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作者:slinnani      更新:2020-09-29 20:18      字數:85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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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真的不記得了。

  鈴木鈴花的第一個意識,是冰天雪地的嚴寒,積埋的雪刺得她的骨頭發顫,把她從昏迷中生生凍醒了。

  大概,她也是這樣凍昏過去的。

  真的太冷了。

  她的衣服隻有薄薄的一件單衣,根本無法抵禦寒霜,可是壓在她身上的雪卻厚實又冷硬。而她甚至連睜開眼睛看一看的力氣都沒有。

  臉已經完全凍僵了,稍微動一動,身體表麵就會傳來密密麻麻的刺痛,然後漸漸地,疼痛感也沒有了。

  她以為自己會死在這個地方。

  因為她連呼救、掙紮的力氣也沒有。

  緊閉著眼睛,鈴木鈴花還能模模糊糊地夠感受到一點亮光,那團在黑暗發亮的色彩卻越來越淡,如同她的生命一般。

  噗嗤——

  堅硬而鋒利的金屬鏟在了她的皮肉上,終於,鈴木鈴花痛得叫出來,“啊——

  那聲音就像是營養不良的幼貓的輕哼一樣,顫抖而輕微,但是到底是一個能夠讓別人聽到的聲音。

  覆蓋在她身上的雪很快就被挖開了。

  趕過來幫忙的人們圍著她,他們不知道這個女孩是從什麽時候過來的,又是怎麽被壓在雪下麵的,但是她無疑奄奄一息快要死了。

  比起詢問,首先要做的就是把這個女孩救下來。

  不過讓村莊的人們感到猶豫的是,她身上的衣服和他們的完全不一樣。這個瘦小的女孩穿著一件奇怪的上衣和長褲。

  在如此寒冷的天氣,她的衣服又薄又短,衣服的袖口隻到了她的上臂,純白色的衣物比麻柔軟,比絲綢稍硬,不知名質地的長褲子更是奇怪。

  更讓他們心驚的地方是,她身上沾滿了汙黑的血跡。

  所有人都覺得是什麽人殺了她然後趁著雪夜拋屍到這片偏遠的村莊裏來。如果不是僵硬地倒在那裏的女孩發出幾聲微弱的哀鳴,沒有會相信她竟然還活著。

  隻有把她帶回來醫治的巫女婆婆知道真相,恐怕不是什麽人殺了她,而是這個女孩殺了什麽人。

  那不是女孩的血。

  “你還記得什麽?

  麵容已經十分蒼老的婆婆跪坐在一邊,她摸了摸躺在地榻上女孩的額頭,看那個瘦小的孩子搖頭,她也沒有再追究在把對方帶回來之前的事情,隻是歎了一聲可憐。

  這個時代,發生什麽樣的事情都不稀奇。

  讓一個孩子殺人往往都是因為被什麽事情逼迫。

  把女孩擦洗幹淨,又給她換了一件新的衣服,巫女婆婆看著她終於露出來的臉蛋無奈地笑了笑,“那我就叫你鈴花了。

  即使生了火也依然有寒氣的簡陋小屋裏,昏暗的光線和粗糙的桌椅,躺在榻上的女孩抬起眼睛怯怯地看了巫女婆婆好幾眼,病弱卻依然動人,如同蒼茫雪地之中盛開的花,在幼小脆弱的年紀也能讓人感覺到美麗。

  她的皮膚嚴重凍傷,臉還透著紫紅,嘴唇皴裂,但是她的鼻梁秀挺,眉骨上的秀眉溫婉,星星落成的眼珠在眼眶裏轉動,一言不發也能引起人們的注意。她有一雙非常漂亮的眼睛,毫無疑問,她必定也會成為一位非常漂亮的美人。

  “我是這個村子的巫女。巫女婆婆給女孩提了提被子,“你可以叫我鈴木婆婆,從今天起你就跟在我身邊吧。

  如果不是婆婆死掉之後發生了許多事情,她也應該成為像鈴木婆婆一樣的巫女。

  她在這裏很受歡迎。

  在鈴木鈴花出現之前,還沒有人想過世上還會有長成這般模樣的女孩。傷好之後,她的皮膚就恢複了原來的白皙細嫩,和村落裏需要幹粗活的女子不一樣,她們的手腳、臉上都會留下日曬和幹活的痕跡,但是鈴花的皮肉好得就像是從來沒有幹過活一樣。

