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四章 浪子回頭
作者:野筆記      更新:2021-01-05 16:13      字數:3349
  苟旦剛走進後院,站在台階上,遠遠地就聽見鏌一件正在屋子裏罵人,罵的就是剛才才回來的那幾個仆人。說是仆人,其實算是鏌一件的徒弟。鏌一件承認的徒弟隻有丁遠一個,可丁遠對兵器一行完全陌生,對吃喝玩樂倒在行得不得了。而他那些仆人,他雖然不承認,但卻學到了他不少東西。這奇怪的老頭就是這樣,誰也搞不懂他。

  “你們幾個笨蛋,才半個月,就生疏成這樣,笨手笨腳的,養你們幹嗎?”

  “還有你,丁三,這才幾天不見,就胖得跟豬一樣,還怎麽幹活?哎呦呦,看你這胖嘟嘟的小手,細皮嫩肉的了,還不給我去挑一百斤幹柴進來!滾!”

  ……

  苟旦剛要進去,後院正屋裏竄出來幾個仆人模樣的人,個個臉上嬉皮笑臉的。這還真奇了怪了,被罵都這麽開心。那幾人碰到苟旦,見他背著手,滿臉笑意,知道他應該是個人物,就往旁邊一閃,讓開去路,從旁邊繞過去。

  “哎,你等等!”苟旦叫住一人,“兄弟,我問一下,你們師父又在罵人呐?”

  “不是不是,我們師父就這脾氣,我們都習慣了。”一名仆人說,他看了看苟旦,突然眼睛放光問:“請問,您是不是就是李子洲李統領?”

  “正是。”苟旦說。

  那些人一聽,一齊跪下磕頭,把苟旦嚇了一跳。

  “謝謝李統領救了我們師父!”剛才那名仆人跪在地上說。

  苟旦這才明白了,連忙把他們扶起來,客套了幾句。仆人們走後,他一人踱進後院,拾階而上,進了正屋。正屋裏沒人,卻聽見後麵傳來說話的聲音。原來,這正屋有扇後門,通往一個寬闊的被煙熏得漆黑的房間。看樣子,這裏是鏌一件的工作坊了。他站在門口,也不說話,看鏌一件在做什麽。

  鏌一件正在工作坊最裏麵的一個大鍋爐前,神情焦急,對著一個身形瘦小的人說話:“哎,孩子,你是不是生病了?”

  “哎呀,師父,我說了好多遍,我沒有生病。”是丁遠的聲音。

  苟旦仔細一看,不禁啞然失笑。丁遠穿著一身粗布衣裳,一臉的煙灰,隻看得清一口白牙。他手中拿著根燒火棍,正往鍋爐裏添柴。

  “你沒病?你還說你沒病!”鏌一件急得直跺腳,“我看你是瘋了!讓你出去玩,你不去。給你錢讓你去花天酒地,你竟然不去!你還是丁遠嗎?”

  “哎呀,師父!”丁遠把手中的燒火棍往地上一杵,“人是會變好的,您怎麽就不相信我呢?”丁遠一扭頭,剛好看到站在門口的苟旦,他連忙迎了過來,說:“李統領,你來啦!你看,我師父非得說我病了,讓我去看病……”

  鏌一件往後一看,果然是苟旦,頓時笑臉嘻嘻地走了過來,把他請到正屋的前廳喝茶。臨走前,他還板著臉對丁遠說:“趕緊去洗洗,換身衣服,別在這搗亂了!”丁遠不理他,仍然貓在鍋爐旁,說:“我等下還要和他們學製作兵器,你不用管我。”

  “學學學,你學個屁!”鏌一件罵道,“你個敗家玩意兒!”

  苟旦憋著笑,隨著罵罵咧咧的鏌一件到了前廳。一個仆人奉好茶後,就被鏌一件趕出去了,他把門一關,神秘兮兮地問:“帶來啦?”

  “嗯。”苟旦把背上的背包取下,遞給鏌一件。

  鏌一件打開一看,臉色大喜,說:“果然是上乘玄金!李老弟,你真是個神人呐,這都弄得到!”

  苟旦當年攻打鎮金堂山莊時,在段金彪的地下金庫大門上發現了一把大鎖,怎麽都開不了。胡鐵牛認識那鎖的材質是玄金,人間界少見的金屬。後來,是他帶人用炸藥才取下來的。經過炸藥的衝擊,這玄鐵竟然還是一把鎖的模樣,沒有任何變形。

  苟旦北上時,隨身就帶著這把玄金大鎖。想著要是有機會,能碰到一些冶煉大師,就請他把這鎖做成一件武器,送給趙二趙玉立。這塊玄金還救過他一命,在進清水城前,當時青衣宮找的那名四級馭獸師從他背後擊出淩厲的一槍,如果不是剛好背著這玄金大鎖,苟旦現在隻怕墳頭草都幾尺高了。四級馭獸師的全力一擊,竟然隻在玄金大鎖上留下一個小小的白印子。

  一路走來,一直到了黃沙城也沒有合適的機緣遇到冶煉高手,隻好把它帶進城,一直放在魚頭粉店裏。去北極宮赴任的前天晚上,他帶著玄金去了趟馬記布鋪,寄存在布鋪裏。這次,救了鏌一件後,他一定要報答,剛好就想起了這塊玄金大鎖。

  鏌一件摸著這把玄金大鎖,臉上陰一陣晴一陣的,一會兒歎氣,一會兒又喜笑顏開。

  苟旦擔心他犯病了,問道:“鏌大師,你可是哪裏不舒服?還是說這玄金有什麽問題?”

