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明禮那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早上了。

  林葬天抬手擋了擋陽光，沒想到一個落雪城居然聊了整整一個晚上，看來要拿下來它，並不容易。一個白三都，竟然這麽厲害？林葬天嘴角微微勾起。有點意思。林葬天心道。

  古月也走了出來，伸展了下身體，一臉倦容，對林葬天說道：“我先走了。”

  林葬天點點頭，“你快去休息吧，感覺你都要暈倒了，”看著古月轉身緩緩離去，疲色俱顯，林葬天輕輕搖頭微笑。

  在之前，林葬天還真的沒有想到他們兩個的關係會像現在這樣和諧。人生真是無常啊。

  路上經過幾間無人在的酒家，厚重的木板和石牆塗抹著眼中的色彩，像是找不到太陽的立北城城牆那麵，陰冷荒謬。林家黑騎來了之後，原本在這裏的人家早已不知去向，運氣好的話，或許落雪城那邊，在來年冬天，還會有一間酒家重新開業。反正林葬天是很難喝得上了。仔細想想，來了這雪原厄斯之後，還真的沒嚐過當地的酒的滋味，以後有機會的話一定要喝上一壺。

  走到城外林家黑騎訓練的場所，這次林葬天低調了很多，離得很遠。走在那個由離長歌建造的訓練場的邊緣，看著那些蘊藏著蓬勃生機的黑色石頭，與離長歌和墨音她們屋外的那道圍牆，有異曲同工之妙。

  大雪過後，黑騎們紛紛帶上了能夠自行發熱的晶石，寒冷的天氣下，這種蘊含著火元素的晶石，成為了各個大家族訓練親信士兵的不二選擇。原因就在於其物美價廉，而且產量豐富，可以不斷地循環利用。也因此，林家黑騎們能夠在這雪原厄斯訓練不停，沒有落下一天。

  林葬天雙手攏袖，站在訓練場外圍，遠遠地望著那些充滿熱情的黑騎們，黑色盔甲上，白氣陣陣，即使有火晶石，但是不少將士們的眉毛上依舊是結了一層白霜。

  這樣的情景，估計也就隻有在這極北方的雪原厄斯才有吧？林葬天有些感慨，又看了看訓練場周圍有沒有什麽需要修改的細節，到時候可以跟離長歌說說，勞煩她再來修繕一下，仔細確認之後，林葬天滿意地點點頭，看來她也是個專業過硬的傑出人才，不愧是被稱為“鬼工”的人。

  對於離長歌和墨音，林葬天確實不太了解，隻知道她們很討厭自己。

  林葬天無奈地笑笑，被風一折，消散於原地。雪地上，連腳印都沒有留下。

  城中的一間茶館裏，星花她們就住在這裏，還記得當初林葬天問她們想住在哪裏，星花遙遙指著這間破舊的茶館。林葬天問她怎麽選在這裏，星花靦腆地笑笑，沒有說什麽。

  真是笨呐，你不是最愛喝茶了嗎？

  星花從床上起來，照常地洗漱完畢後打開門，往旁邊那間屋子看了眼，“暮姐姐還沒起來啊……”星花笑了笑，應該是太累了吧。然後她轉身輕輕關上門，走到樓下，雙手撐著腦袋，眼睛直勾勾地望著門外。

  城牆上。

  若明剛剛走上來，就遠遠地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她展顏一笑，朝著他走去。自從搬來了立北城，雪山那裏若明就很少會去了。最近林葬天也讓那離長歌準備在訓練場附近建造一個地方，用作若明的工作場所。

  林葬天回過頭，看見若明微笑著朝自己走來，不得不說，雖然若明比自己年長幾歲，但是她身上的那股氣質卻是剛剛好，很美好。之前林葬天其實想叫她姐姐來著的，但是轉念一想，這好像是和女子交流的禁忌，而且自己轉世那麽多次，真要算的話，也比她大了不少，若是叫她若明姐姐的話，自己豈不是太不要臉了？

  若明走過來，微笑道：“怎麽還不去茶館那裏？”

  林葬天回頭看了眼，然後笑道：“想著在這看看，過陣子就要去落雪城了，估計之後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清閑了。對了，你那個地方快建好了，你有時間的話可以去看看，順便提提建議，看還有沒有什麽地方需要改的。”

  若明搖搖頭，“她們本是魔教裏像星星閃耀般的人物，現在卻淪為俘虜……我還是不去給她們添堵了吧。”若明笑了笑。

  她自認不是什麽心善的人，但是卻實在是狠不下心去對待那兩位比自己還小的女子，盡管她們是敵人。但是身邊這位不是說過嗎？有朝一日，今日的敵人，就是明日的朋友。萬事皆有可能，不是嗎？腳下的路不知何時就會自己偏轉方向，但最後的結果是好的，其實過程再怎麽辛苦，不如意，那也無礙了。

  林葬天雙手攏起袖子，“行，那就等建完你再去看吧，有什麽需要的，和我說就行。”

