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3章永不複還之晨(四十八)

  如同布下的迷障被打破了那版，當灰鯊被擊殺之後，周圍的空間也開始出現轉變。又或者說，這片空間正在扭曲。

  原本是一片幽暗的空間到底如何扭曲，這份扭曲是如何被艾爾伯特察覺到的，就連艾爾伯特自己都說不清楚。但他能切身感受到這種扭曲，因為有一種奇妙的力量在他身體周圍來回牽引，扯動著他的皮肉，而且還是朝著隨機的方向來回扯動的。

  牽引力並不大，至少不會大到可以把艾爾伯特撕扯成碎片那種程度。但這種渾身上下被朝著各個不同方向拉扯著的不適感，依然讓艾爾伯特惡心想吐。

  穆特倒是好，自從被結晶侵蝕之後就一直沒有睜開過眼睛，陷入死一樣的沉眠。艾爾伯特隻能小心翼翼地抱著貓人少年，在這片混亂之中盡可能地保護他。

  扭曲大概持續了幾分鍾，最終停止了。

  然後艾爾伯特感覺到了失重。他正在下降。和之前的感覺不同，這片空間的重力擾動似乎總算是修複了。

  又過了幾分鍾，艾爾伯特感覺到自己的腳碰觸到了地麵。堅實的地麵，觸感是如此讓人安心。

  原本的幽暗逐漸出現了形態，周圍似乎有一片樹林，遠處甚至還有村落，更遠處則是一個螺旋狀的，鬥技場一樣的宏偉建築。這些東西全都隱藏在幽暗之中，艾爾伯特原本是不可能看見的。但它們都有著一個微微發光的外輪廓，讓虎人青年能夠依稀辨認出來。

  總之很奇怪。

  艾爾伯特走進那樹林，試圖看清楚樹林裏的是什麽樹。他手中帶著火光的月神鋼彎刀本用作照明，卻在這種情況下連那些＂樹＂都照亮不了------它們的表麵仿佛有著一層完美的吸光物料，把火光徹底吸收了，連漫反射都沒有，隻是一片漆黑。艾爾伯特隻能通過這些＂樹＂發著微光的輪廓辨認它們，從品種上看它們應該是某種鬆樹？

  虎人青年試圖去摸一下，結果他摸到的所謂＂樹＂卻是一種岩石般冰冷的感觸，一點都不像是植物，甚至不像是生物。

  這簡直就像是某種場景的布景------無機質的，冰冷的，僅為展示而存在的物品。

  遠處那個＂村落＂呢？艾爾伯特放眼望去，不禁更是疑惑。那些和曙光地域獸人們經常居住用的村屋相似之物，該不會也是某種背景吧？

  不管怎樣，艾爾伯特現在身在一個陌生的地方，而且他還抱著一名陷入沉睡的貓人少年，實在是沒有餘力去和敵人戰鬥。他急需找到一個落腳和躲避敵人的地方，把穆特安頓下來。哪怕前方的村屋是某種陷阱，他都不得不過去一探究竟。------總比在這種林地裏紮營要好，這裏地形開豁，太容易被怪物們襲擊。

  村落雖然隻能看到一個輪廓，仔細觀察之下卻格外眼熟。這輪廓和艾爾伯特小時候居住的凶牙族的村子十分相似。虎人青年甚至都懷疑這片場景是用他的記憶塑造出來的東西了。

  而在那村落的入口，一個隻能看見輪廓的身影正在守候。

  那人看不到臉，從他那發著微光的輪廓上看來，應該是一名虎人。為什麽隻看一個輪廓艾爾伯特就覺得對方是老虎而不是其他大貓，艾爾伯特也無從解釋。

  ＂歡迎，艾爾伯特先生。＂艾爾伯特剛走進，那個人影就開口了。

  ＂你想要什喵？＂艾爾伯特充滿敵意地反問道：＂這該不會又是一個陷阱，一種引我上當的幻影吧？＂

  ＂不。這是從你的記憶塑造出來的影子。它是無害的，請放心。＂那個虎人的人影答道，聲音聽著還真有點耳熟，但艾爾伯特就是想不起來那是誰的聲音。

  ＂給我一個理由，為什喵我要相信你的話。＂虎人青年問。

  ＂因為閣下身在顯示與深淵的交界點，深淵在凝視著你。＂對方答道。

  ＂哈？＂

  ＂閣下來到此處的目的，深淵清楚得很。＂虎人的影子說：＂從閣下之前的行為來判斷，深淵甚至是支持閣下行動的。＂

  ＂別開玩笑了，這是哪門子的[支持]。＂艾爾伯特不禁好笑。

  在這之前他不就是一直被深淵勢力阻撓麽。不管是守護者之塔上和他戰鬥的魔獸獵人們的複製品，還是剛才碰到的那條充滿敵意甚至殺意的灰鯊，它們全都想殺死艾爾伯特，都想阻止艾爾伯特繼續前行。深淵哪裏是＂支持艾爾伯特的行動＂了？