  很多人都說她一定來自大戶人家。

  女孩的長發烏黑秀麗,披散下來就會閃著綢緞般的光澤,而她的眼眸溫婉秀麗,點綴著細碎的星光,更不要說那嫣紅的嘴唇和白到透明的肌膚。

  對從出生就生活在村落裏的人來說,鈴花好看到就像天上來的仙女一樣。

  而且是巫女婆婆在養育她。

  也就是說,鈴花會成為這個村子的下一任巫女。

  光是這樣想想,村裏的人們就很開心。如果能有這樣的巫女守護村子,簡直就像是在被神靈庇佑似的。

  而且她也學習得很快,鈴木婆婆不止一次稱讚她出色。

  但是壞就壞在,鈴花真的長得太好看了。

  不止是一直生活在村莊裏的村民覺得她好看,就連路過在這裏歇下見過大世麵的城衛也會在看到她時,看呆到不小心把手裏端著的碗摔碎。

  即使是對於被美人環繞的王公貴族來說,鈴花無疑也是極為美麗的那個。

  村裏的人知道鈴花會成為下一任巫女,所以即便愛慕她的人很多,也不會有人會提出求娶。

  每天都有人打著各種各樣的理由給她送東西,身強體壯的獵人會割下最肥美的肉部位送過去,稍微弱一些的男人就會幫忙修理她居住的屋子,甚至有心靈手巧的女人為她縫補衣裳,料理食材。

  鈴木婆婆是十分受人尊敬的巫女,但就算是她,也不曾在這個居住已久的村落裏受過這麽高的待遇。

  如果事情正常地發展下去,鈴花就會成為一位備受愛戴,無比美貌的巫女。

  可是鈴木婆婆死了。

  她已經活了很久很久,久到這個村子裏麵的所有人都可以稱得上是鈴木婆婆的孩子。直到這一天,她閉上眼睛睡下,然後就再也沒有睜開。

  鈴木婆婆是村子裏最長壽的人,她也是少見的活到老死的。

  按照村落的習俗,她的孩子應該繼承她的名字,帶著承載那份安康老死氣運的美好願望,也能夠把她的遺誌傳承下去。

  所以鈴花就變成了鈴木鈴花。

  他們說,隻有那些很厲害的人物才會能夠有姓氏,才會有四個字的名字。

  鈴木鈴花就成為了村裏唯一一個名字裏有四個字的人。

  老巫女死後,她就會成為是村裏下一任巫女。

  對於外麵世界更大更繁華的人們來說,這個身份算不了什麽,所以他們敢於也願意找過來來求娶她。

  是當一個侍奉破敗野村的巫女,還是當一個被服侍的貴族夫人,這並不是一個太困難的選擇。

  就算鈴木鈴花拒絕了,也總會有其它方法來迫使她同意。

  那個強大的妖怪就是在那個時候來到這個村子的。

  他的獸身大到可怕,幾乎就相當於村外麵的那座山,如果不是那頭白色的大犬獸渾身是傷,也許他還能夠幻化得更加龐大。

  如果不是鈴木鈴花那天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采藥,她根本就不會遇見這樣的大妖怪。

  對鈴木鈴花來說,這個妖怪傷得很重。

  但是對妖怪自己來說,這也許算不了什麽,他隻要靜臥一段時間,那深到骨頭的恐怖傷口就會慢慢地自我愈合。

  不過那流出的赤紅的血,還是在地上留下了印記,妖怪的血腥味比人類的更濃重,所以很容易會被差距到。但隻要他們施展一些法術,還是能夠輕易地誘騙過人,甚至把人類哄過來當成療傷時的滋補食物。

  若是他不想讓鈴木鈴花發現,她不可能看到犬大將。

  他待在那裏有一段時間了,過來的人類很少,但也不是隻有鈴木鈴花一個。可是犬大將容許她看到並觸摸他原形,然後活著走出去的人類隻有這一個。

  她經常過來。

  少女穿著一身犬大將不陌生的巫女衣物,白色的上衣紅色的長裙。以一個巫女的身份來說,她還是有點太小了,這大概就是為什麽她在山間穿梭來回,卻從來沒有察覺到任何異樣的原因了。

