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葉二公子
作者:南樓有月      更新:2020-10-07 08:37      字數:3366
  喬氏頭七已過,喬公那邊也得到了消息,但路途遙遠,有心無力,趕不過來,隻能由葉府一方操持著入了葬,但痛失愛女,喬公又如何能安枕,又因遠在天邊無法見愛女最後一麵,喬公竟然病倒了。

  消息傳到京城不知是多少日以後的事了,但葉寒枝重生一回,這些事情卻是比別人都要先知道,外祖父心中掛念著母親,病了這一場還不知得纏綿病榻多少時日。

  於是葉寒枝親自選了幾樣喬氏生前的東西,又寫了一封信聊表安慰,命人送去江南。

  歸來的這一日,卻是就這樣過了。

  晚間葉寒枝躺在床上,看著房間裏熟悉的事物,竟是怎樣都無法入睡。

  前世種種譬如昨日,本是遙遠之事,如今看來卻是清晰異常。

  苦心十年,步步為營,相輔相佐,運籌帷幄,那十幾年的事情樁樁件件如今卻是沒人比她更清楚了。

  她重生歸來必是有其緣故,或許正是因為前生落得個那般下場,所以上天給了她一個機會去彌補錯誤,手刃仇人。

  可她現在畢竟雉齡,而她的仇人有的已經權勢滔天,有的連人影都還見不著,她又如何去向他們複仇?

  蕭景鉞……

  嘴裏念著這個名字,葉寒枝的心中生出無限的恨意,燁兒,阿佑,外祖父一家,陳媽媽,挽竹,柳姨娘,二哥……

  她身邊親近的人,一個一個都因她慘死,她永遠不可能忘記……

  翌日,晨光熹微,陳媽媽端水進來,她走到床邊想叫葉寒枝起床,可床上空空如也。

  她伸手摸了摸,冷冰冰的,連個人氣兒都沒有。

  陳媽媽頓時慌了,忙滿屋子的找人,最終在隔間的書案上見著一個穿著青色衣服的小人兒,粉雕玉琢的,不是葉寒枝又是誰?

  小小的葉寒枝趴在書案上,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在晨光中閃著熠熠光輝,白裏透紅的臉蛋美麗沉靜,即便隻是個七歲的孩子,卻可窺見日後的絕色,看著倒不像個人間的凡人了。

  小小年紀已是這般顏色,長大後不知又是怎樣的風華絕代。

  陳媽媽見葉寒枝沒事,鬆了口氣,又想她睡得這般熟,不願打擾她,便轉身回去拿了件披風小心的為葉寒枝披上。

  七歲的小孩兒被披風裹在裏麵,小巧可愛,讓人憐愛的緊。

  陳媽媽溫柔的笑了笑,正準備離去,轉身之際餘光瞥見葉寒枝手下壓著好些寫過的紙。

  那些紙厚厚的一遝,有的是字,有的是圖,待她想要抽起來細看時,卻忽然被一隻手按住,拍在書案上“啪”的一聲,響在這房間裏異常清晰。

  陳媽媽沒有防備,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嚇了一跳,隨即才意識到是自家小姐已經醒了。

  她看向葉寒枝,發現自家小姐也在看她,隻是那眼神太過嚇人,饒是她這般曆盡人事,也被她的眼神嚇得直發抖。

  “小姐。”陳媽媽有些心驚,小姐的眼神真是太可怕了,仿佛隻要被她盯上一眼,就有如萬把小刀在她身上剮一樣,她想,就是淩遲之刑也不一定有小姐的眼神恐怖。

  “是陳媽媽啊。”葉寒枝看清楚了來人,眼神不複剛才那般淩厲,她眯著眼睛笑,不動聲色的將那些紙收了起來。

  陳媽媽驚訝於自家小姐眼神轉變之快,一時間愣愣的不知道要說什麽。

  葉寒枝仿佛沒看到陳媽媽的異常,看了眼窗外,春日的陽光透過窗戶灑在書案上,幾隻鳥兒嘰嘰喳喳叫個不停,一派生機盎然的景象。

  “原來都這個時候了。”葉寒枝兀自呢喃了一句。

  陳媽媽此時終於回過神來,說道:“奴婢打了熱水,二小姐是否現在洗漱?”

  陳媽媽聲音有些僵硬,應當是對剛才之事有些後怕,葉寒枝淡然一笑,也沒解釋,隻點點頭道:“嗯。”

  陳媽媽惶恐地伺候葉寒枝洗漱完畢,挽竹此時進了來,與陳媽媽一同替葉寒枝穿戴。

  挽竹年紀雖小,但勤快麻利,乖巧可愛,時常能逗的葉寒枝開心,可此時葉寒枝雖麵帶笑意,卻不如以往那般真實。

  陳媽媽心生疑竇,一個人怎會一夜之間產生那麽大的差別?莫不是因為大夫人的去世吧?

  陳媽媽覺得自己似乎找到了問題的根源。

  大夫人與小姐之間的感情十分親密,小姐不過七歲卻要承受喪母之痛,若是正常的生老病死也就罷了,偏偏這其中還夾雜著許多陰謀,以七歲雉齡承受這些,又如何不產生變化?