  ＂不，請不要搞錯，深淵確實是支持閣下的行動。＂對方卻說：＂但深淵之前就和另一個勢力，也就是你們的造物主，古代人，有過交易。所以，即使深淵支持閣下的行動，他們也必須按照章法出牌，在不違背交易原則的前提下，支持閣下的行動。＂

  ＂說人話，別浪費我的時間。＂艾爾伯特有點不耐煩了。

  ＂簡而言之，＂對方繼續道：＂古代人有一個願望，希望能得到永生，重回地麵。深淵允諾了，條件就是讓他們持續不斷地把生命獻祭給深淵。

  而閣下也有一個願望，希望能終止古代人這些自私的行為，停止這種獻祭。深淵下的付出和努力，深淵也允諾了。

  那麽接下來有一個問題：古代人的願望和閣下的願望相互衝突，深淵無法同時滿足你們二者。

  閣下認為深淵打算如何解決這個問題嗎？＂

  ＂讓我和古代人們廝殺個你死我活，最後找出一個勝利者喵？＂艾爾伯特推測道。

  ＂[比試]，是的。請不要用廝殺這種野蠻的詞匯。＂對方答道。

  ＂還比試呢我一個麵對所有的古代人喵＂艾爾伯特不禁吐槽道。

  ＂是的。你是挑戰者，你必須麵對古代人挑選出來的每一名勇士，直到他們放棄為止。＂對方說：＂但比試是公平的。一對一的比試。每次比試完以後，你身上的傷會被完治，你的困乏和饑餓會被消除。你的對手會因為你的實力而調整，既不強也不弱。你的一部分能力也會被限製。

  深淵講究的是[絕對的公平性]。如果失去了這份[公平]，一切就會索然無味。＂

  是的。艾爾伯特從不久前就已經察覺到了。深淵在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仿佛看戲似的看著他戰鬥。

  大概，深淵勢力正在以此取樂吧。

  不管是古代人那邊，還是艾爾伯特這邊，其實深淵幫誰都可以，幫誰都無所謂。誰能為深淵帶來更大的利益，深淵就幫誰實現願望，僅此而已。

  ＂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喵？＂艾爾伯特突然問：＂你們想從我這裏得到什喵？我可是什喵都給不了你們，更不可能像古代人那樣安排一場巨大的獻祭，給深淵帶來什喵收益。既然如此，你們還是要講究什喵公平性，給我這個和古代人決一死戰的機會？＂

  ＂不。剛好相反。閣下為我們帶來的[信息熵]，比多年來古代人通過獻祭送來的[信息熵]還要多，多得多。隻是閣下還沒有察覺到而已。＂

  老虎一皺眉頭：＂[信息熵]？＂

  ＂簡而言之，就是[情報]。豐富的[情報]。＂那個虎人的影子答道：＂人的生命本來就不是等價的。有些人窮盡一生兢兢業業，所得的經驗，也不如一個冒險者豐富的人生。你的人生越是光怪陸離，你提供的[熵]就越是豐富。你一生的經曆，早已比數十萬人一生的經曆還要有價值，因此深淵才如此器重你。＂

  ＂說得好像你們要把我的人生全部榨幹淨似的＂艾爾伯特吐槽道：＂我是來阻止古代人的計劃的，但我可沒打算把自己的命搭上去，成為深淵的祭品。＂

  ＂你不需要。深淵需要的，隻是你從出生起到現在為止的全部記憶。＂對方卻說：＂隻要你把你的人生全部獻祭出來，這場交易就能成立，曙光地域就能擁有真正的和平。＂

  ＂就這？用我一個人的記憶來換所有人的安穩生活？天底下有這喵便宜的事情？＂

  ＂前提當然是，你贏得這場比試。＂對方說道：＂閣下要知道，深淵是公平的。深淵不可能簡單地終止和古代人之前的交易。它能做到的，隻是讓你們這兩方交易者相互[競標]，以選出獲勝的一方。＂

  [競標]。艾爾伯特確實聽到了那個詞。深淵勢力突然給艾爾伯特一種很功利的感覺。

  深淵想從艾爾伯特身上索取的東西，虎人青年還是不盡然明白。但他知道自己身上有什麽特別有價值的東西，可以用來和古代人平起平坐地叫板。

  這一切可能和[弦外之理]有關。或許深淵也對[弦外之理]有興趣，因為那是宇宙真理的所在，連深淵都不一定能夠碰觸到的真理。

  既然如此，艾爾伯特覺得自己應該充分利用這份優勢，以達到解放曙光地域的目的。

  ＂明白了。那我們就比試比試吧。＂艾爾伯特說道：＂比試什喵時候開始？＂

  ＂閣下應該也察覺到了，這裏是時空的裂縫，時間的流動在這其中並無意義。＂那個影子卻說：＂比試任何時候都可以開始，隻要閣下認為自己準備好了。

  這前方是根據閣下的記憶而複製出來的村落，閣下可以在其中休息整頓。

  當閣下準備妥當，打算比試的時候，就去往遠方那個鬥技場吧。然後你的對手也會準備就緒，與你見麵。＂

  ＂很好，那我就不客氣了。＂艾爾伯特撇下那名虎人的影子，走入村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