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上就沒有完美的犯案，隻是你未能找到它的破綻。

  在羅耀看來，孔二小姐車內的手掌印，指紋，汗漬，還有腳泥，這都是破綻。

  還有建文峰後那座破廟山門框上的手掌印。

  這些都是破綻, 也是給他破案留下的線索……

  但是這些線索，未見得就是無意中留下來的，也不是沒有可能是刻意留下來的。

  誤導。

  正常辦案者，是不會想到這是一種誤導，畢竟普通人沒有這樣的腦筋和智慧。

  但是間諜，特工，思維模式跟正常人是不一樣的, 他們想的要遠比正常人多走一步，兩步，甚至是三步。

  雲岫樓密室失竊，當局一定會追查，沒有結果是不會罷休的，否則，沒辦法對內外交代。

  案子是必須要破的。

  這個案子要是破不了，就一定會不停的追查下去，可是一旦破了案，確定了嫌犯的身份, 那就不一樣了。

  案子破了, 能不能緝拿凶犯, 這又是另外一回事兒了，這就好比打仗的時候憋著一股氣呢，想要攻下一個山頭，山頭攻下了，那這口氣就算卸下了, 窮寇莫追了。

  案子破了，就說明事兒做了，力也盡了，至於嫌犯早已逃脫，過了最佳的時機了，想抓就隻能靠運氣了。

  這個時候，嫌犯雖然依舊危險，但危險度卻降低了，隻要他藏的好，過一段時間，隻要不暴露身份，事兒就算過去了。

  得站在“嫌犯”的角度去思考，他會如何去做。

  辦公室內就剩下羅耀一個人，他就看著黑板上的人物關係和線索圖，一遍又一遍的在腦海裏複盤。

  反複琢磨每一個細節，桌上是案子相關人員的證供，遇到有過不去的，就去看證供。

  這個案子帶給他的壓力和挑戰都是不小的，三天的軍令狀時間就剩下一天了。

  案子破了，抓不到嫌犯，就不能算是完成軍令狀。

  羅耀一度懷疑素清就是他一直孜孜不倦尋找的那個內山美智子，可素清卻自己證明了她跟這樁盜竊案無關。

  不對, 怎麽會是自己證明呢？

  她又不知道自己在調查什麽案子, 他怎麽會冒出這樣的想法。

  素清讓宮慧給他帶了一壺涼茶，而那壺涼茶上的指紋恰好證明了她跟盜竊案無關，同樣也不是內山美智子。

  這動作是她有意為之，還是根本就是無意的呢？

  內山美智子擅長易容，“一貼靈”夫婦倆一時認錯也是有可能的，但是，即便他的猜測成立，那必然還有一個人，她假冒了素清在她的湯館內代替她……

  可是，有必要搞這麽複雜，多一個人，就多一份泄露的風險。

  “羅副主任，毒檢和屍檢報告出來了，王有美是死於氰化物中毒，解剖後，發現她的胃中並無食物殘渣，但是，根據調查，在案子發生第二天一早，有人瞧見王有美從鴻賓樓出去，至於她什麽時候回來的，則沒有人留意。”張小正拿著一份報告進來。

  “死亡時間？”

  “初步估算有四十八小時，但考慮環境溫度，可能會略有縮短。”張小正說道。

  “早上外出，一般是幹什麽，自然是吃早飯，吃完早飯，到消化完畢至少也要四五個小時，王有美的胃中並無食物殘渣，而氰化物中毒是很快的，短則十數秒人就沒了，這樣算起來，王有美死亡時間三十個小時左右，三十個小時屍體腐爛程度能不能到那個程度，還需要實驗數據來支撐。”羅耀說道。

  “是呀，但是我們的調查隻是有人見到王有美離開，並未見到她再一次回來……”

  “嗯，你說的沒錯，倘若有兩個王有美，真的已經死了，而假的則借她的身份離開，這並非沒有可能。”羅耀點了點頭。

  “報社那邊，已經安排好了，明天消息就會見報，然後再發一個認屍的公告，然後快速結案。”