  若明笑著點點頭。有的時候，某些人的話比那些建立的契約還要值得信任，也說不上是為什麽。若明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林葬天：“你每天在這裏待著，不會耽誤你的修煉嗎？”這個問題她其實早就想問了，因為不管她什麽時候見到他，他都是一副清閑的模樣，散著步，某間茶館裏喝茶或喝酒，又或者是像現在這樣，獨自一人漫步在城牆上，眺望落雪城的方向。好像他不需要修煉就能夠破境似的，改天一見就已經是元帝了。

  林葬天揉了揉下巴，笑道：“我修煉的功法比較特殊，所以我其實每時每刻都在修煉，隻是都看不出來罷了。”

  若明啞然失笑，“原來如此。”

  見她還是一臉疑惑的樣子，林葬天彎了彎腰，臉湊近了些，“你看著我的眼睛，”若明退了一步，又被林葬天輕輕抓住胳膊，拉了回來，她清晰地感到自己呼吸停了一瞬，然後滿臉漲紅，手足無措，這還是她第一次有這樣異樣的情緒出現，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

  她深呼吸幾次，才終於敢抬頭看向林葬天的眼睛。

  林葬天笑了笑，運轉冥訣，瞳孔瞬間變換顏色，像是水中綻開的煙火似的，漫開來。

  若明看得怔怔出神。

  她的眼裏映出林葬天的臉，他的眼睛很好看，深邃、幽遠、一切不可言說的神秘都藏在裏麵。

  “這下清楚了吧？”林葬天笑了笑，鬆開她的胳膊，說道。

  若明機械地點著頭，也很快地意識到了林葬天所修煉的功法的獨特，能夠改變瞳孔顏色的功法確實不多見，而且能夠像林葬天這樣每時每刻都能讓自己處於一種修煉的境地，更是近乎天方夜譚了。

  “那……要去茶館嗎？星花她們應該還在那等著。”若明問道。

  林葬天笑著說道：“你先去吧，我再待一會再去。”

  “嗯。”若明笑道，“可別太晚啊。”

  “好。”

  走下城牆後，若明趕緊捂住了心髒的位置。從今天起，它不再隻為一人而跳動了。

  若明從脖子到臉和耳朵，都變成了晚霞的紅。

  城牆上。

  林葬天開始散起步來，開始是緩緩地走著，再之後，步子越邁越大，再然後，整個城牆上就隻能看到一抹黑色的殘影。

  許久沒練劍了。

  今天天氣剛好，可以練劍。

  與此同時，天空之上開始漸漸有雪花飄落。

  很快，城牆上就落了一層薄薄的雪花。

  林葬天突然停了下來，地上的雪花空出了一塊。

  他抬頭望著不斷落下的雪花，右手一招，遠處擱在城牆上的月壺劍瞬間出鞘後來到手邊。月壺劍劍身上的劍氣雪白，和這冰天雪地的景象相得益彰。

  “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

  話音剛落。

  城牆上突然綻放白色劍氣，像海浪一樣，充斥流淌在城牆上。遠遠看去，還以為是哪裏來的海浪，一路北上，來到了立北城呢。

  城牆下。

  被林葬天“趕”下來的黑騎們，驚訝地看著城牆上突然出現的劍氣所造成的“海浪”，一時之間竟是說不出話來。即使隔了這麽遠，依舊能夠感到從城牆上吹來的，冷冽的寒風，包含著劍氣一股腦地壓下來，一會如春風化雨，一會又冷冽陰沉。城牆下的黑騎們仿佛置身於冰火兩重天的境地。

  於是他們隻好再離遠了些，然後遠遠地望向城牆上的那副場景。

  “那是什麽啊？”

  “好像是……少主在練劍。”

  “練劍？！我怎麽從來沒聽說過練劍能是這麽大陣仗的！？”一人近乎喊著說道。

  “我……咳咳…你這就不懂了吧？少主可是那位劍仙的學生，練劍就是這樣的。”

  “你可別不懂裝懂啊，不然到時候讓我知道了，你之前借我的那個東西我就不還你了。”

  “嘿你這小子，還跟我算呢？”

  “哈哈，我娘說了，出去之後凡事都留個心眼。”

  “嗐，其實我也不曉得，但是……少主不愧是少主啊，厲害得讓我話都不會說了。”

  “嘿嘿，少主說了，要多讀書……”

  “嘿！你……”

  ……

  城牆上。

  林葬天終於握住劍柄。

  他望向落雪城的方向，輕聲道：“落！”

  一道劍光從城牆上升起，然後轉瞬即逝。

  城牆下。

  黑騎們趕緊捂住了耳朵，怔怔地望向那道白色劍光遠去。

  天空之上，開出一條灑滿陽光的“道路”。

  城牆上。

  林葬天隨手將月壺劍扔回了劍鞘，他看著身旁不知何時出現的巨大冰塊，嘴角帶著笑。

  冰塊裏麵，有朵火焰正在搖曳生姿。

  林葬天滿意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