  鈴木婆婆去世得太早,她隻來得及告訴鈴花那些妖怪的可怖之處,她還沒來得及教會她帶回來的女孩如何發現、辨別妖怪,如何驅除攻擊他們。

  更重要的是,她從來隻說那些妖怪有多可怕,但是鈴木鈴花從來沒有見到過。沒有經曆過,就不會真正明白。

  言語傳達的東西總是太過蒼白。

  何況比起遙不可及的妖怪,反而是自私狡猾的人類更能直接得威脅到鈴木鈴花。

  從外麵來到這裏的人越來越多了,鈴木鈴花不得不用去采藥的借口跑到很遠的地方躲開那些來者不善的人們。

  村子裏也確實需要很多草藥,這種救命的東西總是不會嫌多的。

  所以鈴木鈴花就常常跑到村外的山上去。

  她會背著一個木質的方形簍走進來,然後帶著一筐子的藥草回去。她從來沒有在這個地方遇到過任何攻擊,遙遠偏僻的山林卻沒有一隻野獸,少女覺得奇怪,但是不會遇到野獸是件好事,於是她來得更加頻繁了。

  甚至就不再去別的危險的地方,專注於這片奇怪的安全地區。

  這裏有一隻實力恐怖的大妖怪坐落在此處休憩,妖怪能感應到那妖氣之中的威壓,隔著方圓百裏也要遠遠避開,鳥獸更是敏銳,逃散得更快。

  所以犬大將能經常看到的活物,就是這個脆弱的人類。

  他看著她從晨曦穿破雲霧的黎明來到這裏,清晨第一縷陽光射在朝露上的亮光會映在少女的眼中一閃一爍,她會伸出手指小心地從一株伸展著枝葉的植物莖部折斷,於是露珠就會順著彎曲的葉片滑落,滴落到少女遍布細痕的手指上,潤入那白到沒有絲毫血色的肌膚裏。

  那是她離犬大將最近的時候。

  撥開那些他所施展下的障眼法,其實少女就蹲在犬大將的麵前,再靠近一點,她甚至就能觸碰到他。

  但是她沒有,少女隻是把采摘到手的藥草放進了木簍裏,站起來往另一個方向走了。

  當那個少女離去,也就是到了太陽即將落下的時候。

  染紅的晚霞從她纖細的背影一直滲透到遙遠的天空盡頭,把天色渲染成一片剔透的緋色,但也沒有她的嘴唇來得紅潤。

  犬大將幾乎就能夠通過她的來去判斷時間。

  他的傷好得並不快。

  恢複了行動力,犬大將就應該離開這裏,尋找一片更適合自己養傷的地方,或者幹脆回到自己的領地。

  不過他卻沒有動,甚至讓對方看到了自己。

  往著自己要采摘的藥草集中生長的地方走過去,少女蹲下來耐心地尋找,很快她就發現有一片葉子上沾了血跡。

  昨天她才來過這個地方,鈴木鈴花很確信這裏原來並不是這樣的。

  有人受傷了,她應該要去救治。

  這是鈴木婆婆告訴她的。

  她小心翼翼地順著那些血往深處摸索過去,越往裏麵走去,那些血就鋪得越多,多到大概抽幹一個人體內全部的血液也不夠這裏幹涸凝固的三分之一。

  在看到犬大將之前,鈴木鈴花就意識到了那個受傷的決不是人類。

  可是真的看到這麽龐大的身軀橫在那裏,鈴木鈴花還是驚得往後急退了一步,差點就整個人跌倒了。

  那銀白如雪的鬃毛有許多都被染成了紅褐色,臥倒在地上的身體把整塊地都壓得陷了進去,這是一頭巨大無比的犬妖。

  而無論是那鋒利的爪子還是泛著寒芒的尖牙,都能夠置鈴木鈴花於死地,甚至他隻需要一掃尾巴,也能夠把纖弱的少女直接拍死。

  看到他的第一眼,鈴木鈴花就想要轉身跑走。

  神經在少女的大腦裏顫鳴,她應該快點逃跑離開這裏,她連如何對付一個小妖都沒有學會,何況是這樣可怕的妖怪。

  鈴木婆婆說,妖怪會吃掉人類,他們和人類不一樣,他們喜歡人類的血肉,喜歡人類的心髒,還喜歡人類的靈魂。

  “跑!