  “嗯，時間不早了，早點兒休息吧，你昨晚一宿沒睡好吧。”羅耀對張小正道。

  “是，那我去休息了，羅副主任，你也早點兒休息。”張小正點了點頭，他全程參與了案件偵破的過程，自然明白，在辦這個案子中，羅耀和大家是怎樣用心和吃苦的。

  第二天一早，天剛亮。

  羅耀就被張小正叫了起來，說是老頭子回來了，要聽羅耀的案情偵辦的匯報。

  羅耀忙用冷水洗了一把臉，胡子都還沒來得及刮，就被張小正給拉走了。

  雲岫樓，委員長辦公室。

  羅耀詳細的將案子的偵辦過程做了匯報，基本上鎖定了“嫌犯”的身份，但目前而言，想要抓捕嫌犯，追回絕密文件，還有些困難。

  僅僅兩天時間，就查出了這麽多東西，還鎖定了嫌犯的身份，這已經很了不起了。

  老頭子自然是希望能夠把人抓到，並追回文件，可這種失竊案，東西丟了，想要追回，那概率是極低的。

  要知道對方可是專業的間諜，為了盜取文件，把每一步計劃都安排好了，周密無比。

  能夠在黃山公館潛伏多年，在自己眼鼻子底下做了這麽多事兒，足可見這個“王有美”有多厲害了。

  但是該查，還是要查，該抓還是要抓，涉及外交，老頭子也是壓力很大的。

  一旦這份文件被日本人得到，後果不堪設想。

  搞不好，現在美國對中方的援助計劃都會橫生波折，繼而產生諸多不利的影響。

  美援現在可是山城當局繼續跟日軍打下去的有力支撐之一，失去了這個支撐，形勢就會變得更加危急。

  老頭子也知道羅耀壓力大，時間太緊了，所以，又給他寬限了兩天時間。

  文件必須追回，隻要能追回文件，其他一切都好談。

  雖然時間多了兩天，可是壓力一點兒都沒有變化，若是再無進展，別說多給兩天了，就是給二十天也沒用。

  跟老頭子肯定不能討價還價，隻能硬著頭皮答應下來，至於後麵能不能做到，他也沒把握，盡力就是了。

  而多了兩天時間，對張小正來說，那完全不一樣了，他臉上可見的笑容。

  三天確實太緊迫了，五天的話，這個案子一定可以徹底破了，他對羅耀的信心比羅耀自己大得多。

  “王有美的社會關係調查完成了嗎？”

  眼下能唯一挖出線索的就是王有美的社會關係了，人是群居動物，沒有人能生活在真空中，王有美能潛伏這麽久，這絕不是一天兩天功夫，她是怎麽淪落給日本人當漢奸的，誰策反的她，這些必須要查清楚，追溯源頭，很可能會找到有用的線索。

  “在黃山公館內的人際關係很容易調查，但再進入黃山公館之前，就比較難了，可能需要一定的時間。”胡英傑說道。

  “找跟王有美一起進的人，她們多少應該會了解一些情況。”羅耀吩咐道，“不要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是！”

  ……

  NA區警察分局，鴻賓樓女屍一案，引發了眾多新聞報社媒體的關注，一大早的，過來上班的局長就被一群記者堵住了。

  “周局長，能對鴻賓樓女屍案發表一下看法？”一名記者，衝到了最前麵。

  “這就是一起普通的食物中毒案，死者獨居，據我們了解，她沒有在山城沒有親屬，所以，警察局決定以意外中毒死亡結案，請大家不要胡亂猜測。”

  “食物中毒，這位女士到底吃了什麽才中毒身亡？”

  “是一種細菌，具體是什麽細菌，詳細情況可以見我們警察局對外發布的通告，本人不擅長這方麵，所以，記者們朋友們不要多問了，我解釋不清楚，我們會給大家發通稿，到時候大家可以依照通稿的內容進行報道！”

  “周局長，聽說死亡的女子身份不一般……”

  “對不起，這個問題，我無可奉告，一切以警察局的通稿為準。”周局長在手下人保護下，飛快的進了警察局大門，把一群記者給擋在了門外。

  “局長，咱們給記者拍照做什麽？”

  “讓你拍，你就拍，那麽多事兒幹什麽？”周局長狠狠的瞪了手下這個多嘴的家夥一眼。

  “是。”

  “一個都不準漏掉，拍完了，第一時間送局裏暗房洗印出來，底片和照片一張都不準少的叫到我辦公室。”周局長命令一聲，這個任務他有些不明所以，可是上頭交辦的，他隻有照做。

  而鴻賓樓發生命案後，不但門口羅雀，許多客人紛紛退房，老板是欲哭無淚，愁雲摻淡。

  王有美租住的房間也被警察局臨時封了起來，整個鴻賓樓再無往日的喧囂。

  ……

  “警察局草率結案，一條人命豈能這樣終結？”

  “8·15鴻賓樓女屍案，警方初步判定，係食物中毒，排除他殺可能！”

  “女子食物中毒，發現時已經腐爛發臭……”

  ……

  其實，山城每天都有死人，各種惡性的案子並不少見，隻不過鴻賓樓在NA區。

  這裏是外國使領館集中的區域，這裏發生命案，自然得到更多的關注和重視。

  這死一個中國人問題不大，萬一洋大人出事兒的話，那問題可就大了。

  “這是今天出的報紙，凡是報道鴻賓樓女屍案的，都給您買了一份，拿過來了。”蔡小春把一摞報紙堆到了羅耀跟前。

  “把跟警方口徑差不多的剔出去，與警方意見相左，或者質疑警方意見的，給我找出來。”羅耀吩咐道，這麽多份報紙，一份一份看，得看到什麽時候？

  “是。”

  這些報紙蔡小春在買之後，自然都是看過的，很快，他就挑出五份報紙出來。

  排在第一位的居然是《霧都早報》，有關鴻賓樓女屍案的特別報道的文章居然是熟人寫的。

  記者江琳。

  她還真是緊跟熱點，從她文章裏透露出的信息，她似乎掌握了不少內幕。

  比如，她提出懷疑，一件普通的食物中毒死亡案，值得分局局長親自帶隊，還把整個鴻賓樓包圍了，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是弄錯了？還是故意遮掩什麽？

  鴻賓樓內發生大案，報案人的居然不是鴻賓樓的老板，而是一個夥計，警察包圍鴻賓樓的時候，老板並不在鴻賓樓，是後麵把人叫回來的。

  發生命案，夥計不應該是第一時間報告給老板，反而是報警呢，雖然報警是正確的，可這不符合人之常情。

  如此大的陣仗，卻最後來了一個草草結案，很明顯，這裏麵水很深。

  江琳在報道中呼籲警察局方麵要給死者一個公道，給公眾的關切一個交代。

  文章分析的頭頭是道，言辭犀利，直指警方黑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