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拿你來說，小子。”花茶站起身，抓住吳根的手，他的神情驟然產生了變化。

  一向沒有感情色彩的花茶，兩眼忽然發亮，整個人的外在給人以巨大的改變，他雙手捧住吳根的手腕，驚叫道：

  “你，你莫非就是三十年不遇的才子，驅鬼的法門在你身體裏靈性不淺！”花茶眉飛色舞地說道：“我沒看錯的話，你今後的造詣不淺。”

  “啊？”吳根愣了，被花茶忽然的舉動嚇了一跳，連忙往後縮了一步。

  “你在說什麽？”吳根愣了。

  “你默默你的中府，穴海兩處，是不是有一股暗流竄動？”花茶抿著嘴道。

  吳根照做，伸手虎摸一通，點點頭。

  花茶的眼睛眨了眨，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鬆開了吳根的手，道：“那就錯不了，你是不世出的人才。埋沒在此太可惜了！若是有良師益友指導，不出三年，你必將是相師一行的新秀？”

  吳根聽了，也不知道這花茶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隻是見他言辭懇切，語氣又如此篤定，真就心裏癢癢起來。

  “真的？”

  “千真萬確！”花茶雙手抓住吳根的胳膊，道：“我這裏有一套真訣，你不妨試試？”

  吳根一聽，有名門法決，眼睛都直了。

  “那敢情好……”吳根伸出手剛要索要，誰知道花茶臉色變了。

  他一把推開吳根，往後退了一步，表情冰冷，道：“你不是我門下弟子，竟然靠一副皮囊就像蠱惑我門的至寶……你這人……”

  花茶護著手裏的法決，臉色鐵青。

  吳根聽了，心裏也著實有些過意不去，但是一想到自己這白白的天賦，可不能叫人這麽給浪費了，於是湊上前去，附耳問道：

  “花大哥，打聽打聽，你們這門派，還收人不？”

  “我們這是家族內傳，不收外人。”花茶翻了翻白眼，又上下打量了吳根一番，臉上露出不忍之色，道：“也罷，也罷。誰叫我愛才。”

  “什麽意思？”吳根問道。

  花茶搖搖頭，道：“那隻能便宜你了。小子，聽好了，你權且說你跟我們花家一個姓氏，我幫你周旋，你便能拜入我門下了。”

  吳根露出猶豫的神色來，覺得古怪，這事兒怎麽越聽，越發詭異？

  花茶見他有所察覺，隻拍了拍吳根的肩膀，啪的打了個響指。

  一聽到這聲脆響，吳根猛地搖搖頭，兩眼發白，整個人懵了一樣，好半天才恢複。

  “剛，剛才發生了什麽？”他茫然問道，好像前一秒發生的事，夢裏一樣朦朧模糊。

  一旁的顧北北也像是見到什麽奇景一般，大

  眼睛死死盯在吳根的身上，連眨都不眨一下，道：

  “剛才你就說要背叛我師父，拜入這位花茶大師門下啦。”

  “啊？”吳根揉了揉眼睛，剛才的記憶像是泉湧一般鑽入他的腦袋裏，心下莫名有些羞愧，於是低下頭，不言語了。

  花茶的臉色又恢複了那副冷漠的樣子，就像是剛才發生的一切，完全不在他身上有任何痕跡一樣。

  “這還隻是最初級的幻術。配合他們的騙術，不論多麽牢靠的反道統聯盟，很快就能夠被化解。再加上，這些人心不齊，他們雖然目的一致，但是身份過往各異，有一些幹脆本就是這些家族的棄子，因此到底是敵是友，還很不好說。”

  吳根這才明白，原來四大家族和道統，並非完全以血脈相連，他們也會“不擇手段”，以這種方式吸納新人。

  想到這，吳根歎了口氣，拍拍胸脯，道：“花老兄，你這話說的也太玄乎了。剛才我差一點就信了，我真是個天才。”

  花茶看了吳根一眼，又露出剛才那副意味深長的眼神。

  “我有一半的話，可是真的。”他緩緩道。

  “一半？”吳根眼睛都亮了，一聽花茶這話，他有些興奮，自己莫非也算是半個天才。

  “你的中府穴海處有氣流湧動。這說明你之前用強化身體的符籙，強行催動過身體的機能爆發，如今身體裏的損傷累積下來，淤積成了兩處氣旋，如果不能妥善處理，用不了半個月，你大概就半身不遂了。”

  “啊？？？”吳根張大了嘴，叫出了聲，整個人呆立在原地，動也不動。

  花茶拍拍手，身旁進來兩道身影。

  這兩人吳根看著眼熟，顧北北也認識。竹紅竹白兩姐弟。

  竹紅年紀跟顧北北看起來差不太多，已有十六七歲，身體凹凸有致。她的胳膊被截斷，如今不知道用了什麽仿佛，右手被一條草甸似的符籙纏住，竟然也能動彈。

  她弟弟竹白隻有約莫十三四歲的模樣，雙腿齊短，這時候隻能坐在輪椅上，被姐姐竹紅推了進來。

  竹白的手上抱著一碗水。

  酒鬼郎中見兩人進來，微微一笑，上前輕輕蘸水，手指頭上登時凝結了一股白蒙蒙的冰末，這冰末看起來十分幹冷。

  他二話不說，靜悄悄來到吳根麵前，捏指成訣，引導出一道寒冷的冰氣，在吳根的臉上倏地劃了數道平直的豎線。

  顧北北看出來，這是恢複和治療的符籙架勢。

  果不其然，這到陰冷的寒氣便一點點進入吳根的身體。後者的身體猛地一哆嗦，忽然從喉嚨裏“喀”的咳出一口濃痰。

  帶血。

  吳根嚇了一跳，哭喪著臉道：“我要死了！”

