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心軟
作者:奶油濃湯      更新:2020-10-06 19:04      字數:2194
  老頭朝受了傷的人走去,手指飛快地點了幾處,血便止住了。

  “你認得我。”薛鑒祿緩緩道,像是在咀嚼著老頭話中意味:“同他一夥,便是——我的仇人。”

  後四字他說得極輕,話未說完便飛身上前,長劍於空中轉了一圈,直指目標。

  隻見老頭從衣服中抽出一柄長鞭,一手要將受傷的“假不留人”往後推去,另一手揚辮要接,假不留人卻反扭住他的手,硬是將自己的劍投擲而去。

  “他是我的!”他朝老頭大聲吼道。

  他的劍擋在鞭子與飛來的劍中,而長鞭像是活物一般,纏住了這劍,靈巧地扭動著,同條劇毒的蟒蛇般直擊不留人。

  滿月看得心驚,下意識起身要下去,手背上忽然被打了一下。

  她側頭看去,見瓐一手中拿著長笛,望著她道:“再等等。”

  等什麽?滿月不解,也無意聽他,卻見一旁的和尚比她更快下了樓。

  老頭直接打暈了假不留人,掩護著他往後退去,鞭子越來越長,他不斷與薛鑒祿拉開距離。

  薛鑒祿迎擊著同旋風般的鞭子,雙方一時膠著。

  滿月本以為和尚要走,沒想到竟躡手躡腳到了不留人身後,抬掌劈了過去,竟是要從背後偷襲他!

  滿月順手拿起茶壺往下扔去,輕踮腳尖,飛身而下。

  和尚沒想到會有人插手,在他出手的一瞬從空中飛來一個茶壺。這壺子不偏不倚,砸中了他的手臂,“哐當”落地,成了碎裂。

  也就在這一刻,薛鑒祿抬起右手,另一把劍即刻出鞘,劍鋒直逼身後的偷襲者。

  那劍勝過光速,和尚像是被盯在原地,眼見他要被貫穿,劍尖卻停在他的衣衫前,隻要他稍一晃動就會刺中他的心髒。

  不留人的劍像是停在了空中,滿月抬著右手,用內力拉住了他的劍。

  和尚的眼睛滴溜往下轉到箭上,顫抖著往後推了一小步,轉身屁滾尿流地跑出了臨風閣,

  不留人手掌一合,追著假不留人的劍回了鞘,他轉向戴著幃帽的人,吐出幾個字:“來送死?”

  這聲音讓人打起寒顫,滿月一手拉著他的劍,一手取下幃帽,喚道:“阿祿哥哥。”

  多少年了?十二歲那年薛鑒祿永遠地離開了飄渺山,也永遠留在了她心裏。

  滿月感到自己的聲音幹澀,一絲縹緲的笑容隨著她顫抖著的聲音浮現在麵龐上,反觀薛鑒祿卻是麵無表情。

  “我早已丟棄了這個名字。”他凝視著滿月,無動於衷道。

  滿月收回了內力,放下手道:“可是在我心裏,你還是薛鑒祿。”

  “嗬,”他用一雙冷厲的鳳眼盯著滿月,輕笑了一聲:“你還是心軟,難不成和他們一樣,到現在還沒殺過一個人?”

  他的話音未落,劍光已直逼滿月眼前。

  薛鑒祿在劍術上天賦異稟,又願刻苦修行,十七歲便已出師。

  滿月從前總是在一旁看薛鑒祿練劍,也時常看他和其他弟子練習,但她從未與薛鑒祿交過手,也沒想到有朝一日會有這麽一天。

  不留人則被奉為“劍鬼”,一喻與他交手之人會成為他的“劍下之鬼”,二喻他的劍就算無法死去的幽冥之靈也能殺死。

  如今這騰騰殺氣朝滿月襲來,這是她完全沒有預料到的情況,也就晚了一步。

  她的第一反應不是迎擊,而是下意識躍起要躲開它。幃帽在空中裂成兩半,切邊整齊地連一絲草都未落下。

  兩半幃帽落在地上,滿月拉住斷裂的樓梯,用內力做屏障擋住劍氣的衝擊波。

  “等等——”她小聲道,卻沒等到薛鑒祿停手,而是直接破開她內力的一劍。

  滿月翻身踩著搖搖欲墜的扶手,上半身往後仰去,雙手在麵前拉開內力總算抗住了薛鑒祿的劍。

  每個人根據習得的內功,內力的表現各有不同。滿月的內功承習自她的母親,沒有顏色卻能夠塑造成形狀。這也是她能用內力操縱物體的原因。

  透明的鎖鏈同劍刃相擦,發出刺耳的“喀拉”聲,在轉瞬的碰撞間就會分出勝負。

  滿月咬牙頂著,她知道隻要薛鑒祿繼續往下壓,她的鎖鏈必定會隨著她動搖的心而斷落並碎裂。

  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他是真的想要殺死自己嗎?

  令人毛骨悚然的殺氣將血淋淋的事實呈現在她的麵前,滿月望著薛鑒祿的麵龐,完全說不出話。

  也就在這時,響起了笛音。

  這笛音若徐徐清風,淨去心中萬般困惑,將人拉離當下緊張的氣氛中。

  滿月一提氣,趁著這瞬向後拉開距離,飛身至窗邊,從窗戶上跳了下去。

  薛鑒祿回身落在半塌的二樓,望向吹奏笛音的人。

  銀色麵具覆於麵上,柔軟黑發垂落腰間,長笛從唇邊落下。

  玉塵走上前去,聲音聽上去笑吟吟的:“在下玉塵,久仰閣下大名。”不待人回答,他又道:“不留人,還是該稱呼你為薛鑒祿?”

  薛鑒祿微微眯起眼睛,沉聲道:“消息是你放出來的。”

  “不知閣下所謂何事?”玉塵用笛子一指,道:“隔牆有耳,不如上樓再說?”

  薛鑒祿看了他一眼,將劍收起,邁步朝他走去。

  玉塵眼露笑意,不著痕跡地望了眼窗外,道:“請。”

  窗外街道上,狂奔著的滿月慢慢停下了腳步。

  月色如水清澈,落在身上卻盡顯悲傷,滿月走到一處巷中,不自覺地蹲下了身。

  她仿佛渾身脫力,感到自己不住顫抖著,不知是因為還未散去的殺意、逼近眼前的死亡,還是因為那個與從前截然不同的薛鑒祿。

  僅是三言兩語,薛鑒祿就抓住了她的軟肋。

  她從未親手殺過人——進入江湖近十年,連滿月自己都不可置信。

  她從小修習內功與劍術,最早的師傅是她的母親。

  母親不滿意,她就不準休息,出錯時母親不打她而是用樹枝抽月牙。月牙發不出聲音,也不逃,隻縮在角落發抖,滿月看著淚水漣漣,隻能咬牙練習。

  九歲母親去世,滿月去往飄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