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1章 大愚者之試煉 (一百七十四)

  晚飯十分美味。

  雖然隻是收拾戰場殘局時搜刮到的龍蝦肉，但因為肉都是新鮮的，龍蝦肉又有經過貝利等人精心的料理，不管是調味還是烹煮都恰到好處，味道相當鮮美。奎格似乎還從那個＂水循環係統＂裏捕獲到大量海魚，甚至連鰻魚都有。烤鰻魚的香味在伊萊恩的口腔裏回蕩了好久，直到他對這個味道有點膩了才用紅茶衝掉。

  總之，在一頓豐盛而美味的晚飯之後，伊萊恩坐在篝火前歇息。太陽已經十分接近海平麵，幾乎要落下了。整個世界被晚霞染以一片緋紅色，即使隔著亞特蘭提斯的玻璃外牆也能清晰看見。

  這也許是佐立平生第一次（至少是這輩子第一次）看到的晚霞，從天空到太陽再到這落日，他都在大驚小怪地發出感歎。其他人沒有因為佐立沒見過世麵而嘲笑他，隻是在默默地露出微笑。

  ＂嘿嘿嘿~＂貝利吃完晚飯之後又掏出巧克力磚吃了好幾塊，然後開始玩起口風琴。

  [口風琴，哪裏弄來的？]伊萊恩在手機上寫道。他對這種必須寫字才能表達自己意見的做法越來越不耐煩了，隻想盡快讓喉嚨的傷恢複，好讓自己能再次開口說話。其實他喉嚨裏的灼痛感也逐漸消失了，塗上去和口服的消炎藥物都有在生效。隻要再過一會兒，他應該就能發聲了。

  ＂嘿嘿，這個嗎？＂貝利吹了幾下就停下來，＂丹尼爾哥哥給的哦，和巧克力一起塞給我的。貌似是買巧克力時附送的小禮物。＂

  哪家賣巧克力的會送口風琴做禮物？伊萊恩心裏那麽。丹尼爾那家夥連撒謊都不會。而且口風琴的做工非常精良，一看就知道是精致而貴價的樂器，它的價值估計已經超過了巧克力。

  為什麽丹尼爾要偷偷把口風琴送給貝利呢？伊萊恩想起上次他在醫院裏聽見口風琴的樂曲時，哭出來的事情。該不會和上次那事有關吧？

  那事應該隻有丹尼爾和伊萊恩兩個知道才對。要是被貝利知道伊萊恩聽個口風琴的曲子都聽哭了，豈不是要羞愧死……

  貝利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吹奏起來。不過他似乎沒學過怎麽吹口風琴，曲子也是按著口風琴附送的紙條來吹的，斷斷續續地很是生疏。雖然八音不全，貝利還是玩得不亦樂乎。正好是飯後大家圍在營火邊歇息的時間，眾人各自做著手上的事情，一邊聽貝利吹曲子。

