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紅大口喘氣，吳根的嘴被她纖細的手掌捂得十分嚴實，看她身體纖細，胳膊根還沒有吳根的手腕粗，力氣卻大得出奇，也不知道她用了什麽關節技，吳根竟然發不出一點聲音來。

  竹紅噓了一聲，見到吳根眨眨眼表示領會了精神，她才漸漸鬆開胳膊。

  吳根先喘了口氣，嘴裏嘟囔著想要說些什麽，卻聽到屋外響起了嘈雜的腳步聲。吳根下意識想要運用法力探視，卻被竹紅攔住。

  “別用法力。”竹紅小聲道。

  “你們的人已經都走了，現在來的人肯定是道統搜捕的相師，要是被他們發現，我們就完了。”竹紅一隻手也能輕易地控製住吳根，讓他既不能說話，也沒法捏訣。

  最後吳根算是放棄了，也學著竹紅的樣子小聲問。

  “那該怎麽辦？”他左顧右盼，破廟裏並不安全，萬一他們搜過來，兩人可以說是無路可退。

  “來。”竹紅鬆開吳根，拽著他的手一路小跑，機敏地在小道上匍匐前行，伴著濃濃夜色，兩人見到不遠處蒸騰的火光，把這城隍廟圍了個裏外三層。

  “該死的，要是晚走一步，就讓他們得手了。”吳根驚出一身冷汗，背後的衣服濕了個透。

  竹紅低下頭。

  吳根緊了緊背後的背囊，粗略數了數，竟然有三四十人眾。這些人如果都是相師，囤聚在城隍破廟的十幾人恐怕不是對手。

  “他們一旦發現你，還有後援。道統的人已經把城裏封鎖起來了。”竹紅道：“我進出的時候，他們借口搜查人口販賣還是什麽，要在身上搜身。”

  “封城？”吳根沒想到這幫人居然有這麽大的勢力。

  竹紅推著他來到草垛旁，兩人見到這些相師已經開始催動法力，似乎在查看底下的情況。

  “難道是薑家……唉，沒想到啊，居然還是讓他們給查到了。”吳根忍不住歎了口氣。吳根心裏委屈，他們為了掩藏自己，付出的代價可不小，這幾日他沒少見到師姐以淚洗麵，似乎就是為了這個犧牲的成胤。

  雖然對這成胤，吳根沒多少好感，但多少能夠體會。

  說起來——吳根轉臉看向一旁的竹紅，心裏忽然一震：這女孩不是跟成胤一塊的麽？

  “你看著我幹什麽？我也不知道現在該去哪了。”竹紅攤攤手，道。

  吳根撓了撓腦袋，心裏有些糾結，這件事肯定是瞞不住這丫頭的，隻是該不該由自己告訴她。

  他正猶豫不決，竹紅細長的胳膊又攬了過來，吳根直覺得脖子要被勒得斷了氣，整個人被竹紅摁在地下。

  “他們過來了，咱們得走了。”竹紅道。

  “

  你還記得我師姐他們去的哪個方向麽？”吳根問道：“你是不是見過她了。”

  竹紅點點頭，說道：“看你睡成這樣，站崗也沒有多大意義。顧小姐讓我留下來的。不過她好像有什麽話沒說，說是要去東邊的貧民區躲起來，應該往東去了。”

  “那走。”吳根埋著頭就要離開，竹紅趕緊拉住他。

  “現在太危險了，萬一暴露了，我們就……”

  吳根收住腳，也覺得有點兒不妥，思來想去沒有好主意，有這些相師守在附近，兩人連脫身的辦法都沒有。

  他們拆分成三組，一組下到地底探查，一組在當中接應，另一組休息和望風，行動很小心，時刻都盯著身邊的一舉一動。

  這下吳根連通訊用的符籙都不敢用了，隻能乖乖呆在原地，望著竹紅發呆。夜風款款，吹的竹紅的墨色長發散了開來。

  竹紅挽起長發，蹲下身，在地上扯開一條長長的繩索，靈巧地用嘴盤住繩根，翻著手腕挽了起來。

  “這是什麽？”吳根好一會才注意到竹紅的古怪舉動，她從發梢上結下剩下的繩索，一根一根盤在地上，又把身上的尖銳武器盡數抖了出來，丁零當啷地嚇了吳根一跳。

  他沒想到一個纖細的小姑娘身上，能裝這麽多家夥。

  長刃短刃的不必說，擲出的鏢刃就有十好幾把。竹紅分別在七星位上各插三柄刀刃，數來數去還差一個。

  “用這個。”吳根到底也沒明白竹紅在幹什麽，但是見到她摸遍身上各處也找不出新的長刃，順手從自己的背囊裏抓出一柄匕首來。

  這匕首是他在邱芳山裏順手拿回來的，這時候從刀鞘裏抽出，閃著一道陰翳的褐色光斑，看得竹紅眼睛發亮。

  “這東西哪裏來的？”她問。

  吳根囫圇解釋了一番，竹紅告訴他，這是武夫用來克製相師的法器。

  “武夫要法器有什麽用？”吳根不解。

  竹紅接過吳根手裏的刀刃，凝神看了許久，才道：“雖然我們沒有法力，但是對於相師的法術和陣法，是必修課。”

