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新來的
作者:奶油濃湯      更新:2020-10-11 19:08      字數:4301
  守衛帶著滿月走過平原,讓滿月站在一塊石頭旁。

  “這裏可以到閻王殿外,你裝成還沒受過審判的跟進去,能不能見到閻王看運氣,反正判官肯定在。”守衛囑咐道:“我隻能送你到這裏,出了事別供出我啊。”

  “那是當然,多謝了。”滿月道。

  “要謝那也是我謝你,”守衛摸了摸鼻子,“雖然不知道你見閻王做什麽,祝你投個好胎。我叫王小二,你——”

  他的話音剛剛落下,眼前已是一番不同景象。像極了通過靈脈時的感覺。

  她正站在一處高台上,視野內遍地火焰的紅花,花瓣蜷曲若絲,搖曳在昏沉天色之下。

  高矮胖瘦、青年老幼都行在這花叢的海洋之中,他們或是喧鬧,或是沉默,仿佛沉浸在生命的最後一絲餘韻之中。

  “黃泉路上彼多人,回首往事莫不言,誰家新枝方綻蕊,哪處又是下一生。”

  一個溫文爾雅的聲音在耳旁響起,滿月側頭看去,見一同聲音般透著書香氣的男子站在她身旁,望著芸芸眾生。

  “你可知做人苦在哪裏?”男子不待滿月開口,便道:“苦就苦在都死了還要讓他人決定自己下輩子的命運。”

  他說著轉身往裏走去,根本沒看滿月一眼。

  滿月轉頭看他,又聽他道:“不是要見閻王,還不進來?”

  滿月猶豫了一瞬,跟了上去,帶著警惕問道:“你是誰,怎麽知道我要見閻王?”

  “對這裏發生的事,我都了如指掌。”男子往前走去:“你見閻王是要做什麽?”

  兩旁無人甬道中幽光熒熒,滿月跟著男子很快到了一扇門前,男子推門進去,殿中光亮刺眼,滿月眯起眼睛,兩個戴著動物頭套的人就走上前來,幾乎撞到她臉。

  “判官大人,這就是嗎?”戴著牛頭的人問那年輕男子。

  “啊。”男子道:“給她安排個位置。”

  “是。”戴著馬頭的人回道。

  兩人的頭套像是真的般眨著眼睛,在陳設恢弘的大殿中顯得格外詭異。

  “你是判官?”滿月問男子:“故事裏閻王身旁那位?”

  男子並未答話,邁步走上殿中階梯,坐到了正中靠旁的高椅上,攤開桌上書簿,拿起一支筆。

  “今日最後十位。”他說道。

  殿中燈火霎時轉為暗青,高聳的大門被打開,滿月站在柱後看去,馬頭人搬來一張椅子,放到了她身後。

  十人進入殿內後,大門關閉,滿月邊注意著殿上,邊轉頭看著格外生動的馬頭。

  “多謝。”她按著椅背,並未坐下,隻道:“你的頭是真的嗎?”

  馬頭人像是回答過千百遍般,說道:“當然,你要不要摸摸?”

  “可以嗎?”滿月再次確認道。

  馬頭人點了點頭,還湊上前來。滿月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從毛發抹起,竟同真馬別無二致。

  “手感不錯。”滿月說道。

  馬麵竟像害羞了般動了動耳朵:“好久沒被摸過了,激動。”

  滿月不知說什麽好,側頭見年輕的判官拿著書簿,正在念來人的生平。

  “這裏同故事裏一樣有閻王嗎,為什麽不在呢?”她問道:“平常也都是判官來斷?”

  “閻王不喜工作,所有事都交由判官大人來做,”馬頭人說著歎了口氣,“判官大人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

  “那也是判官強行將我帶到地府來了?”

  “小的不知。”馬頭人扭過頭去。

  “真的?”滿月走到馬頭人身旁,伸手摸過他的頭,在他耳旁低語道:“剛才你對判官說‘這就是吧’,是什麽,嗯?”