  鏌一件把玄金大鎖放在桌上,歎了口氣說:“我好得很,這玄金也好得很,是我從未見過的高純度玄金。可惜了這麽好的材料,竟然被不知哪一位王八蛋鐵匠打成了這個鳥樣!”

  “怎麽,難道廢了嗎?不能用了?”苟旦心裏一驚。

  “沒有沒有,隻是我氣不過而已。”鏌一件說,“有這種好材質,我一定要打造出一件絕世神兵送給你!”

  苟旦虛驚一場,心想,你這老頭,嚇死我了。

  “啊呀,完了!”鏌一件大叫一聲,向外衝去。驚魂未定的苟旦被他這一嗓子又嚇了一跳,手中的茶杯都差點摔碎。見鏌一件往外跑去,他隻好連忙跟上。

  鏌一件衝向正廳後麵的工作坊,一直朝裏衝,繞過那正冒著煙的大鍋爐和傻傻看著他倆的丁遠,走到一堆高高疊起的柴堆和木炭中間,拐了個彎,到了一扇鐵門前。鐵門上是個精巧的機關,苟旦都沒看清楚,鏌一件飛速轉動右手,鐵門“哢”的一聲,像是開了。鏌一件掏出隨身的一把長鑰匙,插入鐵門右下角一個不起眼的孔裏,用力一扭,鐵門這才真正打開了。裏麵一片黑暗,隻有幾絲光線從門後射進來。

  鏌一件推門衝了進去,跑了幾步,在一堆大缸前站定,發出一聲悲呼,嘴裏碎碎地罵著,聽不太清楚在罵什麽,但能聽到什麽祖宗之類的。苟旦跟了進去,輕輕走到鏌一件身邊,一陣惡臭迎麵撲來,差點沒讓他吐了。

  “鏌大師,這些是什麽?”苟旦捂著鼻子,退後幾步,驚悚地盯著前麵幾個大缸。

  鏌一件沒有回答苟旦,隻是盯著眼前的大缸發愣,嘴中罵著:“他娘的,把老子關起來,害得老子不能換藥水。毀了,全毀了,老子十幾年的心血啊!”

  苟旦這才明白了一些。好像是因為鏌一件被關在軍牢中,以至他忘了給這些大缸換藥水,造成了裏麵浸泡的東西變質了。

  鏌一件走到一口大缸前,好像完全聞不到那股惡臭一般,一臉悲傷地看著缸中。看了會兒,又慢慢踱步到其他大缸前,竟然開始慢慢抽泣。

  苟旦瞧他瘋瘋癲癲的模樣,想退出去可又不敢,生怕這老頭做出什麽傻事,可他實在是快受不了那股臭味。正糾結的時候,鏌一件挽起袖子,右手捅進那口最大的水缸中,撈了一會,撈出來一把黑漆漆軟趴趴的,看上去黏黏的還在流著膿水的東西。

  “那是?”苟旦想到個東西,可不敢肯定,更不敢想象。

  “這是一個獅首人的屍首!”鏌一件發出陰森的聲音,“我浸泡了十二年,沒想到還是毀了!”

  苟旦一聽,隻覺得後背發涼,胃裏麵一陣翻騰,差點就要吐出來。“那……那這些大缸?”

  “這些都是他的兵……”

  鏌一件不知道苟旦了不了解十二年前,在黃沙城外麵小樹林發生的那場戰事,正準備大致講一下。可苟旦的腦子裏嗡嗡直叫,實在忍不住,就退出了房間。剛出房間,就見丁遠和幾個下人偷偷往黑屋子裏麵看。

  “李統領,那裏麵是什麽好東西?師父從來不讓我們進去,靠近都不行。”丁遠問退出來的苟旦,卻完全沒有注意到他蒼白的臉色。

  “好東西,我瞧夠了。”苟旦說完,大步穿過工作坊,到了院子裏。他深深地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後,這才把胃裏那翻騰的感覺壓下去了。他剛覺得舒服點,隻聽得後麵的屋內傳出一陣陣幹嘔聲,隨著,幾個人影瘋一樣地跑了出來,趴在牆角嘔吐。這些人,正是丁遠和那幾個下人。

  “李統領,你……”丁遠埋怨道,“哇……吐……”

  苟旦壞笑了笑,又走進了前廳,連喝了三杯茶,這才完全緩過來。這時,鏌一件也走了進來,告訴苟旦那些屍首的來曆。當年,李岩全殲那支神秘的軍隊後,清理戰場時,突然想起鏌一件之前拜托他的事情,就是給他留幾具那些凶獸和巨人的屍首,他自有妙用。

  李岩知道鏌一件的習慣,總是研究一些稀奇玩意兒,也不追問,就給他留了十來具屍體,當然,其中就有那獅首人的。鏌一件得到那些屍首後,尤其是知道其中有具獅首人的屍首,更是奉若至寶。他將這些屍體秘密運回剛才那個秘室後,連夜配製藥水把它們泡在大缸裏,保存起來。

  這些藥水每兩個月就要換一次,否則,裏麵的屍首就會腐爛發臭。鏌一件被關進軍牢時,正是到了要換藥水的日子,被錯過了,十二年的心血就前功盡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