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宋美芳麵露難色，韓嫂子心裏就是一個咯噔，原本覺得十拿九穩的事就要這麽泡湯了？

  於是有些著急問道：“唐嫂子，是不是覺得這個價格不公道？我也不是故意給你裝相，我們家公公婆婆，小叔子小姑子還在念書，家裏又有兩個孩子，這日子，過的是真難。平日裏我炒菜放的油和鹹鹽都是有數的。”

  這種情況是一個普遍現象，工人福利好啊，廠子裏有補貼還給分房子住。但是工人的數量有限，這些工人家裏人有多，沒辦法，隻能一家老小擠在一起。

  宋美芳看了一眼玩的歡快的三個孩子，見她們沒有注意這邊的動靜，便拉著韓嫂子到一邊坐下說道

  “我也不想誆你，紡織廠之前就有風聲說是可能要裁員。我這拿了好處，結果嫂子進去沒多久，萬一要是被裁員了，我這臉都沒地方放去了。”

  這也是宋美芳心中的一大顧慮，廠子裏的員工都是老員工了。領導冒然裁退誰都會犯難，這時候去了一個新職工，那可不就是最好的一個人選了嗎。

  韓嫂子笑了，也更真心實意了：“咱們縣城不過巴掌大的地方，一共就兩個廠子，有點啥動靜，咱們職工家屬可不都知道了。你放心吧，就算是我一進去就被裁退了，這賬啊，我也絕對不賴在鬧頭上。要真那樣，我成什麽人了都。”

  怕韓嫂子也以為這消息是空穴來風、看不清事情的重要性，宋美芳憂心忡忡地又說道

  “韓嫂子，這消息很多人都不信，廠子裏幾十年都這樣，怎麽可能突然說變就變了。但是我家老唐也覺得這事怕是真的有可能。”

  見韓嫂子神色漸漸凝重，宋美芳知道韓嫂子這是聽進去了，於是又苦口婆心勸誡道：“所以這個位置啊，有好有壞。一切都看韓嫂子你自己怎麽考慮了。”

  韓嫂子沒有吭氣，轉過頭去看紮著兩個羊角辮，笑得正開心的韓立華，突然沒頭沒尾地說道：“立華這丫頭生下來就沒穿過新衣裳，都是她老姑嫌埋汰的舊衣裳，不過你別說，質量好的很，就是，衣裳顏色不鮮亮…”

  宋美芳跟著看了過去，韓立華身上的衣服要偏大許多，能看出來袖口和衣擺封的鼓鼓囊囊的，應該是衣服布料疊進去了，這樣等孩子長大了，就能把衣服料子放長一點，衣裳也能穿的更久了。

  “我們家都重男輕女，不止我家，整個筒子樓裏沒誰家像你們這麽寶貝閨女的。糖寶啊投胎到你們家是福氣，唐嫂子，兒子閨女都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都想疼。但是家裏就這個條件，有點好的，我要先給家裏那口子，我們一家老小都靠他呢。接下來就要孝敬公婆，還有小叔子小姑子，立華比糖寶大那麽多，看著幹巴巴的，是我這個當媽的做的不夠好。唐嫂子，你今天給我說這些人，我知道是真心為我好，我念你這個情。但是這個位置我也是真的想要，日後境況如何都是日後了，但是你放心，不管咋樣都是我自己選的，不賴別人。”

  見韓嫂子笑的一臉爽朗大方，宋美芳也跟著笑了，她很喜歡韓嫂子的性格，大方不扭捏，直來直往又不失熱心腸。

  “韓嫂子，既然這樣，這100快太多了，給我70就成。”

  宋美芳知道韓嫂子這個決定需要多大的勇氣，100塊錢可是一個大數字了，而且是換來一個並不穩定的鐵飯碗。韓嫂子就這麽敲板決定了，日後要是工作真的沒有了，婆家乃至哪些借錢的人家，肯定都會奚落韓嫂子魯莽的。

  那知韓嫂子卻是搖了搖頭：“唐嫂子，你真心待我，我也不能算計你不是。裁員不裁員都是日後的事了，你放著好端端的鐵飯碗不要，家裏肯定是有什麽事，我不能在這檔口再算計你了，本身已經是我占便宜了。而且啊，紡織廠女工一個月工資25，4個月這錢就回來了。先下已經是寒冬臘月，廠子裏再咋樣也不會在這時候裁員。再說了，裁員領導也不傻，怎麽著也會把平日裏偷奸耍滑地先裁了。”

  韓嫂子說的真心實意，顯然不是想以退為進，而是實實在在不想再占便宜了。宋美芳也不再推辭，再謙讓就顯得有些矯情了。

  心裏卻是琢磨著，自己一家要搬去省城，家裏有許多東西都不會帶走，可以給韓嫂子家。

  人情往來皆是如此，你謙讓一分我待你真誠兩分。

  僅一牆之隔的兩個鄰居彼此間的關係仿佛無形之中親近了許多，見事情已經商量好。兩人開始閑聊，氣氛很是融洽。

  氣勢洶洶趕來的宋美芬，推開門一看，屋內就是這番祥和融洽的場景。

  透著滿是冰霜的玻璃窗，能看到窗外大雪紛飛。孩子們在嬉戲玩鬧，兩個女人坐在沙發上閑聊，時不時對玩鬧的孩子們投去溫柔的目光。

  爐子裏的煤炭燒的正旺，壺裏的水似乎也燒熱了，往外正冒著白氣。

  宋美芬冷笑了一聲，把懷裏嚴嚴實實包裹著的張愛嬌放到地上，身上落下的雪花很快在這暖洋洋的房間裏化作一灘冰水，然後蒸發殆盡，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宋美芳看著來勢洶洶的宋美芬，心裏了然宋美芬怕是也知道自己職工位置的事情了，麵上神色淡淡，不冷不熱地說道

  “你們怎麽來了。”

  宋美芬此時會出現在這裏，韓嫂子心裏就是一緊。頗有些後悔，剛剛就不應該顧及孩子們都還在旁邊看著，沒有把錢塞給宋美芳。

  這可是自己的親妹子，也不知道這件事會不會出什麽變故。

  張愛嬌剛一落地，就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陸寧川，眼前一亮，又看到與陸寧川形影不離的唐欣，不悅的癟了癟嘴。

  因為宋美芬和張愛嬌兩人的突然到來，屋內霎時間變的寂靜，落針可聞。

  自己兩人一來，大家就斂去了笑容，空氣中的氣氛也漸漸凝視。這麽清楚毫不掩飾的嫌棄，直讓本就一肚子窩火的宋美芬臉色更加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