  ＂什麽音樂啊？聽著很奇怪。＂佐立以為曲子本來就是那樣的：＂而且那個樂器也很奇怪。用口吹就能發出聲音嗎？＂

  ＂要試試嗎？＂貝利本來打算把口風琴遞給佐立，但是突然想到一件事，就惡作劇般笑起來：＂噢，對不起。你的鳥喙太硬，吹不了口風琴呢。＂

  ＂反正我也不是特別在乎。＂隼人少年吐了吐舌頭。

  ＂而且它原本的曲子不是這樣子的啦，我也是第一次玩口風琴，生疏點很正常吧。＂貝利辯解道。

  ＂所以，要是你熟練的話，能吹出很好聽的曲子咯？＂

  ＂應該可以。＂小狐狸看著紙條：＂看旋律這應該是很好聽的曲子。可惜要按著曲譜重現它有點困難。給我一個星期的時間或許可以。＂

  ＂這也是文字嗎？＂

  ＂不是，是曲譜，用來描述聲調變化的，和普通的文字不一樣啦。＂貝利指著口風琴上那些小孔：＂每一個符號對應這上麵一個孔，找對位置往裏麵吹氣，就能發出對應的音調。＂

  ＂哦，好厲害——＂佐立在仔細研究著口風琴。

  [潛獵者們沒有樂器嗎？]伊萊恩好奇地問，當然是用打字的形式，然後讓貝利翻譯給佐立聽。他記得那些潛獵者們在祭典的時候跳舞跳得很激烈，好像還哼哼哈哈地發出一些類似唱歌的聲音，但沒見過有誰在祭典上演奏過樂器。

  ＂有用大型魚類的脊骨製成的樂器，也是在上麵開孔，然後通過吹的發出聲音。＂佐立說：＂不過樂器很容易損壞，平時都是被長老們很珍惜地收藏起來的，隻有在非常大型的祭典上才取出來吹奏。而且必須由受過訓練的奏者來吹，避免不懂得使用的人損壞珍貴的樂器。＂

  伊萊恩點了點頭，大概明白了。雖然潛獵者們有辦法捕到海魚（*在那個水循環係統的大池子裏），但因為大型海魚不好找，而且骨頭製成的樂器又特別容易損壞，他們可以使用的樂器應該相當稀少吧。

  ＂有沒敲擊樂器？＂貝利又問：＂那種用棍子敲敲，發出聲音的。＂

  ＂那種也算是樂器嗎？好像隻是跳舞時輔助打節拍的吧？那種倒是有。＂佐立又答道：＂亞特人跳舞時的節奏感很強，往往不需要那種敲擊的棍子也能準確地跳出對應的舞步。那個節奏的棍子反而是幼兒們學習跳舞時的輔助工具哦。＂

  ＂明明隻要能發出好聽的聲音就可以的……＂貝利低聲吐槽道。

  ＂是這樣嗎？那個敲擊的棍子明明聽起來隻是雜音而已，也算是音樂嗎？奇怪的文化。＂

  伊萊恩心想，潛獵者們那個文化才是真的奇怪吧。

  ＂對了，大哥哥要試著吹嗎？＂貝利似乎有點玩膩了，把口風琴遞給伊萊恩：＂大哥哥會吹口風琴嗎？給我們表演一個嘛~＂

  伊萊恩搖著頭：[完全不會吹。]

  ＂嘻嘻，這裏有小紙條，要跟著學一下嗎？＂貝利把印著樂譜的小紙條塞給伊萊恩。

  伊萊恩更納悶了：[為什麽偏要讓我吹奏這個？]

  ＂因為大哥哥看起來像是那種會吹奏樂器的美少年啊。那種，嗯，在夕陽之下躺在草地上吹奏口琴的美少年。＂

  突然有畫麵了。

  [美字是多餘的。]伊萊恩吐槽道。

  但他還是從貝利那裏接過口風琴。

  ＂大哥哥用那個獅吼那麽厲害，肺活量一定很強大吧？如果不強的話這個正好可以鍛煉肺活量哦。＂貝利又慫恿道。

  這孩子到底是多想看到伊萊恩吹口風琴啊……

  白獅人少年拿起口風琴吹了吹，發出一個低沉的音調。

  嗯，然後呢——他看著樂譜，試著移動吹氣的位置，在另一個氣孔上吹了一下，發出另一個音調。

  感覺好像和剛才的音調差不多啊…明明是差了好幾個氣孔。這口琴發出的聲音都沒差別的嗎？還是說，要用力吹才能出來不同的音色？

  ＂吹錯了吹錯了！啊哈哈哈，大哥哥是音癡吧？＂貝利抱著肚子笑道。

  這小子故意的吧？伊萊恩額角冒出一滴汗。

  他想把口風琴塞回去給貝利，但是小狐狸推托了一下：＂放在這裏嘛，大哥哥想練習的時候就用來練習。或者其他人想要練習的時候也可以拿來練習哦。用完記得洗幹淨，別讓口水堵住口風琴就行了。＂

