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沉浮
作者:奶油濃湯      更新:2020-10-06 19:04      字數:2190
  做了一個夢,明知是在夢中,身體卻不聽使喚,她像是被在一個軀殼中,隻能眼睜睜看著事情發生,無法改變。

  不知她為何會被懸賞通緝,不知這樣的日子何時才到頭。她隻是想過平靜的生活,沒曾想山中才幾月,世上已千年。

  自她被迫逃離久居之地,已有十餘日,四下張貼著她的通緝榜,她如今隱蔽身份,喬裝打扮,居住在一個小鎮的客棧裏。

  客棧裏是鎮民平日的聚集地,隻有她一個客人。老板聽說她會武術,也要她留下,萬一發生什麽還能幫上忙,也並不追究她的身份。

  畢竟魔界軍隊忽然出現已有半月,四下人心惶惶,他們來勢洶洶,僅半月就吞沒了南昭三分之一的土地,現下頗有吞了南昭之勢。

  這鎮不在魔軍行軍的主路線上,又水豐地沃,能自給自足,且鎮小,魔軍怕是不看在眼裏,她想留在這兒能保暫時安全。

  外出鎮民也有不少返鄉的,接連返回的人們帶來了不好消息,說是魔軍所經之處不留草木,人軍難有還手之力。

  聽聞南昭幾位大將軍武功高強,這次魔軍入侵卻並未派將軍出征,而是讓歸化朝廷的武林門派先行抵抗。

  人皇登基幾年,江湖眾多門派紛紛成了吃朝廷俸祿的,難免疏於功課、懶散起來,而那些未曾效忠朝廷的門派都被血洗,弟子流離,也不剩幾人了。

  一晃幾日過去,回來的鎮民個個神色倉皇,說戰況愈發慘烈,死傷無數,屍橫遍野,地獄景象也不過如此,這令她難以自抑。

  她送出去的消息並無回音,聯係不上親近之人,不知他們的消息,再呆在此處假裝無事發生,隻會倍增焦慮。

  不如去同魔軍相抗,也好過夜夜無法入眠,擔驚受怕。

  這樣想著又過了兩三日,忽然有人拜訪鎮中,要求見她。

  若是追殺她的人,定不會如此有禮,她前往鎮長家中途中一直納悶,見到後才卻是鬆了口氣。

  “不行……不要相信他……”

  她在夢中叫道,聲音卻傳不出去,隻看著自己同這人談笑,跟著他離開了鎮子。

  她說她想去前線,他也說好,而且提議陪同她去麵聖,解決她被通緝的誤會。

  當時她已有疑惑,問他如何會認識人皇,他不是發誓要殺了他嗎,他講了好些大道理,她左耳進右耳出,想著見一見也無妨,有他在,是不怕的。

  他們坐著馬車進上元,那是她頭一次去到皇城,見雖兩軍交戰,街上還熱鬧非凡,像是並未被影響到似的。

  他還買給她吃了糖葫蘆,明明從前是那樣守規矩的人,不肯幫著她偷偷下山,連好吃好玩的也不肯幫她買,如今倒像是變了個人。

  大約見著重要的人死在自己的眼前,人都會變的。

  就這樣走過皇城,到了皇宮,她好些日子沒休息好,在車上打了個盹,忽聽外麵騷動聲響,馬車停了。

  她問怎麽了,掀開簾子就見好些士兵,裏三層外三層將馬車圍了起來。

  那一刻,她知道自己被背叛了,拔劍破車而出。

  馬車停在極空曠的地方,看不見一顆樹木,找不到一根綠草,想必是知道她能走靈脈,特地選的地方。

  她滿懷憤怒與痛心看向他,卻聽他道“擒住此魔,便能成拯救這天下的英雄”,她不明所以,但在那種情況下,隻不得已將他人生死拋之腦後,為自身活著而戰!

  她是徹底被算計了,他們知曉她的所有,塞住了耳朵以不被她的聲音影響,以無數箭矢迫使她無分身之數,再讓他與幾個曾同歡笑之人與她交手。

  從正午到黃昏,從深夜到黎明,她終是沒能逃脫。

  那之後她被帶到宮中,麵見人皇,又被送往不知名的宅中,有人給她檢查取血,有人替她沐浴更衣。

  但不管她怎麽通過延伸祈求,沒人肯摘掉束縛她的刑具,她就像一個人偶,將要被架上絞刑架。

  那晚,白日見過的人皇又來了。人皇圍著她,像是在看什麽有趣的東西,他問了她好些問題,要她用指沾墨,寫在紙上答她。

  她置若罔聞,掀了墨水,灑了人皇一身。

  曾同樂之人竟提議砍掉她的手指。人皇並未同意,但這沒讓她對他多一些好感,爾後人皇讓其他人下去,隻留了“他”在旁側。

  之後,人皇對她說了些話,令她……無法置信的話,他告訴他,為了天下黎民蒼生,她將要做出犧牲。隻要她死了,其他人都可以活下去。

  那一刻,她心若死灰,並不為她將要死去,而是為她曾隱約察覺到的事:有關她並不了解的三界,有關她的法術,有關她是誰……

  三日後,她走上了祭壇,直到黑影籠罩視線,直到她大聲呼喚出那個名字——

  “……月牙。”滿月蠕動著嘴唇,撐著身體坐了起來。

  黑色的貓咪睜著金瞳,甩動著尾巴,安靜地歪頭看她。

  沒什麽力氣,腦袋發疼,滿月抬手,用掌根按了按額心,腦中閃過了一個景象——薛鑒祿倒在血泊中,滿目間是血雨

  她的心上瞬間像是被開了個口,填滿了捕捉不到的空蕩。

  月牙踩著貓步來,滿月伸手就將它攬到懷中,緊緊抱著它,將頭埋到它的身上。月牙也隻乖乖靠著滿月,默不作聲望著遠處。

  良久,滿月才將它鬆開,月牙從她身上跳過,坐到了床頭木椅上,依舊望著她。

  滿月運了一周氣,除了有些虛外,身上並無其他傷處。於是坐到床邊,低頭沒見鞋,便光腳踩到了地上。

  晨光透過窗紗落了進來,滿月卻沒出門,而是先走到鏡前,銅鏡照出她長發披散,神情沉靜,就同往日一般,可薛鑒祿已不在了……

  想到此事,又是一股愴痛湧上心頭,淚掉不出來,滿月平複著呼吸,慢慢又回過神來。

  這是她的房間,但她是怎樣到這兒來的,怎麽換了這身衣服,卻都忘了。

  “是你把我送回來的麽?”她回頭看向月牙。

  月牙坐在木椅上,甩了甩尾巴,輕盈地蹦到地上,就往門外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