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木頭羅耀鋸過不少，那種兩個人抱不過來的，他都鋸過，修臨訓班大禮堂的時候。

  那立柱就是這麽粗的木頭。

  但是人腿就……

  “老虎，要不然你來執鋸？”羅耀把手中的鋸子往楊帆手中一遞，說道。

  “組長，這功德無量的事情，我怎麽能給您搶，我給您搭把手就是了。”楊帆直接伸手拒絕了。

  羅耀把目光看向了木下稚水。

  這家夥應該是看在同胞的份兒上才站出來的，到底還是非我族類呀，不過，也能理解。

  如果連自己的同胞族人都毫無憐憫之心的，那他還算是個人嗎？

  “我試試……”

  “起開，就你那點兒小身板兒，哪有力氣！”結果楊帆毫不猶豫的把他推開了。

  “剛才讓你來，你不來？”羅耀鄙夷一聲。

  “我是來給您搭把手。”楊帆嘿嘿一笑，一副恬不知恥的表情。

  羅耀鄙視這家夥一眼，沒辦法，木下這家夥身體瘦瘦弱弱的，扛槍，背電台都費力，讓他鋸腿，別再把手給弄折了，還是自己來吧。

  不是沒經驗嘛，那經驗不都是積攢起來的嗎？

  鋸多了，不就有經驗了。

  “來吧，從哪兒開始？”羅耀向那“隊醫”女子問了一聲，這鋸腿也不能隨便下鋸子的，至少也得跟木匠一樣，下個線啥的。

  那女孩子也是第一次碰到這麽大的活兒，小鼻子上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小臉也不知道是緊張的還是激動的，把鬼子飛行員小腿上的紗布處理後，然後小心翼翼的從上拿到下觀察了一下，那手指沿著燒傷的截麵往上移動了一根手指的位置：“組長，就從這條線鋸下去吧。”

  “一旁看著，別濺了一身臭血！”羅耀點了點頭，現在反正是死馬當活馬醫了。

  日本人隨意拿中國人做那麽多殘忍的活體實驗，自己難道就不能積累一下實戰經驗？

  何況這是我這是站在人道主義上麵救人。

  “小林，摁好了，可別鬆手！”

  “是。”木下稚水表情肅穆的點了點頭，雙手從日軍飛行員後麵，摁住了他的肩膀。

  “開始！”

  嗬，嗬……

  “啊……！”

  “把嘴賭上，那兒有他自己的臭襪子……”

  “火藥，火藥，浪費我好幾顆子彈！”羅耀將子彈拆開，把裏麵的火藥直接倒在傷口上。

  然後一根火柴點上！

  刺啦！

  一串火焰竄了起來。

  緊接著一聲悶哼，嘴裏塞了襪子，叫不出聲，然後就聞到一股人肉燒焦的味道。

  “這沒辦法，戰場止血，消毒，最快的辦法，咱們哪來那麽多藥給他用……”

  “嘔……”

  羅耀一回頭，發現小姑娘和木下都已經跑出去了，帳篷外麵聽到一連串的嘔吐聲。

  就連楊帆也是喉結蠕動了一下，似乎也有些忍不住了。

  “戰場急救沒學過嗎？”羅耀瞪了他一眼，“給我咽回去。”

  楊帆下來一條，把到嘴邊的東西又給咽回去了，那酸爽的滋味兒，別提多難受了。

  羅耀其實也有些反胃的，不過，他可是見過煉獄是什麽模樣的，比起自己見到的，這太小兒科了。

  “那個誰，進來一下，把裏麵處理一下？”羅耀伸手過去，摸了一下飛行員的脈搏，發現還活著，隻是暈過去了。

  “組長……”

  吐完了，臉色還有些蒼白。

  “打一針退燒，另外再給他一針MF止疼，把斷腿包紮一下，接下來就看他自己了，能活下來就是他的命。”羅耀淡淡的吩咐一聲。

  “是，組長。”

  羅耀從出帳篷裏出來，裏麵的空氣在汙濁了，出來才知道，新鮮空氣有多舒服。

  洗了手。

  剛要從口袋裏掏煙，眉頭一皺，自己一包煙剛抽幾根，就被人給順走了。

  一定是楊帆這個兔崽子，也就他有這個膽子，不過，他這一手跟誰學的，夏飛這小混蛋？

  沒辦法，隻能回去從自己行李箱取了一包煙，撕開封口，掏出一根來點上。

  “方組長。”

  “韋參謀，啥事兒？”羅耀一瞅，是韋誌明，有些心中不快，這小子替小鬼子說話，雖然不一定有啥壞心眼兒，但心裏就是不舒服。

  “我剛才給長官部發電報，明天會有人過來把那個鬼子飛行員接走。”韋誌明匯報一聲。

  “這要是這家夥挨不到天明呢？”

  “不管是死是活，留在我們這兒也不方便不是嗎？”韋誌明道。

  “行了，這事兒我知道了，接走最好。”羅耀點了點頭，即便是活著，也不能留在這邊，還是送走好。

  “方組長放心，這功勞還是您和401小組的。”

  ……

  “組長，吃飯了，今天晚上咱們吃的是土豆燉肉……”負責做飯的老張進來一聲。

  “哪來的肉？”