  [誰會那樣做，太惡心了！]伊萊恩拿起手機打字吐槽道。

  ＂哈哈哈哈哈！＂小狐狸大笑，然後跑去幫助奎格收拾晚餐的殘局。

  這個時候伊萊恩也注意到埃德蒙的目光正落在那隻口風琴上。

  [你會吹嗎？]他於是問埃德蒙。

  ＂我？為什麽王子殿下會這麽認為呢。我不可能會吹奏樂器啦。＂埃德蒙卻答道。

  [直覺覺得你是很會玩樂器的那種人。]伊萊恩寫道。

  ＂王子殿下過獎了，可惜你的直覺沒有猜中。＂血獅子淡然一笑道：＂嗯，全身都是汗水的粘糊感覺。我想去洗個澡。王子殿下要一起來嗎？＂

  [那個蓮花池？]

  ＂就是那裏。用那裏的活水總比消耗我們庫存的淡水要好。而且剛從那個滿地熔岩的地方蒸完桑拿出來，我有點不想泡熱水。＂埃德蒙苦笑道。

  [那就一起去吧。叫上貝利他們。]伊萊恩打字道，同時迅速地瞥了佐立一眼，繼續打字：[接下來這個不要告訴佐立：走之前要把營地的篝火和燈都弄滅。今晚早點關燈睡覺，不要讓人察覺到營地的燈光。]

  ＂好的，我明白了，王子殿下。＂埃德蒙能簡單猜透伊萊恩的用意，真是太好了。

  十分鍾之後，眾人已經泡在那個蓮花池裏了。因為奎格和佐立的加入，池子稍微有點擠。這時候已經有大半個太陽落入海平麵之下了，眾人一邊觀賞著落日一邊泡澡，相當風雅。

  [你為什麽肯跟來泡澡？]伊萊恩用裹在防水袋內的手機打字，問奎格。

  ＂因為暗，看不見。＂奎格哼道：＂而且，我也熱。＂

  他說的因為暗看不見，自然是看不見大家下半身那個。之前伊萊恩問過奎格，奎格的回答讓伊萊恩不由自主地揍了豹子一頓。奎格可能怕又被伊萊恩揍，這次不鬧別扭了。

  [笨蛋。]伊萊恩隻是簡短地寫道。

  奎格吐了吐舌頭。

  ＂這是天然的冷水詞嗎，真好。＂佐立似乎很享受這個蓮花池：＂為什麽這裏有這種綠色的東西呢？這是什麽？＂

  這很有可能是佐立生平第一次見到綠色植物，雖然蓮花的葉子在晚霞的映襯之下是暗咖啡色的，原本的白蓮花也被晚霞映襯成有點隱約透明的卡其色。在隼人少年眼中，這株在水中生長的植物應該無比奇妙吧。

  ＂是蓮花哦，一種水生植物。＂貝利回道：＂這個的品種應該是睡蓮吧。在埃及等古老的國家裏，睡蓮這種花被認為是神聖的。它意味著永生、剛毅和不屈，也意味著純潔。這種花朵經常被用來供奉神明，特別是女神。＂

  ＂哦哦。＂佐立饒有興趣地聽著，一邊點著頭。

  在他們聊天的時候，一陣微風吹過，空氣中飄蕩著睡蓮的淡淡的清香，更加讓伊萊恩心曠神怡了。而太陽也徹底落下，天色快速的暗淡下來。

  為了讓周圍不至於太暗，伊萊恩在小匕首上抹了極少量的火焰鬆脂，讓它發出隱約火光。他又把鬆脂分給貝利和奎格，貝利也在自己的匕首上這樣做了，奎格也拿出一柄月神鋼匕首抹上鬆脂。眾人把發光物放置在池子邊沿，蓮花池逐漸又光亮起來。