  如果鈴木婆婆在,她一定會這樣說。

  可是鈴木鈴花卻覺得,如果她真的逃走了,這個妖怪一定會殺了她。

  她的打扮就表明了她的身份,她逃跑就意味著恐懼,她離開了,也許會帶回來更強大的巫女,也許會帶來更多驅趕妖怪的人類。

  而他不願意,她就根本不可能跑得走。

  逃跑會讓她更快喪命。

  狗似乎更喜歡追逐跑動的獵物。

  看著那隱在妖怪嘴中尖銳的白牙,鈴木鈴花還是克製不住地打了個顫,如果被咬住,她的身體就會直接被釘穿。

  她甚至不敢想象那種死法會有多麽痛苦。

  深深吸了一口氣,鈴木鈴花強迫自己往前邁步,而不是遵從內心的恐懼後退。

  少女顫著腳步一步步走過來,伏在地上的巨獸動了動身子,窗戶那麽大的金色瞳仁跟隨著他抬頭的動作豎起來盯著鈴木鈴花看。

  他沒有打算殺死她的意向。

  伸出手的時候,鈴木鈴花的指尖都發顫的,終於她還是觸碰到了犬獸的毛,比她想象中的柔軟順滑,但是凝固的血液把很多毛發都僵纏在了一起,很難順理。

  妖怪沒有阻攔她。

  於是鈴木鈴花就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了。

  鈴木婆婆總是說她很聰明,她很擅長觀察別人,鈴木婆婆會這麽喜歡鈴木鈴花,也是因為她知道鈴木婆婆喜歡什麽樣的女孩。

  她是被撿來的,如果鈴木婆婆不想要養她,鈴木鈴花就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了。

  也許是因為她從小生活的環境太危險,所以必須要小心翼翼,也許是她天生擅長,鈴木鈴花也不太清楚,但是她就是知道應該怎麽討好別人。

  妖怪也是一樣的。

  抬手從自己為了方便隨意挽起來的發髻間把木釵拔下來,少女的長發就散落下來,墜成美麗的暗夜織鍛,鈴木鈴花不介意那些散開的頭發,她更需要關心的是,這隻能夠決定她生死的妖怪。

  順著血跡,她很快就找到了傷口,少女用粗糙的木釵仔細地挑開傷口周圍那些變得汙濁的毛發,她先把那些打結的長毛粗略地清理一遍,露出完整的傷痕。

  那傷痕森然可怖,但是仍然沒有犬獸本身給鈴木鈴花帶來的壓力大。

  他太龐大了,如果他是想讓自己幫忙處理他的傷勢,鈴木鈴花甚至不知道自己要清理到什麽時候。

  像是知道鈴木鈴花的為難之處,那隻巨獸也漸漸縮小了身形。

  從發現這隻妖怪再到把他帶回來,都不是出自鈴木鈴花的意願。把那麽危險的生物撿回村落,那會帶來麻煩。

  鈴木鈴花自己對村子來說,就足夠麻煩了,結果她還多帶去了一個獸形兵器。

  可若是她做得有一點讓那妖怪不滿意,她一定會死。

  這來自於鈴木鈴花強烈的直覺,那種鮮明的預感甚至壓過了恐懼心理,促使她都能露出一個稍微柔和一些的神色。

  當然,那犬獸變小了也是讓鈴木鈴花接受程度提高的重要原因之一。

  她還不確定妖怪到底想要什麽。

  但是她知道,源源不斷地來到這個偏僻村落裏的人們,到底想要得到什麽。

  鈴木鈴花甚至不知道,為什麽這些消息能夠傳遞得這麽遠。

  他們說第一個來到這裏後又回去的男人到處說這個村落裏住著一位擁有神女般美貌的少女,他們說有人為她畫了一張畫,他們說有人為她頌寫了詩賦,有關於她的詩歌,有關於她的故事。

  最後他們說,平民是不能有姓氏的。

  但是成為了高貴的夫人,她的名字就能夠合法。

  終於,村子裏來了一個能夠提出村長再也無法拒絕的厚禮的男人,他是某個大人物的親信,他們想要把鈴木鈴花獻上去。

  這就不再是願不願意的問題了,而是敢不敢和能不能拒絕。

  就算是為了一直照顧她的村落和到死都在守護村子的巫女婆婆,鈴木鈴花也應該走了。再待在這裏,她隻會為村子不斷帶來威脅。

  侍奉這裏的鈴木婆婆從收養她的第一天起,教導鈴木鈴花的就是妖怪的險惡,然而最後真正威脅到村子的,卻不是鈴木鈴花帶回來的可怖妖怪,而是外麵的人類。

  “人類,你想要什麽?

