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1章 崩壞之於星穹 (七)

  戰鬥一觸即發。

  貝迪維爾想都沒想過自己有這麽一天，要和雪瑞查德進行這種生死對決。

  但是發生的事已然發生了，隻能默默去接受這個事實。

  ＂在開打之前我要問清楚。＂狼人青年依然執著地問道，還抱著一絲希望，希望能勸說雪瑞查德停下手：＂為什麽要這樣做？為什麽要與我們為敵，與世界為敵？是為了向人類世界複仇嗎，因為他們毀滅了索裏斯王國？明明說過你已經放下了這一切，但你顯然並沒有放下嘛？＂

  ＂嗯，怎麽說好呢——＂雪獅子少女雪瑞查德頓了一頓：＂雖然專門挑南非聖民共和國來重點打擊，確實存在著複仇的成分。雖然我恨不得那群無恥之徒死絕。但是剛好相反哦，貝迪維爾先生。我們所做的一切，反而是為了拯救世界。＂

  狼人青年的眉頭一皺：＂你開玩笑的。＂

  ＂真不是。到了這種地步，我不期待你會繼續相信我。但是該說的我還是要說。這確實是在拯救世界——為了避免這個世界上過多的人被獻祭給深淵，為了避免古代人複活，來到現世統治我們。事情真的那麽難理解嗎？＂

  貝迪維爾有點生氣：＂你想說，你們殺了這麽多人，反而是為了拯救世界？你是真心的認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咯？＂

  他記憶之中的雪瑞查德並不是這種鬼話連篇的人，而且這種讓人聽著都覺得好笑的謊話實在是太沒水平，他幾乎都不敢相信這種話會出自雪瑞查德之口。

  但她還是說了。

  也許她從一開始就在欺騙著貝迪維爾，也許她並沒有他想象之中那麽有深度。

  ＂那場[獻祭]，並沒有停止哦。＂雪瑞查德卻說。

  ＂……什麽？＂

  ＂那場[獻祭]。＂雪獅子少女重複道：＂還記得為什麽會有[浮丘蟾]，它死後為什麽又會有魔獸的大軍來襲擊非洲嗎？＂

  貝迪維爾當然記得。這一切都是一場[獻祭]……專門把人命當做祭品，獻祭給深淵的大型儀式。

  當初艾爾伯特用生命阻止了這場獻祭，做到殺死[浮丘蟾]為止。他也和繼而出現的古代人＂海格力斯＂作生死對決，最終幾乎算是同歸於盡了。但艾爾伯特隻阻止了獻祭的一半，獻祭還沒有徹底完結。

  結果就是，[浮丘蟾]的屍體醞釀出來的魔獸大軍持續襲擊非洲諸國。眾人幾乎出動總力才終於把魔獸大軍消滅幹淨了。

  那場[獻祭]理應就這樣以失敗告終的。但是雪瑞查德卻又把這件事提了出來。

  她該不會隻是把這個當做他們所做的一切惡性的擋箭牌，讓貝迪維爾等人猶豫吧？

  ＂然而如你所料，[獻祭]並沒有這麽簡單就結束。那是來自深淵的旨意，深淵的維度遠比我們塵世高得多。深淵的崇高之一，真的是我們世人能夠輕易幹涉的嗎？＂雪瑞查德冷笑道。

  ＂但是它完結了。付出了這麽多的犧牲，失去了這麽多人，這一切一定是完結了吧？怎麽可能還沒有完結？＂貝迪維爾固執地說。

  ＂不，遠遠沒有。＂雪獅子少女搖頭：＂你也許會覺得奇怪。為什麽[獻祭]必須是在非洲？為什麽必須是[浮丘蟾]襲擊非洲，或者它的遺體創造出來魔獸襲擊非洲，才會完成那次獻祭？

  那是因為，[獻祭]是需要在特定的地理位置，滿足特定的條件，才能完成的。

  地理位置就是非洲。更正確地說，是以非洲中南部為中心的一個巨大結界範圍內。

  條件是，人們必須在極度激動或恐慌的情況下死去。

  隻要滿足條件的人，他們死後的靈魂就會被當做祭品，獻祭給深淵。當祭品的數量足夠地多，深淵勢力就會履行他們的承諾，讓古代人複活。這就是他們的計劃。＂

  貝迪維爾沒有回話。想起來當初[浮丘蟾]襲擊非洲，是打算用擬偉大風暴一口氣讓撒哈拉沙漠的地下玻璃海坍塌，然後引起天災級的毀滅現象，把無數的人葬送。如果這個計劃成功的話，很多人會在火海之中掙紮，極度痛苦和恐慌地死去吧。

  即使這個初期計劃失敗，計劃轉向讓魔獸大軍襲擊非洲，魔獸的襲擊也能讓許多人陷入恐慌和憤怒。實際上，那場對抗魔獸的大戰中有多少優秀的士兵都慘死在戰場上了，他們彌留之際是怎樣的心情，可以想象出來。如果魔獸成功襲擊並殺害平民，平民們也會在極度恐慌的狀況下被怪物們撕碎吧。

  所以，雪瑞查德說的這一切姑且是符合邏輯的。

  ＂但是我不懂。＂貝迪維爾還是將信將疑地問：＂你們用[神之怒]炮擊非洲諸國，就不算是獻祭嗎？是因為……人們在一瞬間就會蒸發，連恐懼的時間都沒有？＂

  ＂正解。＂雪瑞查德擠出一個冷笑：＂無數的生命在一瞬間消失了。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甚至可能都感覺不到痛苦。這幾十萬人的死亡都是不符合獻祭條件的，即使他們死去也無法被獻祭給深淵。更何況[神之怒]的威力可以影響甚至破壞那個維持獻祭的結界。