  [潛獵者們也會崇拜什麽神明嗎？]伊萊恩問佐立。

  ＂嗯？好像沒有哦。巫女大人倒算是他們崇拜的對象。如果那也算是神明的話，她是女神？＂佐立答道：＂還有一些遠古的神明，巫女大人提到過的亞特蘭提斯的神。不過年輕一輩逐漸也不去相信那些古老的神明了，它們距離亞特人的生活太遙遠。＂

  所以潛獵者們連自己可以信仰的神明都沒有。信仰都沒有的文明是扭曲而脆弱的。沒有神明的話，人們在災難之中感到困惑和痛苦的時候，該向什麽傾訴和尋求慰籍？

  伊萊恩越發深信潛獵者們是危險的。能不和那群半魚人接觸，就盡可能不要和他們接觸。

  ＂要是有帶酒來就好了。＂埃德蒙下意識地說了一句。

  ＂有的。＂奎格從納物口袋裏取出一瓶酒。而且看瓶子上的包裝，它似乎是相當名貴的紅葡萄酒。

  [哪來的？]伊萊恩板著臉問豹子。

  ＂船上。＂豹子答道。

  伊萊恩記起來了，奎格之前從襲擊他們的那艘海盜船的廚房裏偷了，不對，借用了不少東西。如今他們吃飯時使用的各種香料都是那時候的存貨。

  奎格甚至拿出三個十分優雅的銀杯子，打算往裏麵倒酒。

  [別給我酒。你瘋了嗎？]伊萊恩製止道：[忘了我的酒品有多差？]

  ＂想看你，出醜的樣子。＂雲紋的豹子露出略陰險的微笑：＂肯定，超有趣。＂

  [可以揍你嗎？]白獅人少年則滿臉慍怒。貝利他們在竊笑。

  ＂不。＂豹子開玩笑般吐著舌頭，然後另外取出一個瓶子，裏麵是檸檬紅茶。伊萊恩還是喝這個比較好。

  ＂我也要喝。＂貝利說。

  ＂我……可以喝一杯嗎？＂佐立好奇地問。

  ＂好，好~＂奎格給兩個孩子和一個大孩子各倒了一杯。

  貝利拿起杯，很優雅地喝了一口。佐立也學著那副模樣喝了一口。大夥都喝了一口飲料，不管是酒還是茶。然後一起＂啊~＂地長歎了一聲，露出滿足的表情。

  唯獨伊萊恩還沒喝，他看著這群同步率超高的笨蛋們，露出疑惑又納悶的表情：[你們，串通好的？]

  ＂就是。＂＂嘿嘿嘿。＂＂有趣。＂＂我學著做的，這不是禮儀的一部分嗎？＂那群貓（還有狐狸和鳥）異口同聲地說。

  伊萊恩搖頭，做出一個沒好氣的表情，然後舉杯打算喝。

  貝利忙提醒道：＂大哥哥慢慢喝哦，你的喉嚨有傷，一不小心嗆——＂

  ＂嗚——＂然後伊萊恩就嗆到了：＂咳、咳咳咳！＂

  ＂大哥哥！你還好吧？＂貝利拍著伊萊恩的背脊問道。

  ＂還、…咳咳…還好……小嗆了一下而已……＂伊萊恩邊咳嗽邊答道。他原本打算保持克製不開口說話的，卻因為嗆著了而一時忘記了這事。

  ＂大、大哥哥……？＂貝利露出詫異的表情。

  ＂怎、怎麽可能……！偏偏是……這……！＂埃德蒙露出更為詫異，甚至夾雜著悲傷和恐懼的表情。

  ＂……嗯？＂伊萊恩一時間沒看懂眾人的反應。

  ＂怎、怎麽了？＂然後他幹脆開口問。

  他剛開口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問題在於他的聲音。他的聲音比起受傷之前完全不同了，徹底變成了另一個人的聲音。

  這聲音比伊萊恩原本的聲音更尖銳一點，更像一名少年應有的聲音。而且它聽起來好像有點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