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葉走到一個賣衣服的小攤前，他將自己身上那件粘滿血汙的衣服換了下來，然後他再次向前走去。

  前方出現了一麵又寬又大的彩色石牆，牆上畫著的不是別的東西，正是趙葉之前在血湖中見過的那頭八岐大蛇。

  畫麵中的八岐大蛇眼露凶光，它的半截身子隱在雲中，那八顆頭顱上的恐怖大嘴也齊齊張開，一個十分模糊的人影盤膝坐在其中一顆蛇頭上，更多的人影則跪在它的麵前，空中綠芒滿天，看起來邪氣森然，然而整幅畫麵的背景卻全是晃人眼花的金色雲圖，似乎在這幅畫麵的創作者眼中，那八岐大蛇和那個模糊人影就是高高在上的真正神靈。

  寬闊的街道消失在了石牆腳下，取而代之的是牆後那條頗為陡峭的長長台階，這些台階一直向上，台階兩側每隔一段距離便立著一根粗大石柱，石柱上同樣塗滿了色澤鮮豔的圖案，左邊那些石柱上畫著的皆是一名蛇身人頭，四肢粗壯的男性生物，而右邊那些石柱上畫著的則是長發及腰，滿臉冷漠的女性生物。

  然而無論是那頭八岐大蛇也好，還是石柱上的奇形生物也好，這些圖畫的顏色都被調配地極為豔麗，隻是不知道是創作者的刻意為之，還是他的水平實在有限，這些畫麵的色彩搭配看起來都非常地不和諧，那些太過濃鬱的顏色描繪出的畫麵除了讓趙葉生出一種陰森詭異的古怪感覺以外，再沒有讓他多看一眼的欲望。

  隨意地看了幾眼以後，趙葉抬腳走上了那層台階，向上的路一眼無法看到，但趙葉始終都沒有隨意飛行。他的靈力已經不多，他不知道等在自己前方的到底有些什麽，他無聲地向上走著，一點點地積蓄著自己的力量。

  在石階兩側，石柱腳下，則是兩排黝黑厚重的高大石牆，牆後隱著許多雕梁畫棟的高大樓閣，掛在樓簷的燈火依舊十分明亮，但與長街上的燈火相比起來卻顯得暗了許多，於是那些高大的石牆腳下便多了許多燈光無法照亮的地方。

  畫在石柱上的奇形生物緊緊盯著一步步向上走去的趙葉，趙葉卻沒有再去多看他們，他沿著石階一路向上，兩側的燈光在他身後投出了一道長長的影子，同他握在手裏的那柄長劍一模一樣。

  叮～

  叮～

  承影劍的劍尖輕輕點在平整的石階上，趙葉走得很慢，也走得很穩，他沒有去數自己到底走了多少層台階，也沒有回頭看一看自己腳下的台階

  到底有多高，他始終隻是沉默地看著自己腳下的台階，一路向上。

  “這是”

  當趙葉終於踏上最後一層台階，看到這無數層台階上方的場景時，即便他早已做好了麵對一切的心理準備，卻也不由得發出了一聲滿是震驚地輕呼，就連端坐在他識海中，雙眼緊閉地烈都突然睜開眼睛，猛地跳了起來！

  隻見出現在趙葉前方的，是一塊麵積極廣的圓形廣場，在這片廣場中央，赫然矗立著一株直指天際、通體散發著淡淡藍光的奇異古樹！

  無數的纖細絲條從古樹樹冠上垂落下來，每一縷絲條都亮著一抹十分微弱的藍光，那些藍光像是人類在呼吸一樣有規律地緩緩閃爍著，使得整片廣場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淡藍色的夢幻空間一樣。

  更加明亮的藍色光芒匯聚在那顆奇異古樹的主幹上，距離太遠，藍光太盛，趙葉無法看清那邊的情形。

  每當絲條上的藍色光芒閃爍一下時，便會有一股無形的波動以古樹主幹為中心向四周擴散而出。趙葉雖然無法看到這股波動，但他卻能十分清晰地感覺到。他總覺得自己眼前這顆奇異的古樹是活著的，他覺得此時它正靜靜地望著自己，靜靜地等著自己走到它的身旁。