  妖怪傷好的那天,他開口說出了第一句人言。

  那頭擦洗過後,漂亮得像是仙獸的白犬痊愈了,他周身的毛發全部恢複了濃密,每一根長毛都雪白得像是會閃銀光,四肢有力身體精壯,那金色的獸瞳美麗無比但是冰冷無情,仍然讓鈴木鈴花想到那天遍布的血。

  那不僅僅是妖怪自己的,還有死於他獠牙之下的敗者的血液,用來祭奠他身上的傷口。

  跪坐在地上,少女試探地撫摸他豎立起來的白色雙耳。

  鈴木鈴花抿著唇沒有笑,即使與這隻漂亮的大狗越來越親密,她也從來沒有忘記這是能夠屠戮整座村莊的大妖怪。

  之前鈴木鈴花討好地接近他,是想要爭取讓自己和其它村民活下來的籌碼。

  現在她可以確定,他不會殺了她了。

  因為他給鈴木鈴花留下了一個像是名字的稱呼,容許她呼喚,甚至用此來召喚他。

  “妖怪,你很厲害嗎?圈著站立起來有一人高的犬身,鈴木鈴花緩慢而輕柔地用手梳理著他身上潔白的毛發,“……如果你很厲害的話,能帶我離開這裏嗎?

  她是在那個時候,才知道犬大將這個名字的。

  所以即使第二天他離開了,鈴木鈴花也相信他不會扔下她不管。

  於是那天她格外地順從,即使有人給她的臉上塗抹上了不知名的東西,鈴木鈴花也沉默地忍受著。

  她的長發被人挽起來,不再是鈴木鈴花自己隨意地紮法,她們小心翼翼地把那些柔順的發絲編好盤起來,讓這位即將被送入城裏的準新娘露出纖長白皙的脖頸。

  那是鈴木鈴花第一次穿上絲綢。

  脫下了那套紅白的巫女服,少女被換上了精美厚實的華服,那些精細的衣料層層疊疊地堆積起來,她也就從村落裏的美人變成了那種隻能在宮中見到的貴女。

  轎子已經停靠在了她的門口,隻需要鈴木鈴花被人扶著走進去,強壯的馬匹和男人就會把她一路從這裏運送到傳說裏富貴繁華但是遙遠無比的宮殿。

  “對不起。

  村長送了很遠的一程,但是他最終還是得停下來,他不可能撇下這個村子不管。

  少女沒有說話,隻是把拉起來的簾子放了下來,那被精心描摹過妝容的臉就更顯得嬌豔欲滴,被遮掩在車轎的簾幕之後。

  送走她的是人類,但是會來把她接走的卻是妖怪。

  出發的時刻是春天的黎明,月亮還沒有完全隱沒下去,太陽也還未升起,天色朦朧。日月交替時分,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一幕。

  巨大的白色天狗從月上飛下,踏著朝雲早霧來到了人間。

  人們驚得大叫根本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馬匹慌亂得奔騰甚至有掙脫韁繩的,轎子裏的美人隻是靜靜得坐著,不曾掀開簾子查看。

  那隻犬獸太巨大了,直接咬過轎子的韁繩就能帶著整個車轎飛起來,跟隨他一起飛往神秘的天上遠方。

  他就這樣帶走了鈴木鈴花,沒有任何人敢阻攔。

  這一幕太過匪夷所思離奇卻又因為鈴木鈴花的巫女身份莫名有著神聖的意味,甚至沒有人想得到那會是一隻妖怪。

  是神靈不願意他的侍奉者嫁人,所以才會接走了她。

  人們這樣想……

  “愚蠢!

  一道仍然稚嫩的童聲響起來,即使那清亮透徹的音色仍然是個孩童,但是冰冷沒有起伏的語氣卻擁有超越年齡的成熟和冷漠。

  “說得好,殺生丸少爺!半個手掌大小的妖怪一邊蹦跳著一邊發出捧場的認同聲,“人類就是這樣愚蠢的生物。

  靠坐在榻上的長發女人沒有說話,她沒有出聲提醒那個喋喋不休的妖怪自己同樣也是個人類的事情。

  但是站立在一旁的銀發男孩卻不想再聽下去,他轉過去看了一眼在女人半躺著的榻子上的妖怪,那聒噪的嬌小妖怪就慢慢閉上了嘴巴。

  殺生丸的一個眼神就抵得上鈴木鈴花的十幾句話了。

  她抬起手把臉邊散落的長發別到了耳後,發出了一聲悠悠的輕歎,像是最那種用聲音誘惑敵人的妖怪才能夠唱出來的動聽歌謠,“冥加,大將和夫人什麽時候回來?