  “小人真的不知。”馬頭人被摸得噴氣,好容易克製住,往旁躲開了。

  滿月勾起唇角看他,墨眼中透著股涼薄與戲謔,倒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王五,自稱生卒年不明,實則昭明年間辛酉七年元日所生,其父為地方衙知,其母為其父青梅,因其父已有婚生,以衙知身份難擔一兒養育為理由,同其青梅分離。王五母親終日鬱鬱寡歡,於王五兩歲生辰日自縊而去。王五家中並不近親,遠親還有一爺叔,於是領去。爺叔生性暴烈,王五終日受其責難,更有被打時。十歲前,爺叔供王五讀書,但因王五學力不佳,十歲後便進了藥鋪做夥計。十五歲那年,王五同來拿藥的姑娘一見鍾情,多方打聽,才知是知府大人的女兒,他難以高盼,但心有牽掛。姑娘也對王五有好意,於是兩人瞞著眾人,私下幽會。但好景不長,姑娘的父親,知府大人知曉此事,立刻招來媒婆替女兒訂了份親,三個月後就嫁,又將王五叫來。王五說他願立刻求娶,好一番詢問後,知府大人才知王五竟是自己同青梅的孩子。大驚之下,知府終日難以安眠。三日後,王五因城外一份急單,被藥鋪老板派出店外,卻為人所殺,屍體為狼所食。”

  判官身旁的人念完了書卷上的內容,青年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起來。

  “你還有何願望?”判官問道。

  “我……”王五哽咽道:“我就想知道她如何?芝若現在怎麽樣了?”

  判官擺了下手,身旁的人說道:“你死後半月,散碎屍骨和破碎衣衫被找到,芝若姑娘猜到是其父所為,卻無法子,隻好以死明誌。她心無所係,並未在花海中停留太久,比你早來,你不日就會同她團聚了。”這人說著看了眼判官,繼續說道:“王五一生坎坷,未行惡事,過。”

  王五不斷磕頭道謝,判官擺了擺手:“下一個。”

  滿月抱臂坐在一旁,聽著判官將人生命一一念出,有的下了地獄,有的單個過字,還有的判去投胎,後兩者中竟也沒有抱怨之人。看來算是公平。

  過了許久,十人都離去了。判官接過茶杯,喝了口水,滿月走上前去:“輪到我了的吧。”

  這判官不急不緩蓋上茶,看了滿月一眼:“你搶了地府的人,”

  “我可不知。”滿月道:“若隻是問話,不必將我帶到這兒來。”

  她並未明說,判官用審視的眼神看著她,道:“正是。據說你來時也見到了鬼族,那是近乎十年前年前出現在地府的,以滅魂為樂,束手無策。”

  “堂堂地府連能剿滅對手的人都沒有?”她可不信:“為何非要我去?”

  “連鬼族的由來都不知道的黃毛丫頭,你就為了她不惜派黑白無常去取她命來?”高昂的聲音響起,隨即殿堂正中的高椅上出現了一個人影。

  女孩身形嬌小,斜倚在椅子上,纖細的手臂搭在扶手邊枕著腦袋。

  她未穿鞋襪,蜷腿昭在一件肅正深紅長袍下。扣子未係,像是裹了件鬥篷。她的模樣精巧,像是能工巧匠捏出來的,臉上卻是一副百無聊賴的神情。

  “閻王——”判官立刻起身:“您怎麽來了?”

  “我再不來,你都要無法無天了!”女孩翻身而起,一腳踩在椅子扶手上,抬手就將判官拉到了眼前。

  “屬下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判官道。

  閻王用尖銳的眸子凝視著他,半晌鬆了手,站回椅子上,展開了雙手。

  判官即刻上前,彎腰將袍子上的扣子一一係上了,

  滿月站在柱後,打量著這女孩,真是意想不到。

  不顧告訴她別去的馬麵,滿月走上前去,隨意地拱了拱手:“聽來將我帶來是判官的自作主張,還請閻王讓我回到人界。”

  閻王已重新躺到椅子上,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朝滿月看了過去:“嘛,的確是這個笨蛋自作主張,但也不能就這麽放你回去。”

  “難道還有留下來的理由?”

  “我說,你當自己可以隨便搶陽壽盡了的魂魄?”閻王說話間掩住嘴打了個哈欠:“這兒是地府,不是你隨心所欲的地方。”

  “是地府沒本事留住魂魄,與我何幹呢?”滿月反問道。

  “敢這麽和我說話,好笑,你是個什麽東西!”閻王似乎被激怒了,一撩袍子,站起身來。她抬起手來,一個紅色火球在她的手上轉動:“這真火瞬間就能讓你灰飛煙滅,永世不得聚魂,這裏是本王的地盤,說話給我注意點!”