  ——我們在做的事情，就是在打斷深淵的獻祭儀式。當不符合獻祭條件的人死得足夠地多，這場獻祭就無法進行，隻能失敗告終。

  怎麽樣，貝迪維爾先生，是不是很諷刺？

  你們以為的世界破壞者、想要和整個世界開戰的那群人，結果卻是在做著守護世界的事情。＂

  ＂為了[守護世界]而犧牲，不對，殘殺了那麽多人？值得嗎？＂

  ＂如果偏要我說的話，＂雪獅子少女搖了搖頭：＂被消滅的那群人罪大惡極，是世界的蛀蟲。他們虧欠世界足夠地多了，他們的犧牲也隻是把虧欠的還回來罷了。

  而且，即使他們不死在[神之怒]的炮擊下，深淵勢力遲早還是會用別的方法讓他們慘死。因此而慘死的他們的靈魂會被獻祭並囚禁在深淵，承受更加巨大的折磨。

  我們用[神之怒]殺死他們，反而是給他們一個解脫，讓他們逃脫更悲慘的命運。這其實是一種慈悲。＂

  貝迪維爾氣得瞪大眼：＂沒有人會覺得被殺掉是對他們慈悲！不要繼續為你們犯下的暴行找借口了！＂

  ＂時間會證明一切。＂雪瑞查德卻冷然回應貝迪維爾的怒吼：＂被打斷的獻祭很快就會重啟，也許是一個月後，也許是一年後。即使你能再次打斷它，它還是會卷土重來，直至計劃成功為止。你有自信一直和深淵對抗，而且一直贏下去嗎？＂

  狼人青年悶哼：＂所以我們該怎麽辦？對你們所做的事情坐視不管，打道回府，然後眼睜睜看著你們用炮擊毀滅世界，殺死無數人咯？＂

  ＂我們並不會毀滅世界。當駐留在非洲的人口少到不滿足獻祭的數量時，或者當獻祭儀式用的結界被擊垮時，炮擊自然會停止。＂

  ＂隻是那時候世界已經是一片焦土，無數的生命已經逝去！＂

  ＂他們是新世界的祭品。總有一些人必須死去，其他人才能活下來。＂雪瑞查德不帶感情地說：＂所以這也是一場[獻祭]。為了讓[深淵的獻祭]無法舉行的，[曙光的獻祭]。當這一切完結時，世界上曾經那些最腐敗惡毒的蛆蟲會被清掃一空，世界會被重置，而隻有善良誠實的人會活下來，而且活得更好。＂

  ＂活下來的人之中包括了你嗎，雪瑞查德？＂狼人青年捏緊了刀。

  ＂不。我大概也會死吧。＂雪獅子少女自嘲般輕笑：＂我會死在這個太空站之中，這就是我的命運。舊時代的物事無緣一睹新世界的光景，一定會被時代和命運狠狠地拋棄，然後……默默消逝。＂

  ＂確實，那你還是消逝的好。＂貝迪維爾語氣逐漸變得冰冷。他已經知道自己是絕對無法勸說雪瑞查德的。

  她帶著犧牲的覺悟，站在貝迪維爾麵前。哪怕她的行為幾乎是要毀滅世界，但她有她的信念。那個信念既扭曲又堅定，不會被三言兩語簡單地擊潰。

  ＂犧牲小數的人去拯救更多的人，有什麽不好？＂雪瑞查德也握緊了武器，隨時準備攻向貝迪維爾：＂你們這些大英雄大人物一直在做的，不正是這種事情嗎？我們和你們做的有一絲半點的不同嗎？

  ——還是說，你們目光短淺到連這是犧牲那小數拯救多數都看不出來，還是想要阻止我們的計劃？＂

  ＂我確實一直都是這樣做。＂貝迪維爾突然想起伊萊恩的事情：＂即使在最近，我也是忙於[拯救世界]，而放棄去幫助最需要幫助的朋友。

  但是一事歸一事。我絕對不會對你們的虐殺行為坐視不管，讓你們繼續把無數生命葬送。＂

  他的眼神逐漸變得堅定起來。原本麵對雪瑞查德時的迷惘、原本對雪瑞查德那個瘋狂的計劃的一絲將信將疑，全都煙消雲散了。

  ＂這絕對不是拯救世界，我敢斷言！＂貝迪維爾吼道：＂沒有任何一個新世界，應該建立在如此巨大的犧牲之上。如果有，它也不值得！——總是會有別的方法的！＂

  ＂不值得也罷！＂雪瑞查德也反駁道。

  她的眼神從一開始就無比清澈，那份堅定從未變過，而且絕不會因為貝迪維爾的怒吼而改變：

  ＂如果你覺得不值得，就用你的雙手來阻止我吧！

  把你的凶刃刺入我的胸口，這次是靠著犧牲我來拯救這個世界！

  總是得犧牲什麽，才能成全什麽。這個世界一直都是這樣運作的！你也身在同樣的命運漩渦中，總是身不由己！每一個人都身不由己！

  所以，做好你自己，做你認為對的事情吧！＂

  貝迪維爾點頭：＂明白了。我總算可以毫不猶豫地殺你了！＂

  說罷，狼人青年就舉刀衝向了他曾經心生愛慕的那名少女。

  雪瑞查德也舉起了槍，不帶感情地，用槍口對準了貝迪維爾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