  不甘不願地看了這個侵占西國統領宮殿的人類一眼,她到底是犬大將極為寵愛的另一位夫人,冥加搖頭感慨,“這得看戰事情況,人類,這些事情是妖族機密,不該是你問的你就少管吧。

  “半年。

  在冥加說話的時候簡短地說了一句,殺生丸沒有再理會他,隻是出聲回答了鈴木鈴花的問題。

  犬大將是西國的統領,殺生丸的母親是統領夫人,他們又都是實力強大的妖怪,很多時候他們必須參戰。

  打架開戰的原因鈴木鈴花也不知道,冥加其實沒有說錯,她這個人類知道的事情還是越少越好。

  她從來不會問那些複雜的事情。這個年代,無論是人類與人類之間,妖怪與妖怪之間,還是人類與妖怪之間,都難以太平。

  鈴木鈴花所需要做的,隻是好好地完成犬大將托付給她的任務。

  在他們兩個人都不在的時候,她需要照顧殺生丸。

  通常這都不需要花費太久的時間,有時候戰爭來得突然,結束得也很快。然後那個高挑冷豔的與犬大將肖似的銀發美人就會把她的兒子帶回去,犬大將則是會在處理完戰後事宜後到她這裏來歇息。

  對妖怪來說,這的確很短暫,但是這些時間對鈴木鈴花來說都太漫長了。

  一年還是兩年?

  十年還是一百年?

  她以前還會去數,現在都不太在意了。

  毫無疑問,她的壽命被延長了。

  否則就算她還活著,也不可能仍然這麽年輕。待在妖怪的國度裏,時間都被拉得無比漫長,周圍的人都是一樣的,鈴木鈴花幾乎會忘記時間的流逝。

  隻有在長大的殺生丸會讓她記起時間。

  “殺生丸……

  更像母親的男孩聽到她的呼喚微微側過了頭,把注意力放在了鈴木鈴花身上。他們的關係多少有些尷尬,她是他父親另外一個女人,也就是他母親的敵人。

  但是她們長期息戰,鈴木鈴花從來不曾試圖在殺生丸麵前議論他的母親,他的母親也不會說起過鈴木鈴花,起碼殺生丸的態度證明他母親沒有說起過鈴木鈴花的壞話。

  即使擁有同一個丈夫,撫養同一個兒子,她們仍然是互不相幹的兩個女人。

  垂眸看著那張俊秀但是冷漠的臉許久,鈴木鈴花也能找到許多犬大將的影子,隻是犬大將溫柔,而殺生丸的母親長得更冷豔,所以麵無表情的殺生丸就更像母親。

  “你幾歲了?

  那雙鈴木鈴花熟悉的金色眼眸裏露出了一些疑惑的神色,她無奈地輕笑了一聲,她伸出了手想要撫摸他的銀發,但是伸到一半,卻又收了回去,閑閑地理著自己身上的衣衫,“我是說,你有多少年了?五十年,一百年?

  殺生丸看著她,她和他的母親不一樣,和他也不一樣,這個從他出生起就生活在這裏的女人和這個地方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她是人類,而他們都是妖怪。她本應該死掉的,但是他的父親設法讓她活了下來,並且永駐青春。

  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代價。

  犬大將究竟拿什麽換來了他帶回來的人類壽命?是一萬個無辜人類的血,是千個妖怪的靈魂,還是他自己的妖力?

  見殺生丸沒有說話,鈴木鈴花也沒有追問,她隻是好奇,但是殺生丸的年齡也意味著她存活的時間,鈴木鈴花也並不是那麽想知道。

  “巫女高興嗎?

  這個寡言少語的孩子第一次張口問鈴木鈴花問題,女人驚訝地睜了睜眼睛,“什麽?她其實聽清楚了,隻是詫異地多了問一句。

  沉默地想了一會兒,鈴木鈴花輕輕地笑了笑。

  “這隻是個故事,殺生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