  若是隻有這一顆古樹的話，趙葉也絕不會被震驚到失聲驚呼，烈也不至於被嚇得跳起，那真正嚇到他們的東西，卻是這顆奇異古樹下麵的人。

  古樹下有人，有很多人，有無數的人。

  這些人全都以古樹為中心跪在地上一動不動，他們的臉幾乎已經貼在地麵，他們的雙臂平平放在身體兩側，他們就保持著這個姿勢一動不動，好像無論是從前，還是以後，他們永遠都會像現在這樣沉默地跪在地上。

  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對趙葉這個突然到來的不速之客沒有作出任何反應，他們隻是靜靜地跪著，靜靜地跪在那無數條散發著淡淡藍光的絲條下方，像是無數的人形木偶一樣。

  趙葉遠遠地站在那裏看著，他覺得跪在地上的那些人，可能真的隻是一些雕塑。

  在觀察了許久以後，他壓下心中地驚懼，他緩緩走到一個跪地男子的身邊，伸手在他胳膊上捏了捏。

  然後，他猛地向後跳出一步！

  因為他手中傳來的感覺很軟，很暖。

  跪在地上的這個人，是活著的！

  跪在地上的這些人，是活著的！

  那個人沒有動。

  趙葉在後退的同時也緊緊地盯著麵前那人，但是那人卻依舊靜靜地跪在地上，好像根本沒有感覺到趙葉剛剛在他胳膊上捏了一把。

  “嗯？”

  在等了一會兒後，趙葉再次上前一步，伸手在那人背上輕輕拍了兩下。

  但是，那人還是沒有動。

  趙葉又將目標換成另外幾人，然而無論他對那些人是拍是掐，是推是拉，那些人始終跪在地上一動不動，好像無數泥塑的木偶一樣。

  然而，他們都是有呼吸的。

  趙葉能夠確定，這些人都是活著的。

  這座古城的時間似乎就定格在了這些人跪下去的那一瞬間，他們無比虔誠地跪在地上向那株奇異的藍色古樹叩拜，他們用自己心中最為崇高的方式來表達對古樹的敬畏或是崇拜，而這一跪，便是千年萬年。

  趙葉沒有再去理會跪在地上的那些人。

  他沿著人群的縫隙繼續向前走去，他在無數跪伏於地的人群中向前走去。他身邊的所有人都低著頭，隻有他抬著頭，他身邊的所有人都跪著，隻有他站著、走著，而且他站的很穩，走得很直。

  因為他的手裏，始終都牢牢地握著自己的劍。

  趙葉走過一個人、兩個人、三個人，他沒有去數到底有多少人跪在地上，因為人實在太多，隻怕無論如何都數不過來。他在黑壓壓的人群中向前走著，那些閃爍著淡淡藍光的纖細絲條就靜靜垂在他的頭頂，忽明忽暗的藍色光芒映照在他的臉上，映照在地麵那些人的背上，四周無比安靜，除了劍尖觸地的聲音和他的腳步聲外，再沒有了任何聲音。

  越往前走，地上那些人的服飾便越是華麗，從粗陋不堪的破布簡衫，到裁剪得體的綾羅綢緞，再到黃袍加身的王室貴族，所有人都以同樣的姿勢跪在地上，似乎在麵對這顆古樹的時候，這些人全都忘記了身份的尊卑之分，忘卻了心中的驕傲與自尊，在這顆古樹麵前，他們全都恢複了自己最本質的身份：人。

  簡簡單單的人，普普通通的人，無分彼此的人，謙卑無比的人。

  凡人。

  跪在人群最前方的，是一名頭戴金冠，身披龍袍的中年男子，他同樣俯麵貼地，滿是虔誠地跪在地上，與趙葉最開始看到的那個人並沒有什麽不同。

  趙葉從他身旁走過，沒有向他多看一眼。

  因為此時趙葉的目光，已經全都落在了那顆古樹的主幹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