，都不容易。”

  顧北北咬著嘴唇，雙手摟住身旁的護士長，問道：“你們是不是很害怕我？”

  護士長搖了搖頭。

  顧北北又問：“可你們害怕相師。”

  護士長停住手裏的動作，長歎一口氣，道：“我們怕壞的相師，但你不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