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呼出了一口氣，幹燥且冰冷的空氣迅速冷卻了熱氣，水蒸氣在他的睫毛上凝結成白霜，如同冬天被白色冰淩包裹的黑色樹枝。他的手指緊緊握著書架的木製扶梯，指關節被凍得發青，似乎連血管都凍僵了。他那黑曜石般純淨的雙眼緊盯著扶梯下方的同僚，臉上掛著不滿的表情。

  “我很忙，我有很多資料要看。”他張口說話時，白茫茫的霧氣再次籠罩了他的眼睛。

  “那可是先知，薩洛蒙！雖然她被魔法搞亂了腦子，但她的靈魂卻毫無阻攔地接受了魔法。”小王法師癟了癟嘴，他的聲音在空曠的深層圖書館裏引發了凍結的灰塵的微小共振。在這寒冷之地，隻有幾根點燃的熏香能帶來微不足道的熱量。“她的言行代表了某位魔法實體的意誌，所以我們才會叫她‘先知’。我知道你很難忽略她那蹩腳咒語，但她所展示的魔法的的確確能夠生效，光是這點就值得我們警惕了。”

  “所以尊者才會放跑她，想要看看那個瘋女人想做些什麽？”

  “你這不是已經猜出來了嗎？我隻不過是利用那些時間去吃了點東西，這叫時間的合理利用。誰知道她會直直跑進警察局呢！”小王法師圓乎乎的臉上看不到一點歉意，仿佛警察帶走那個瘋女人這件事完全沒有剛剛出爐的陳皮鴨和燒鵝來得重要。他笑著說道，“為了把她撈回來，我需要你的世俗力量。拜托，不就是忘了給你帶一份，至於這麽記仇嗎？”

  薩洛蒙一邊嘟囔著“背叛”、“吃獨食”之類話，一邊伸展著凍得麻木的肢體慢吞吞地從扶梯上下來。“你欠我一次。”高挑的秘法師微笑著說道，“我要你帶旺達去茶樓吃點東西，同時我也需要一些熱乎乎的食物。我希望當我回來的時候，我的那份還是熱的。”

  “這個法術起碼會讓我長出兩顆青春痘！不過——”小王法師沒有反對。他下意識環顧四周，然後壓低了聲音。“——你居然真的把混沌之女帶回來了。”他說，“我還以為你會在外麵指導她呢！”

  “那是之前。現在我認為有人盯上了旺達……”

  “你叫了她的名字，而且很自然！”小王法師一改之前的嬉皮笑臉，帶上了嚴肅的麵具。“你對她產生了感情，或者正好反過來？”他說，“你與魔女的結合已經引發了許多人的反對，他們不想再看到混沌之女也獲得這種特權。魔女和混沌之女同樣危險，你還有在必要時刻擊殺她的覺悟嗎？”

  “你在質疑我，兄弟！”薩洛蒙瞪了他一眼。他知道小王法師是在代表誰說話。

  秘法師家族一直是卡瑪泰姬的重要組成，尤其是在高級執事這個職位上，代代傳承的秘法師家族占據了大多數。秘法師家族的老家夥知道，隻要尊者不想死，維山帝的魔力可以讓尊者的壽命延續到宇宙熱寂，因此秘法師家族一直不曾試圖篡取至尊法師的地位，隻有那些因為命運加入卡瑪泰姬的秘法師才會做出這種蠢事。可即便如此，秘法師家族在某些議題上也擁有發言權，尊者也會尊重秘法師家族長久的付出。

  “這是在質疑我的決心，還是在質疑我的魔法？魔女沒有獲得任何特權，她們遵守的戒律和之前沒有區別，她們也不曾要求過任何權力”

  “不要說這種氣話，薩洛蒙。”小王法師搖搖頭，“你知道這是合理的擔憂，並且他們更樂意你在秘法師家族內部尋找自己的伴侶。你是尊者的親傳弟子，魔女也就成為了我們其中的一員，這是事實。在某些人看來，這就意味著特權。”

  “我沒有生氣。我隻是沒想到有人到現在還在窺伺我的血脈潛力，畢竟我們又不是通過血係傳承的學派。”薩洛蒙表情平靜，“尊者允許卡瑪泰姬內部的良性競爭，但在我看來現在有些人把這當做尊者放任的信號了。我不明白為什麽有人會認為卡瑪泰姬會對叛徒網開一麵。看看這裏的資料，其中有許多都是處決墮落秘法師的記錄，難道有人認為尊者會對擁有背叛想法的秘法師手下留情嗎？尊者不會，我也不會。”

  “很好！”小王法師笑著說道，“要我傳達的信息我已經完成了，現在是不是應該去把女先知接回來了？”

  當薩洛蒙感到警察局的時候，紐約的零元購活動已經結束，結束了一天工作的紐約警察們終於鬆了口氣。卡特警官委托別人去接自己的兒子回家，她自己則自願留下來加班。其他負責人的警官這是這麽做的，但卡特警官的麻煩要更大一些——她聯係了自己的老朋友芬奇先生，通過麵部識別找到了那個瘋瘋癲癲的女人的身份。但是所有的資料都已經過期，她隻知道這個女人在童年時期就被送進了精神病院，後來因為醫院失火燒死了許多病人，這個女人就被稀裏糊塗地登記為了死亡。卡特警官詢問過有能力收容病人的精神病院，但得到的回複卻是他們無法收容沒有有效身份的病人。這讓卡特警官很是頭疼，她不得不自願加班，直到為這個瘋女人找到容身之所。

  “請問您是卡特警官嗎？”

  “是的，請問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卡特警官從卷宗上抬起眼睛，頓時嚇了一跳。

  她的辦公桌前站著一男一女，兩個人身材高挑，並且都穿著黑色西裝，但風格卻又完全不同。他們共同點就是都擁有極為迷人的容貌，警局裏幾乎所有人都在看著他們。男人有著一頭美麗的黑色長發，穿著英式西裝三件套，領針與袖口閃閃發亮，衣服上沒有半點褶皺，看起來十分莊重。女人留著英姿颯爽的短發，帶著一副造型尖銳的眼鏡。她沒有打領帶，白襯衣也沒有扣到領口，反而一直開到胸口下方，美麗的弧線半遮半掩。優美的脖頸上帶著一個絲綢項圈，耳垂上掛著三角形的藍色寶石耳墜。這兩人的舉止無不透露著親密。

  他們看起來就像時尚雜誌封麵裏走出來的模特！卡特警官心想。

  男人表情溫和，將自己的證件遞給了卡特警官。卡特警官注意到了男人手上的華麗戒指折射的光線。多年的辦案經驗讓她迅速推斷出了那三枚寶石戒指的價值，她估計一枚戒指就可以在曼哈頓買下一套公寓。“我是FBI探員薩洛蒙·達蒙內特，這是我的搭檔貝優妮塔。”他笑著說道，仿佛一點都不在意政府探員根本買不起這種寶石戒指的事實。“我們來這裏是為了帶走一個人。”

  “隻有你有手續。”卡特警官心中升起了某種預感。

  “是的，我有。”男人拿出了調令。卡特警官帶著懷疑仔細查看了一邊，果不其然，上麵的照片就是那個瘋女人。這更加重了卡特警官的懷疑，她一邊裝作查看文件，一邊悄悄發了封郵件要求核實這兩人的身份。“我們要帶她走，而且還需要所有拍攝到她的攝像頭錄像。”薩洛蒙繼續保持著迷人的微笑，“據說是您一直在照顧她。請問您是否聽過她說了什麽話，是否做了筆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