  “師弟！”顧北北皺著眉頭，看向吳根。

  吳根噘著嘴，滿臉愁緒地抹起了眼淚，搖頭道：“我命怎麽這麽悲催呢……”

  “你的淤積血氣一口氣排出來了。你再試試中府穴海兩處脈門，是不是氣息通暢？”顧北北道。

  吳根愣了，有點兒傻眼。他拍了拍兩處脈門，果然一股徐徐風聲如沐春雨。

  “還真是！”吳根大喜。

  “還不謝過酒鬼前輩！”顧北北提醒道。

  吳根連忙照做，誰知道酒鬼卻支住了吳根的上半身，他無論怎麽使力，都沒法彎腰致謝。

  “謝就免了，隻要你們兩個後生少惹點麻煩就是了。”酒鬼郎中笑了笑，回到花茶身邊。

  花茶點點頭，繼續道：“我兄弟二人原本也是散修之士。蒙幸得了機關巧隱和醫針藥石兩門技術相佐，如今在尾巴胡同也有一些威望。”

  兩人原來是兄弟。

  吳根暗搓搓地驚歎。

  “北北，你還有什麽疑問？”花茶問道。

  顧北北咬著牙，忽然問道：“這四大家族，果然是十惡不赦麽？”

  花茶沒吭聲，他來到顧北北麵前，看了一眼風顛。花茶沒有回答顧北北的問題，反倒是向風顛問道：“老瘋子，當年的事，這位大小姐知道多少？”

  風顛想了想，答道：“七七八八，多少有些印象。”

  花茶對此不免有些懷疑，他道：“這丫頭當年，也不過周歲……”

  “但要不是她天賦異稟，當年也決計活不下來。”風顛道。

  花茶微微點頭，搬了一個板凳，來到陽台邊，朝顧北北招招手。

  “你來看看這個。”他說。

  顧北北小心翼翼，亦步亦趨來到花茶麵前。花茶寬大的胳膊伸開，整個人厚墩墩的身體像一堵巨大的牆，牆根又厚又暖。

  他指了指天空，道：“學習這些法術之前，我是個真正的散修人。你知道我學的是什麽？”

  顧北北搖頭。

  “星象占卜。”花茶自問自答，一隻手抬起來，指了指天空，道：“看到那個了麽？”

  顧北北抬起頭，墨色如染，揮毫無忌的夜空中，一顆璀璨浩瀚的巨大星星點綴在正當中。

  “金星？”顧北北見過這樣的星星，又叫啟明星。

  “但這是我的女兒。”花茶笑道，笑聲很苦澀。“我們最後一次一起看到的星星就是這顆啟明星，所以在我這，他們都知道，這顆星星是我的……是我女兒。”

  顧北北沉默了。

  花茶也頓了頓，猶豫半晌，繼續道：“臘月二十七那天

  。風家上下全滅，當天傳這件事最響的，就是這條尾巴胡同——當年的尾巴胡同並不在這裏。但是沒有人知道，下一步的大清洗就是我們自己。”

  顧北北不解，問道：“為什麽……？他們的死敵不就是我風家而已嗎？”

  “你們風家是他們最忌憚的大敵。但是當年的相師，主導還是江湖上的朋友，是這些散修的浪子。可沒想到，他們的野心居然如此大。他們不僅要除掉風家，還要自己掌控整個相師行當的話語權，讓所有的利益都往他們那裏輸送。”

  “這件事跟我無關。”花茶冷笑道：“至少當年我是這麽想的。我沒有野心，隻不過做一些小生意，有一個小小的家庭。我的占卜星象也並不出名，更不出眾，本事不大不小，找誰，也找不上我。”

  顧北北隱約感受到花茶身上散發出的怨恨和悔恨。

  “但是我真的沒有想到。占卜一行首先跟姬家的傳統忤逆。他們掌權之後，第一步就是逼我們就範。”花茶的大手掌忽然扭在一起，兩隻手疊放在一塊，巨大的身子落寞起來。

  “我也沒有想到……傻丫頭的眼裏，父親的職業居然如此重要。傻孩子，幹點什麽都可以養活你，又何必糾結於此呢……我最沒想到的是，他們會拿一個孩子開刀。”

  花茶的話一點點揭露許多年以前的秘密，他轉過身，看向顧北北。

  “明天他們會有自己的決定……但是北北，你不能坐以待斃，在此之前，你要有自己的覺悟，這件事因你而起，也必將因你而改變命運的流向。如果你不向命運發出質疑和挑戰，被吞噬的就隻有你自己。”

  顧北北沉默了，她看著花茶的眼眶有些發紅，問道：“我，我該怎麽做？”

  “隻要是你親口拜托我，這件事就夠了。”花茶看向顧北北，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