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皚皚，把本來灰暗的天地裝點了一番，亮堂了許多。鵝毛大雪，紛飛於天，那些久別重逢的情緒，再次湧上心頭。沒了雙目的男人，盤膝坐在地上，身上此刻已經落了厚厚的一層雪，他似有所悟，右手一個起勢，周圍元素瞬間被收攏聚合。

  星花察覺到了他的變化，看向林葬天。

  “量變引起質變，在那個鬼地方待了那麽長時間，有現這樣的收獲是正常的，天時地利人和，都在這了。”林葬天微笑道。

  暮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周圍飄落的白雪花落人間。

  林葬天說道：“當初說帶你回家鄉，可沒有說你家鄉就一定會有族人，是你心裏的希望太大了，才會像現在這麽難受。”

  暮神色黯然。

  星花著急地扯著林葬天的衣袖。怎麽能這麽跟她說話呢？她現在肯定很傷心啊？！

  林葬天微微搖頭，話鋒一轉，“當然，這裏沒有，不代表別的地方也沒有，天下這麽大，有的你找的。就算有那最壞的結果，你也不至於太過傷心。你想想，若是有朝一日你真的碰到了同族人，你心裏真的會覺得高興嗎？”

  暮沉默不語，思考著那個問題。

  好像……真的沒有什麽太大的感覺。

  林葬天說道：“重要的，是親人。找到和你有血緣關係的親人，然後你自己看著辦吧，我也沒有資格對你指手畫腳的……剛才我說話不太好聽，請見諒。”

  暮點點頭，“沒什麽需要原諒的，你我本就沒有太大的聯係，能帶我到這，已經是在我的意料之外了。你果然也是守信之人，當時說到的現在也都做到了。我沒什麽遺憾的，以後的事，我自己看著辦就是了。跟你這一路走來，我想通了很多事情，還是得感謝你。”

  林葬天擺擺手，歎氣道：“魔族，是一個高貴的種族。我相信它不會那麽快就滅亡。天下這麽大，以後的路，你得多加小心。”

  暮沉默片刻，微笑道：“謝謝。”

  林葬天雙手負後，抬起頭來。

  曾記得，當年路有凍死骨的時候，雪花和鮮血混成一片，來自於集體的慫恿讓人匹夫好似手握“聖具”，手起刀落，砍下那無辜之人的頭顱，鮮血撒了一地，周圍全是熱烈的歡歌，人們讚美他，把他高高拋起，而那個手握“聖具”的男人，隻不過是剛好路過，看他們都說那位已經沒了頭顱的人是壞人，是惡魔，在眾人的慫恿下，拿起了隨身攜帶的鈍刀，割了半天才割下那人的腦袋。

  光怪陸離的場麵下，人人都像個瘋子。一位僵直坐在凳子上的女人，被那些熱情的人拉來這觀看這場血腥的“表演”，她麵帶微笑，一直保持不變，看著人們正義淩然地在屍體旁狂歡、殺戮。

  荒誕的故

  事，荒誕且真實。

  林葬天喃喃道：“盡管理性永遠存在，但文明的動力仍然是各種複雜的感情啊……”

  男人不知何時醒了，境界此刻居然和林葬天相當。他活動了下身子，然後站起身來，微笑道：“何出此言？”

  林葬天伸了個懶腰，哈欠道：“發發牢騷罷了。”

  牽著星花的手，林葬天說道：“我們走吧，停留時間有限。”

  暮看向林葬天，輕聲說了句：“我再看一會。”

  林葬天點點頭，“沒事，還不著急。”

  到了元帝的境界，可以說是多了一雙“眼睛”，感知力頗強，所以即使目盲也能夠大致辨別方向，感知周圍事物，男人緩緩走到林葬天身旁，後背處的血窟窿已經愈合，基本上看不出痕跡了。他作揖道：“感謝公子救命之恩，在下無以為報。”

  林葬天說道：“早點回去找她就行了，不需要報答我什麽，這隻是我想做的事情罷了，也不用謝我。”

  男人見過太多的人了，但像麵前這位如此這般的人，還真未遇見過。他還是彎腰抱拳致謝，若是沒有林葬天，他現在估計還在那個地方受盡折磨，生不如死。好在現在出來了，那些每天都在想的事情如今達成了一部分，另外一大部分，也很快就要去完成。

  我要去找你，和你在一起。若是有個小馬駒，我們就一起去流浪吧。看看這世間的山山水水，嚐遍每個地方的美食，聽遍所有奇妙的聲音，最重要的，還是我和你，我們在一起。

  當初浪漫、荒唐、不可一世，如今想想，好像自己那時候就像個長不大的少年，如今歲月已過，滄桑都留在身上，才發現那個時候沒有珍惜的，可能以後都不會再有機會去珍惜了。所以現在還有值得珍惜的事和人，就得抓緊機會珍惜。不能再錯過！

  林葬天看著暮，她有些感傷，似乎是頭一次覺得那些陌生的情緒一股腦兒地湧上心頭，縈繞在心間，久久無法釋懷。當初選擇跟林葬天來這，到底是抱著什麽樣的目的，什麽心情？暮歎了口氣，好像沒有得出什麽確切的答案。一切都是自己做出的選擇，也沒什麽後悔和遺憾的。不如都交給時間，就像林葬天說的。

