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子的話音剛落，成胤順著氣脈來到顧北北身邊，兩人都解開了咒語，隻是身體有些惡寒，像是感冒時的軟弱無力，卻比那更加直觀。

  這種感覺隨著笛聲悠揚，越發近了之後，更加明顯。

  兩人不知道瘦子忽然中了什麽邪，慌裏慌張地在屋子裏亂轉，一旁嗷嗷直叫的胖子他不放在眼裏，就連剛才生死相逼的顧北北和成胤，也沒讓他停下腳步。

  他嘴裏念念有詞，起初雜亂無章，後來顧北北聽清了，說的是“他怎麽會知道”“他有備而來”這樣的話。

  顧北北和成胤麵麵相覷，兩人縮在陰暗的角落裏。瘦子提著刀，滅了燈，臉色十分凝重。

  理解瘦子掛心的事，沒用太久時間。至少顧北北看來，隻是數十下的功夫。他們所在的賓館臨窗，窗戶不大不小，有一道通風口。

  瘦子忽然驚道：“快關窗！”

  但是來不及了。兩人不知道為什麽要聽從瘦子的安排，隻是這時候，瘦子像是漠然接受了兩人的建議，沒有出手，反倒是汗水紮透了他的衣衫，脖子上圈了一層汗液。

  看在眼裏的顧北北慌忙來到窗前，然而還沒伸出手去，窗戶就咿呀呀裂開一條縫，她伸過手想要合上，卻隻覺得手前碰到什麽冰冰涼涼的東西，內心發怵地縮回來——螞蚱，馬陸，山狐，還有縮著引信的不知名的蜥蜴，從牆角四麵爬進來。

  瘦子又叫：“快！”

  成胤也意識到問題的所在，慌忙幫顧北北關上窗，屋子裏卻已經滿地都是蟲蟻。

  “媽的，來不及了。”瘦子默念咒訣，手裏的靈符閃動，在地麵上撐起一道幽藍色的結界，他一手持著光柱般的結界，在地上掃動，所過之處，蟲蟻蛇獸雙腳一蹬，竟然都挺了屍，一二個死狀各異。

  然而窗戶雖然關上了，但賓館的防線卻徹底崩潰。四麵牆上像是注了水，幾道蠕動的蚯蚓模樣的蠕蟲，輕而易舉在牆上打開一個半人高的洞，聚攏在屋外的蟲蟻洪水一般地匆匆湧來，很快把屋內的幾人淹沒。

  瘦子踹了一腳胖子，道：“別他媽裝死，正主來了。”

  胖子沒動。

  瘦子一臉慍怒地瞧向成胤。成胤無奈道：“這東西是強度很高的麻藥，中了這個劑量，大象都能睡半天。”

  “媽的。”瘦子豁出去了，他知道，自己反倒成了甕中之鱉。法決對這種量級的蟲子已經不管用了，他祭起火符，升騰的烈焰有些效果，一時間四周鋪天蓋地的蟲蟻不敢接近。

  而瘦子的臉色在火光之中也有些猙獰，他猛地看向顧北北，道：“跟他同歸於盡。”

  話音剛落，不顧兩人的反對，瘦

  子用化形符煉出了油，又用風符助燃，在火符的催引下，眼瞅著一場鋪天蓋地的烈焰就要燒起來。

  就在這時，瘦子的臉色變了。

  顧北北和成胤也發覺不對勁。三人的臉色變得發藍，忽然之間，整個空間裏的氧氣好像被抽幹了一般，四周的空氣形成了渦流，空間內的火勢頓時消弭了下去。

  瘦子隻罵了一句媽的，差一些失去意識。

  “薑別怨，有種你出來。”瘦子滅了火，伸出手臂，在空中虛畫，一道圓弧形狀的風刃切割而出，他們所在的屋子四周，傳來祈求泄氣的響聲。

  呲溜一聲，氧氣似乎又回了來。

  瘦子抓起長刀，抽出一張符籙，貼在刀身上，口裏默念一道咒詞，長刀上縈繞起火光雷霆。

  做完這些，瘦子挺身衝了出去。

  然而交戰似乎不足一合，瘦子的身體就像是死物一般，硬挺挺地被扔了回來，倏地在地上滾了幾圈，雙眼翻白。

  顧北北嚇了一跳，撐起身，大著膽子來到這“死屍”旁，才發現瘦子沒有死，隻是胸口一個捫心的巴掌。

  巴掌浮現出詭異的琥珀色，瘦子的皮膚在巴掌下逐漸變得透明，內裏咚咚有力的粗大血管和心髒格外醒目。

  與此同時，老舊的鐵門輕巧打開，屋外站了一人，穿著一身禮服，長帽輕起，臉色冰冷，映襯月色之下更顯得有些蔚藍。

  是薑別怨。

  他看了一眼顧北北，道：“多日不見，別來無恙。”

  全然沒把瘦子放在眼裏，薑別怨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手裏捧著一隻懷表，臉上帶著溫吞的顏色，目光看向成胤，道：“是武夫？怪不得。”

  成胤剛想說話，薑別怨隨手已經擲出兩支飛羽鏢來，一前一後鎖住了成胤的去處，他甚至來不及出聲喊叫，兩肩上就各中了一下，整個人像是被颶風掃中的紙片，掀起到半空中，迎風貼在了牆麵上，咳了兩聲，才道：

  “嘿嘿，這是什麽道理？薑別怨，我跟你可沒有仇怨啊。”

  薑別怨收起懷表，道：“剛才在山頭上玩的把戲，除了武夫，誰會這麽無聊？”

  他來到顧北北身前，道：“顧小姐，薑家有請。”