  “不是買回來牛腿嗎，還褪了毛……”

  羅耀的眼前頓時浮現起那條被他鋸斷的人腿，燒焦後發炎，流膿水的模樣，簡直讓人惡心。

  “行了，我今兒不吃飯，給我下一碗麵條就行了。”

  “行，那您這份兒我就給大夥兒分了。”

  ……

  五戰區的戰報，羅耀這邊也能看到，現在五戰區用的是他編寫的那套密電碼。

  就算不給他看，他也能知道現在的情況。

  總之一句話，不樂觀。

  很多事情，不是單純的情報問題，又時候，你就算知道對方的部署，實力不濟，你也毫無辦法。

  五戰區曆經多次大戰，減員，武器損毀得不到補充，各部隊還不能協調，部隊主官還有自己的小心思，擰不成一股繩……

  問題很多，李德鄰率領這樣一支大雜燴部隊，能在“台兒莊”打成那樣就很不錯了。

  何況還能堅持到現在，一直跟日寇周旋，沒有絲毫屈服，這都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4日上午，集結在隨縣的日軍第39師團開始向駐守棗陽東隨陽店的第十一集團軍黃琪翔部發起進攻。

  日軍的戰略意圖已經非常明顯了。

  那就是采用左右包抄，中間突擊的戰術，將第五戰區主力消滅在棗陽地區。

  日軍的胃口確實不小。

  而且，以日軍現在的推進速度，想要達成這個戰略目標，並非沒有可能。

  指揮上的事情，羅耀管不了，也輪不到他管。

  他隻管破譯日軍的無線電通訊，為五戰區司令長官部提供情報支援，破譯是首要任務。

  日軍啟用新密電碼，跟之前使用的那一套幾乎毫無關聯，這等於是廢掉了401小組的武功。

  好在日軍陸軍航空兵的密電碼還在掌握之中，日軍飛機的起飛降落，隻要通過無線電聯絡，基本上都掌握在401小組手中。

  有了這方麵的情報支援，國軍的陣地雖然挨炸，可損失和傷亡要小很多。

  按照五戰區參謀處作戰科的估算，起碼減少傷亡三分之二，武器損毀也是一樣的。

  這一反一正，那節省了多少戰力，兵力和武器的耗損減少，那陣地上能支撐的時間必然會延長。

  那李德鄰指揮和調動部隊也變得從容一些。

  但是，敗仗還在繼續，偶爾有重新奪回陣地的消息，但很快又被日軍給占了。

  那個鬼子飛行員命還真挺大的，雖然過了一.夜，沒有完全退燒，但已經沒有燒的那麽厲害了，隻是出血太多，還一直昏迷。

  第二天上午，五戰區政治部就派人過來把它接走了，至於接到什麽地方，那就不知道了。

  反正這事兒，已經不歸羅耀管了。

  羅耀的工作都忙的要死，哪有功夫管這個閑事兒，倒是他這個“鋸腿大魔王”的稱號不脛而走，附近的山民都知道了。

  雖然說鋸腿是為了救人，但是怎麽會有“大魔王”的稱號呢，羅耀想不通？

  後來也不知道誰瞎說，說是鋸下那條腿讓他給燉了吃弱了。

  這都燒成黑炭了，還能吃嗎？就算能吃，這可是人肉，他敢吃嗎？也不知道那個缺德冒煙兒的，專門敗壞自己名聲。

  羅耀是恨的牙根兒癢癢，弄到五戰區選送過來工作的那幾個長的還不錯的小姑娘見到自己就跟小白兔見到大灰狼似的，躲得遠遠的。

  “牛肉罐頭，哪來的？”看到桌上多了兩罐牛肉罐頭，羅耀驚訝的問道。

  “哦，前線繳獲了幾箱子日本的牛肉罐頭，送到戰區司令部了，德公讓人給咱們拿來了一箱。”韋誌明解釋道，地方有限，他們也隻能擠在一個帳篷裏辦公，等齋堂收拾出來，就有地方了。

  “一箱多少罐？”

  “24罐。”

  “那不是一個人都分不到一罐，我一個人就拿兩罐？”羅耀微微一皺眉，雖然國軍內長官多吃多拿是正常的，當官的，不多分點兒好處，誰幹？

  不過在軍技室，在401小組，羅耀自己是從來不搞特殊化的，這也不是什麽標新立異，國軍內也有很多軍官喜歡跟部下同吃同住，不搞個人特殊化。

  “您是組長，這也是應該的。”韋誌明解釋道。

  “把這個拿去後廚，燒菜的時候，放進去，大家一起吃。”羅耀把門口站崗的衛兵叫了進來，把兩罐牛頭罐頭遞給他，命令道。

  韋誌明看了有些尷尬，愣了一下，把自己的那兩罐也取了出來，追上去，給了衛兵，也一起送到後廚去了。

  “組長，慧姐電報……”溫學仁進來，看到韋誌明也在，下麵的話直接就縮回去了。

  “啊，我去外麵透口氣，你們聊。”韋誌明訕訕一笑，他也知道，自己在，人家不太好說話，難不成把吃飯的本事教給你？

  識趣點兒，自己主動避開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