  暮轉過頭來，剛好對上林葬天的目光，沒有什麽情緒在裏麵，但卻並不空洞，反而像是摻雜著許多時間留下的破敗墳墓，全部都葬在了裏麵。林葬天微笑道：“走嗎？”

  暮點了點頭。

  ————

  黃沙熱浪中，一行人緩緩走出，放眼望去，周圍還是如常，依舊是荒涼滿目。離開了“魔都”之後，眾人又往北走了一小段路程，等到看見了嫋嫋炊煙，才停下腳步。

  男人需要南下，找等他的她。所以他抱拳告別林葬天

  一行人，提早得走。

  “用不用我找人帶你過去？”林葬天問道。

  男人搖了搖頭，微笑道：“回去的路，每日都在想，公子勿需擔心。”

  林葬天點點頭，笑道：“那就好。祝你一路順風。”

  男人猶豫了一下，問道：“還不知公子姓名？”

  林葬天說道：“林葬天。”

  男人聽聞後，作揖道：“在下步梓，公子，我們有緣再見。”

  林葬天笑道：“好的。步梓，補全魂魄，還能再活幾百載。”

  步梓懸空而立，聽聞林葬天的話後愣了下，隨即笑道：“明白了。”

  “各位告辭！”

  步梓禦風離去，行走在白雲間，極快。

  林葬天眯了眯眼，瞧著步梓離開的方向。嗯，走的方向是對的，看來不需要自己再操心了。

  人嘛，來來去去的，不都是過客。

  林葬天他們在和步梓告別後，繼續往北走，之前林葬天問暮今後有什麽打算，她說不知道，準備遊曆遍大陸上每一處，看看還有沒有她最想要的那個結果。於是星花提議暮可以和他們一起，至少還有個伴不是嗎。然後暮就答應了下來，決定跟著星花他們一起接下來的路程。至於能不能找到族人，真得看運氣了。

  山水形勝，走至於此，仿佛入畫。

  高聳入雲的大山，蜿蜒流淌不絕的溪流河川，綠意盎然的草木，生機勃勃的花鳥蟲魚……這些目之所及的事物，在暮的眼前，變幻著前所未有的圖景。一直都待在那個小地方，每日所見，無非是看得到小鎮邊緣的竹林，以及那個裝滿月色一抔的湖水罷了。登高望遠，觀其下所有，纖毫畢現，看台看戲，坐於最後，看戲也看人。她喜歡觀察周圍的事物，但隻要她的心念稍稍不受控製，就有可能帶來災禍，譬如那晚林葬天凝聚的火球的生滅命運。

  暮跟在星花和林葬天的身後，她清楚的知道星花並非人類，也清楚的明白，林葬天就是人類，可這二者為何會如此親密無間，又讓她實在是想不通了。即使帝國在很久以前就已經對這件事情有所強調，“眾生平等”，可誰都知道，哪裏來的什麽“眾生平等”，萬物初始生於天地，本就是帶著分別降世的，各個物種也有優點，有劣勢。但人類這一種族，卻在眾生麵前開了一個寬敞大道出來，繁衍生息，綿延不絕，天生親於自然，也便親於天地大道。由此開來，如同脈絡展開延續，分支開叉，一個個奇妙的變化也就應運而生。

  為何萬古以來，唯有人族在成為生靈的這條道路上走得極遠，登頂極高，當然是那第一人，本就是人類之身！

  其實想通一些事情之後，便會沒有那麽的自尋煩惱了。

  林葬天回頭問道：“天色也

  不早了，你們晚上想吃些什麽？”

  暮恍惚間抬頭，竟然不知不覺地到了晚上，行走遊曆江湖，確實會讓人沒有太多力氣去煩惱。

  夜空中，幾顆微茫的星，淡淡的月，暗藍色的雲彩。

  星花看這些看得認真，踮腳晃悠著走在林葬天身旁，把自己知道的人間好食慢慢道出。林葬天麵帶微笑，認真地聽著，“行呢，等會到了地方給你找。”星花轉頭咧嘴一笑，背後鼓鼓囊囊的，如今這件白色長袍披在她的身上，倒顯得合身了許多。“好的呀！”她開心道。

  暮臉上有些溫暖笑意，她想：人間的萬家燈火其實一直都不會熄滅，因為它早已在人的心中生根。

  林葬天突然回頭問道：“暮，你想吃啥？”

  暮愣了下，然後下意識回答道：“不知道。”

  星花回頭笑道：“以後你不知道吃啥和我說哦，我對這個懂的可多哩！”

  暮微笑著點頭。

  三人就這麽緩緩地走著，遠處小鎮的光也看得到了。“黑夜是老天爺給人們的機會，就是為了讓人追尋光明，創造照亮黑夜的東西。”不知道從哪裏聽到這麽一句話。

  老人家的嘴裏，總是藏著許多的道理啊。林葬天笑了笑。

  遠處燈火，依舊明亮。

  不知道那個空寂的竹林，是不是會有那麽一位白衣少女，淚眼喃喃道：“梓？”又是否會有一位目盲的男子，跌跌撞撞奔向她，說我們要不要永遠在一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