  “既然閻王有這樣的本事,我想應該去對付鬼族。”滿月將手揣進了袖中:“倒未曾想到閻王極重言語禮節,卻任人在自己地盤上踐踏,這要如何理解?”

  閻王已是氣急,叫道:“我才不管你是誰,我現在就要——”

  “狂徒放肆!”判官忽然大喝,他看似文弱,聲音卻震響在整個大殿之中:“牛頭馬麵,將此人扣住!”他說著又側身道:“她還要去對付鬼族,需留她一命。”

  閻王死死瞪著滿月,終是一下捏碎了火球,餘燼散到空中,她一拂袖子,身影消失在視線中。

  判官直待片刻才看向滿月,說道:“既已來此,便為客了,不如坐下再談。”

  “閻王都要殺了我,還有什麽可談的。”

  “在這地府,隻有閻王有權力送你回人界。隻要你願助力剿滅鬼族,我定會說服閻王。”

  “那我去找鬼族,大鬧地府也不為有趣啊。”

  “你的時間不多,三日內不回人界,你的身體就會腐爛,倒時想回也回不去了。”判官說著,從台階上走了下來:“閻王無法對鬼族出手,他人又沒有如此力量,能夠幫上忙的也隻有你了。”

  “為什麽閻王不能,為什麽是我?”

  地府想借助她對付鬼族,而且閻王竟好像對她有絲防備與懼怕。

  很奇妙的是,從來到地府後,她好像覺得身上的部分枷鎖被掙脫開,還挺愉快。

  “閻王負責管理地府一切,但也要遵從地府規矩,親手殺了鬼族會對閻王自身有所損害。你是能越過地府規矩的人,也是無二人選,況且你確實擅自留下陽壽已盡的人,按理地府將你帶來也是合規矩的,若你拒絕滅鬼族,地府有權將你留在此處,關在幽深百獄裏。幽深百獄處於地獄最深處,我也隻曾聽說,不曾見過,但說關在那處的人每日要經百種刑罰,永不得見天日。”

  “你們地府的事本應自己解決,想我幫忙,又對我威逼利誘,這對部分人可能有用,對我卻沒用。”滿月挑眉:“要我滅鬼族,你不僅得送我回人界,我還有其他條件。”

  “什麽?”

  “我要薛鑒祿和我一起回到人界。”

  “薛鑒祿,年二七,於樂治元年三月十五斃。”判官隨口念道:“他的陽壽已盡,無法回到人界。但我倒有另一人選。”

  “誰?”

  “你的母親,她的魂魄當年被你強製送來地府,還留在這裏,我能讓她留在人界。”

  “你什麽意思?”滿月無聲笑道:“你想誘我說出她餘下的魂魄在哪裏?別做夢了。不過也行,但我還要見薛鑒祿一麵。”

  “……原來如此麽。”判官看著她道,好似明白了什麽:“我都答應,你的時間不多。魂魄在地府無需休息,我會讓牛頭馬麵告知你鬼族具體所在,三日內,你必要剿滅全部鬼族,否則便隻能永遠留在地府了。”

  滿月抿唇:“那我現在去便是了。”

  “新來的?”

  麵前站著位同柳樹般纖細而高挑的人,戴著隻剩下上半部分的熊頭。熊頭呲牙咧嘴,一隻眼球從眼眶裏掉了出來。融化的眼球拖著白色的絲線,剛好落在滿月的眼前。

  晃來晃去的,讓人不得不注意。真想一把拽住,將它扯掉。

  滿月忍住了這衝動,說道:“對,帶我去見你們老大。”

  熊鬼望了望滿月,又側頭朝她身旁的人看去。

  眼球甩過空中,滿月幾乎能聽到一旁青年的嗚咽聲了。

  王小二因臨陣脫逃和擅用傳送門受罰,判官罰他同滿月一起來剿鬼。

  滿月建議王小二先行躲在他處,可王小二說如果再被發現逃跑,判官一定會將他關進幽深百獄,說什麽都不肯躲起來。

  於是兩人戴著判官給的奇怪麵具,來到了鬼的大本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