  顧北北肩膀猛地一顫，整個人縮到角落裏，搖頭。薑別怨打了個響指，屋外湧動的蟲蟻聚集到了跟前，他欠身道：

  “我沒辦法對女性做出這樣的事，不過你看著吧。”薑別怨眉目一轉，瞧見瘦子有了動作，他輕輕放下了長刀，眼色一轉，手指頭戳出，在一旁的胖子譚中上狠狠下了一招。

  這一招看在薑別怨眼裏，他隻能深深歎了口氣。這招是降頭術裏的吊命的

  法術，強行激活身體裏的血脈讓身體運轉。

  然而這種法術對身體的副作用極大。瘦子為了殊死一搏，對胖子的安危似乎並不在意。

  胖子猛地驚醒，一跳起來幾尺來高，抓著手裏的長刀，見到薑別怨的臉孔，他的臉漲得通紅。

  “薑別怨……薑別怨……”胖子肥墩墩的身體卻格外靈活，他提刀超薑別怨飛奔而來，沉重的步伐像是踏在沼澤地裏，渾身就是一個翻轉，渾身的肉塊攏在一起，朝著薑別怨撞來。

  這一撞不光是胖子的蠻力，他身上縈繞的法力是降頭術中的觸降門類。觸降顧名思義便是以身體接觸作為降頭的媒介，這類法術最是隱蔽難解，即便是薑別怨，也不清楚胖子用的什麽蠱，下的什麽咒。

  他隻能堪堪避開，然而胖子卻急轉刹車，長刀從薑別怨臉前刮過，淩厲的勁風吹在薑別怨的臉上，胖子的身體帶來的巨大壓力讓他微微皺眉。

  胖子眼光一閃，縱斬一橫，攔腰朝薑別怨劈去。他不求致命，隻要自己的刀身中了一刀，薑別怨再厲害，也受不了降頭術的反噬。他竊喜，隻因為自己肉墩的身體，就能讓薑別怨沒辦法應付。

  對於通常像是而言，身體能力毫無疑問是他們的軟肋。

  胖子眼瞅著得手，橫斬從薑別怨的身體上穿過，眼看著他的身體就裂成幾道，他兩眼冒紅，轉過身看向瘦子，得意洋洋地扛起刀背，眯著眼道：

  “得手。”

  說著，胖子拍拍手，低笑。

  瘦子卻搖搖頭，伸手指了指胖子身後。

  胖子狐疑地轉過臉去，看到令人驚奇的一幕。剛才讓他從腰身上斬斷的薑別怨，身體隻有一小部分結在一起，卻隻是皺了皺眉頭，既沒有喊出聲，甚至連多餘的神情都沒有。

  他的上半身搖搖晃晃，眼看就要從身體上掉下來，卻一個挺身，站住。

  胖子眯著眼，看得仔細了。

  薑別怨的身體裏不是血管，不是內髒，也沒有傷痕。隻是堆砌在身體裏的蟲蟻蠕動著，散發出濃鬱的陰氣。

  “蟲蠱化形！這家夥會蟲蠱化形！”瘦子驚叫。

  胖子悶哼一聲，臉色皺起來，惱怒地揮舞著手裏的尖刀，七八個縱橫交錯的斬擊把薑別怨砍得幾乎沒了形狀。

  “化形？化形！我呸，障眼法！薑別怨，薑老頭都不會的秘術，你這小輩裝什麽逼！我告訴你，今天落在我哥倆手上，算你倒黴！”

  胖子殺紅了眼，兩手抓著砍得鈍了的刀刃，氣喘籲籲地踏在原地。隻是不管他怎麽使力，眼前的薑別怨都不動聲色，任他切成無數的小塊，也隻是恢複原狀。

  胖子怒了，他

  扔下長刀，在心裏默念一道訣咒，渾身散發出幽光。

  “他瘋了。”瘦子雙眼瞪得滾圓，一眨不眨地道：“他把降頭的毒性附著在自己身體上，他想跟……跟這堆蟲子同歸於盡。”

  胖子掄圓了胳膊，整個人像是一團肉球，冒著頭衝進了薑別怨的懷裏，巨大的身體和衝擊力在對撞到薑別怨身上的一瞬間，四散的蚊蟲蟻獸四散開來，胖子的身體則像是陷進了一團爛泥之中，兩者落了一地。

  半晌之後，薑別怨搖搖晃晃，站起身來，習慣性地抖了抖身上的禮服，一塵不染。他回頭看向胖子——準確地說，是隻留下一副骨架的胖子。

  瘦子不忍看，胖子的骨頭上滿是氣孔，氣孔裏滲著粘稠的毒液。一點點腐蝕著胖子最後的身體。

  “我說了。”薑別怨又道：“我不想對女性用這法術，太難看了。顧北北小姐，跟我走一趟吧。”

  他接近到顧北北身前，後者猛地縮回身體，拚命擠到牆角，內心裏的嘔吐欲和惡心翻湧在胃裏，讓她幾乎說不出話來。

  成胤低著頭，整個人被釘在牆上，忽然開口道：“等等，薑別怨。這麽說，你現在的本尊不在這裏。”

  薑別怨停住腳步，饒有興致地看向成胤，問道：“你是什麽人？”

  “如你所見，是一名武夫。”成胤一動不動，發梢上的發髻被剛才的飛羽擊落，發梢抖在臉頰兩側，看不清他的臉色。

  “武夫應該不知道那麽多。”薑別怨道：“從沒見過這麽見識廣的武夫。”

  成胤低笑，道：“我還知道，這門法術最大的弱點。”

  他話音剛落，薑別怨的身前就落下兩個圓柱形的罐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