  “學來做什麽？”吳根奇道。

  “像這樣結陣，雖然沒有法力，但是堪輿地勢後，對付這些招搖過市的相師很管用。”竹紅把盤在一起的繩索展開，像是魚鱗羅網一般撒在地上，又用二十一把長短不一的刀刃分別定好位置。

  閃閃發亮的當中一把如有靈性。

  竹紅解釋道：“這把刀就更厲害，能夠直接斬斷法術。”

  吳根嘖嘖稱其。

  提到這，竹紅的眼眶忽然有些發紫，她低著頭，一溜小跑來到草垛旁，直挺挺又躺了下去，胸口一起

  一伏。

  吳根湊過去看了一眼，原來哭了。

  他蹲下身，見著竹紅一個勁地抹眼淚，別著臉不讓他看，莫名心疼，問道：“好端端怎麽了？”

  這一問不要緊，竹紅的眼淚就好像決了堤一樣，狂湧不止。這樣還不算完，差一點兒啜泣著喊出聲來，吳根連忙摁住了竹紅的嘴，眼瞅著她哭成一個淚人兒，吳根低聲道：“有什麽委屈你說。”

  竹紅使勁搖頭，就是不肯說。

  午夜過了一半，兩人還沒來得及說清楚，身後就起了動靜。這草垛說隱蔽，其實怪顯眼的，他們見破廟裏搜不到人，趁著夜色摸了過來。

  吳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盡管來的人不多，隻有三個，但一想到自己的身後，他就不寒而栗。

  更別提還有一個半大的姑娘要照顧。

  竹紅眼淚還在下，一顆一顆滾豆似的往下掉著，但是似乎已經恢複了理智，她啜泣著把手背推上眼瞼，淚花全落在手裏。

  吳根給她接著一些，竹紅抽著氣，道：“你，你聽我說……等，等他們中了招，你，你一定，用，用成型符，封，封住他們聲音。一定要快，人多了就不靈了！”

  話音剛落，吳根猜想問清楚“中了招”是什麽意思，就聽見噗的一聲，不遠處的草垛外折了一道黑色的身影。

  不等他反應過來，又是兩聲，“噗”“噗”連響，吳根就見到兩人軟在草垛前。

  竹紅拽了拽吳根的袖子，嘶聲道：“快！”

  吳根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剛才那七星分布的陣法居然奏了效。這相師一度用法力探查險情，對武夫巧妙的玄門機關一點辦法也沒有。

  他從包裏翻出三張符籙，踮著腳來到草垛前，三人嗚咽著被魚鱗般的繩網縛住，收縮的刀刃像一根根刺一樣卡在三人的各處。

  吳根眼疾手快，在三人臉前種下符咒。定型符的法力微弱，甚至根本不需要法力就能催動，盡管威力和效用不佳，但沒想到這時候能夠奏效。

  吳根見三人掙紮著起不來身，索性幫他們一個忙，自己動手把他們翻來覆去綁成了三個大粽子，這才安心回到竹紅身旁。

  竹紅看了一眼吳根，道：“很好，我們這就走。”

  “現在不是很危險？”吳根問道。

  “不走更危險，一會兒他們要是發現同夥不在，那就麻煩大了。”

  吳根偶了一聲，跟在竹紅身後。小女孩靈敏地想草叢裏的鬆鼠，沒多久就一溜煙地鑽到了三顆“粽子”旁。

  她摸索一陣，從一個家夥屁股後麵摸出吳根的那把匕首，在衣服上蹭了蹭，忽然怔住，盯著匕首發呆。

  “還不

  走？”吳根催道。

  竹紅愣了愣，回過神，跟在吳根身後，兩人不敢再發一言，但也不好動下殺手，隻有把三隻粽子從大梧桐的地洞下滾進去，想必不久就能跟他們的同伴見麵。

  兩人縮在梧桐樹裏，不久，果然響起腳步聲，由遠及近紛至遝來，徘徊了片刻之後，又逐漸遠去。果然如竹紅所說，相師團隊分散開來，四處尋找他們的夥伴。

  等到聲音消止，吳根問道：“現在能走了麽？”

  竹紅沒有反應，隻是借著月色望著手裏的匕首發呆。

  吳根又問了兩次，忍不住拍了拍竹紅的肩膀，後者才將將反應過來，愣著神看向吳根。

  “抱歉，我……我看到這個，想起一個人。”

  “什麽人？”吳根有些好奇。

  “唔……”竹紅眼眶發紅，她低下頭，道：“我弟弟，他平日裏不喜歡動手動腳，但是對武夫的兵器很感興趣。這匕首，他肯定喜歡。”

  “是嗎？”吳根笑道：“那下次見到，代我把這個送給他吧。”

  竹紅沒有推辭，隻是陷入了沉思。

  離開梧桐樹，兩人順著東邊的小道穿行，直走那些荊棘叢，見到東邊天色發跡的時候，竹紅才道：“不遠就是貧民區。”

  吳根看了一眼，低低矮矮的三層小樓錯落斑布在東邊的泥濘街區上，像是一塊醜陋的大餅。早聽聞城東要進行改造，隻是這麽多年過去了，光打雷不下雨。

  “這薑家不是很體麵麽，怎麽會住在這麽一個破地方？”兩人甩脫了後麵的相師，心情也不由得放鬆了一些，挑了大路行進，吳根問道。

  竹紅道：“這你就不懂了，越是窮的地方，越容易賺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