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先看到盧家大少，身體一個激靈，拔腿就跑。

  怎麽回事？無影團和盧家有勾結？他被陷害了？

  心髒瞬間跌入了冰窖，渾身發冷。

  “給我抓住他！”盧大少見他要逃走，頂著滿身的肉就追了過來。

  鴻樓的後門在巷子裏，隻有左右兩條路可走。

  男孩朝來時相反的方向跑去，沒跑幾步，就見遠處有四五個家丁堵在巷口，正朝他跑來。他停下腳步，轉過身，就見盧大少也帶著幾個家丁追了過來。

  他停了腳步，看向旁邊的牆。牆很高，男孩往後退了一步，一鼓作氣、躍地而起，幾乎要摸到牆頂上，長了繭的手指擦過粗糙的瓦礫，他重新回到引力的懷抱，最終滑了下來。

  這下，是徹底沒退路了。

  “你小子，不是想跑嗎？跑啊！”盧大少同家丁們已追了過來。

  家丁手裏拿著棍子，狠狠地揮向男孩身上。

  男孩閃身躲過，棍子揮了個空，身後卻被人趁機重重踹了一腳。他腿一軟還沒倒，手撐著地麵，又是毫不留情的兩腳。

  他麵朝地麵倒了下去，一陣拳腳雨點般落在了他身上。

  “就你這樣還想加入無影團？”大漢邊踢邊道：“臉都被看到了，做什麽小偷？”

  男孩死死咬著嘴唇，想用手擋住，可拳頭和腳從四麵八方湧來，他們邊揍他邊高聲大笑，笑聲在空巷中回蕩，淹沒在熱鬧的午後，涼在人的心裏。

  半刻後，這些人才喘著氣停下，家丁從男孩手裏扯過袋子，雙手捧著袋子，遞到了盧大少的麵前。

  盧大少顛了顛袋子，哼了一聲：“本少爺今日大發慈悲饒你一命，給我滾出城去！”

  一口唾沫吐在男孩身上，為首大漢又重重踢了男孩一腳，一群人便揚長而去了。

  男孩倒在地上，視線模糊，大腦嗡嗡作響。他動了動手指，想爬起來，身體卻不像是自己的。

  疼，麻，無力，不知斷了幾根骨頭，估計全青了，最難受的是胸口。

  “可惡……”他看著盧大少和家丁們遠去的身影，咬牙切齒道。

  絕對是給他袋子的男人出賣了他，大胡子也脫不了幹係。

  他們沒想讓他加入無影團，隻是把他作為禮物送給了盧家！

  是啊，他早該知道。

  盧家是地方一霸，仗著自己和官府的關係，盧家大少無惡不作，甚至多次當街強搶民女，也沒人拿他有辦法，無影團又能怎樣？

  什麽無影團，不過是不願得罪豪強的卑鄙組織，不過是汙水一樣肮髒的組織，這才不是瓐一的無影團！這才不是！

  “可惡……”男孩的手握成了拳頭，指甲深深地卡在肉中。他用力錘了一下地麵，流出了不甘的淚水：“可惡……”

  被打掉的牙齒落在臉龐，溫熱的液體劃過他的嘴角。

  難道他就要這樣倒在這裏，就這樣放任世間的惡，就這樣下去，就這樣

  “姐姐”男孩輕聲喚道。

  “醒。”

  視線猛地一晃，淚水從眼中滑落。

  男孩見自己麵對著牆壁，陽光有些刺眼。烏雲遊弋而過，他微微抬頭，見一人站在高牆之上，麵紗飄動，身影被罩在巨大的雲朵之下，宛若從天而降的神明。

  男孩怔怔地望著牆上之人，抬手擦過臉頰，又低頭看向自己身上——一身衣服幹幹淨淨，毫發無傷，袋子也還在手裏攥得好好的。

  他接著看向左右，盧大少和家丁都定在原地，像是木偶人般一動不動。

  “……怎麽回事？”他抬著頭，朝著牆上的人大聲叫道：“你做了什麽？”

  來人從牆上翩然落下，一身灰衣。

  “醒來。”滿月提高了聲音。

  盧大少和家丁們猛地一晃身體，茫然地看向周圍，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

  “你，你使了什麽手段？！”盧大少盯著男孩和滿月，微顫聲音帶著驚恐與憤怒。

  “夢裏開心嗎？”滿月從男孩手中抽出袋子，順手扔到了盧大少懷裏：“看看少了什麽？”

  “你幹什麽！”男孩對滿月叫道，要去搶回來卻又頓住腳步：“那是我拿到的！”