  想到此,陳媽媽心中的恐懼漸漸散去,餘下的全是疼惜。

  葉寒枝見陳媽媽那副想通了的樣子,也不多說,隻是笑笑。

  這邊葉寒枝剛剛穿戴整齊,那邊院門口就熱鬧了起來

  陳媽媽聽著院門口的嘈雜,皺著眉頭邊出去邊道:“什麽事這般吵吵嚷嚷的,打擾小姐清淨。”

  “陳媽媽,是我。”

  院門口走進來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子,她生的模樣清秀,身姿端正,一身粉色刺繡的羅裙顯得她溫柔可人,但舉手投足間總有股謙卑之態。

  她身後跟著一個十多歲的男孩,身量比同齡人修長一些,模樣俊俏,穿著藍青色的長袍,看著有種讀書人的儒雅,但他的眼神卻是正氣凜然,給他平添了幾分剛毅在其中。

  這便是柳姨娘和她的兒子葉雲安了。

  說起這柳姨娘,她原本是喬氏的丫鬟,喬氏對她十分親厚,但突發變故,竟讓柳氏成了葉庭的姨娘。

  喬氏因此難過了好一段時間,但對著柳姨娘依然親厚,時時幫助扶持,柳氏成了姨娘後也對喬氏更加恭敬,見到葉庭就繞著走。

  但畢竟喬氏身邊的一些下人不知緣由,隻覺得是柳姨娘背了主,故而對柳姨娘十分不友善。

  陳媽媽對柳姨娘倒與喬氏如出一轍,也是親厚的很,時常告誡下人見著柳姨娘須得恪守本分,該行禮的行禮,不可怠慢。

  那些人原也算做的不錯,可如今喬氏意外去世,傷心之餘舊賬一翻,又故態複萌。

  陳媽媽見著院裏的人對柳姨娘的態度,嗬斥了幾句,然後走過去將他們兩人迎了過來。

  “你身子可好些了?”陳媽媽看柳姨娘走路有些不穩,臉色也還蒼白著,關心的問了一句。

  柳姨娘笑了笑,聲音溫柔道:“好些了,隻是擔心小姐,想來看看。”

  陳媽媽聽到柳姨娘話裏對葉寒枝的關心,暗暗歎了口氣。

  葉雲安跟在她們兩人身後,看似默默聽她們的談話,心卻早已經飛到了霜雪閣裏去了。

  嫡母故去,阿枝妹妹一定很傷心。

  正這般想著,前麵的陳媽媽和柳姨娘忽然停了下來,原來是葉寒枝聽見了外麵喧嘩聲,沒等陳媽媽回來便自己先出來了。

  “姨娘,二哥。”

  葉寒枝看著跟陳媽媽身後的兩個人,心情有些複雜。

  柳姨娘赤誠忠心,二哥為她拚死諫言,可惜,到底是她害了他們。

  柳姨娘看到葉寒枝出來,忙走過去拉她進屋:“現在外邊兒天氣涼,小姐可要仔細些,莫再著了涼,不然到時可有罪受了。”

  葉寒枝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想說些什麽,但一時間也找不出話來,便閉口不言,隻笑著由柳姨娘拉她進去。

  葉雲安緊跟在她們身後,陳媽媽則吩咐下人準備茶水。

  進了屋,柳姨娘將葉寒枝前前後後上上下下都看了個遍,確定她真的已經沒事了才說道:“本來昨日妾身也想來看望二小姐,但聽說老爺在就沒過來,如今看著二小姐身體康健,便是打心眼裏高興。”

  柳姨娘這番話算是解釋昨日不來的因由,她怕葉寒枝心中責怪,便主動提及,但葉寒枝其實並未怪過她,柳姨娘的為人她清楚,柳姨娘這般謹慎小心,反而有些讓人心疼。

  “姨娘說的哪裏話?我並無大礙,倒是連累姨娘擔心了。”

  葉寒枝說話的語氣太過沉穩,與平日活潑可愛的模樣相去甚遠,陳媽媽和柳姨娘葉雲安聽在耳中,心裏俱是一怔。

  親人故去,莫不是打擊太大承受不住,被迫成長之下突然變成了這樣?

  葉寒枝也反應過來自己這般作態實不像個七歲的小女孩兒,可她活了這麽多年經曆這麽多事,如何還能像個小孩兒一樣說話呢?

  “這些都是奴婢應該做的,哪裏有連累不連累的?”柳姨娘不敢提及喬氏,隻能順著葉寒枝的話說下去。

  “阿枝。”葉雲安擔心的看著葉寒枝,一張清俊的臉皺在一起,他慢慢走到葉寒枝麵前,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你放心,一切都有二哥,二哥會陪著你。”

  葉雲安說這話時神情鄭重,仿佛在許什麽誓言一樣。

  想起前世葉雲安的死因,葉寒枝忽然覺得心裏沉重了幾分,好像有什麽東西壓在那裏,十分難受。

  “二妹妹,外麵天氣不錯,我帶你出去放紙鳶可好?”葉雲安忽然彎著腰笑眯眯地看著葉寒枝,那模樣竟像個拐帶小孩的人販子,拿著一顆糖,盡力誘惑。

  葉寒枝怔了一下:“我……”

  “我什麽我呀,我都讓人準備好了,你跟著我去就行了,哪兒那麽多話呢!”葉雲安以為葉寒枝要拒絕,想也不想直接上手拉著她,要將她往外麵拽。

  陳媽媽想阻止,又覺得或許二少爺這樣不管不顧的做法能讓二小姐走出悲傷,就站著不動,任他們玩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