  滿月不為所動，隻輕聲道：“看著吧。”

  男孩雖有疑慮，但當下情況讓他無法有其他動作，他見盧大少要開袋子，卻是死結。

  家丁用刀割開袋口，盧大少扯過袋子，看了眼袋中東西。

  他拿出一塊碧璽對著陽光，晶瑩剔透，宛若彩虹長穿而過，是真貨。

  東西沒問題，那這是什麽情況？偷到手的東西還能主動還回來？

  他的腦子一下沒轉過來，但這兩人都搞得他很不爽，那麽和平日一樣動手就是了。

  “這灰衣人就是昨天放走這小鬼，傷了我們的人！”一個家丁附在盧大少耳旁道。

  “那正好！”兩頰的油肉顫動著，盧大少甩著袋子吼道：“給我打死他們！”

  巷中的家丁是昨日的三倍，人多勢眾，近二十人一齊衝了上來。

  男孩有些著急，卻見滿月慢悠悠地抬起兩隻手，手掌若風一般隨意轉動著，衝來的家丁們便一個個被掄倒在地，嗷嗷直叫。

  幾個彈指間，家丁們就被堆在了一起，從下到上人數依次減少，成了座三角小塔，像是黏在了一起，根本動不了。

  盧大少看得目瞪口呆，碧璽從他肥厚的手指中滑落，掉在了地上。

  在落地的一瞬，碧璽輕彈到空中，瞬間化作了一隻吱吱叫的大老鼠。緊接著，盧大少手中的袋子裏不斷鑽出一隻隻肥碩的老鼠，往他的身上爬去。

  老鼠們露出尖銳的牙齒，鑽進他的衣領、帽子，鞋靴之中，啃食著嫩滑的軟肉。盧大少發出淒厲叫聲，但這叫聲逐漸被淹沒了，很快一堆骨頭落在了地上……

  男孩轉向右邊，看了看家丁堆成的塔；又轉向左邊，看了看張著嘴巴的盧大少。

  “你讓他看到了什麽？”他喃喃道。

  話音剛落，隻見幾滴液體從盧大少身下滴落，很快就積成了一灘小水坑。

  家丁們都看到了這幕，其中一人竟噗哧笑了出來。

  滿月聽見，隨即看了過去：“你們替他做了不少惡事。”

  “大俠，大俠饒命！”最底層的大漢扯著嗓子道：“我們也是為了生計啊！”

  “那是想我饒了你們？”

  “想！”人塔上的大漢們一個個都叫道：“求求大俠，饒了我們吧！”

  “也不是不可以。”滿月手中出現一個袋子，正是男孩剛拿著的那個：“這袋子我收下了，裏麵的東西就當你們和他的性命，要是再敢——”

  “不敢了不敢了！”求饒聲此起彼伏，讓人很是愉快。

  這時，男孩腦中一個激靈，望著滿月，脫口而道：“你是烏啼月嗎？”

  巷中卷過一陣涼風，有好幾人倒抽了一口冷氣，聲音被刮向了遠方。

  滿月側頭看向男孩，淡淡道：“打斷別人不是好習慣。”

  “烏、烏啼月是誰？”一個年輕的家丁問。

  “你、你沒聽過？”另一個家丁咽了口口水，聲音顫抖：“隻在有月亮的晚上出現的殺手……據說他出現前會飛來一隻黑鳥，發出鳴叫聲，所以江湖諢號烏啼月……”

  “那也算認識了。”滿月麵不改色，將袋子放進袖中：“以後有機會找我，給你們打九折。”

  “真的不敢！”“真的不敢了！！”“多謝大俠！”“謝謝大俠繞我們一命！”

  滿月抬手壓了一下帽簷，盯著男孩：“他們現在動彈不得，你大可報仇。”

  “小爺饒了我們吧！”家丁們紛紛喊道：“千不該萬不該都是我們不該出生，都是我們的錯啊！”

  這場麵可憐又可笑，想到剛才被打得那麽慘，即使是幻覺，男孩的手也緊緊攥成了拳頭。

  他看著求饒的大漢們，又看了看癱倒在地盧家大少，看向滿月道：“我不做趁人之危的事。”

  半晌沉默，滿月揚了揚眉頭，抬腿就往巷外走去。

  “哎，大俠、大俠等等啊！你還沒解開我們啊！！！這動不了愛！”

  “等一炷香。”

  清冷聲音消散在空中，男孩一雙紫眸，隔著劉海望著灰色的背影，身體微微前傾，隨即邁開腳步，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