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二更)
作者:墨書白      更新:2020-09-20 21:04      字數:5574
  巨大的聲響讓白芷嚇了一跳:“你怎麽了?”

  “沒……沒事。”

  秦芃撿起梳子, 讓自己盡量鎮定下來。

  白芷喜歡趙鈺……

  白芷居然喜歡的是小她三歲的趙鈺!

  這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事情, 趙鈺有又是什麽態度?

  “你……他……他喜歡你嗎?”

  秦芃憋了半天, 終於才憋出聲來, 白芷笑了笑, 走到秦芃身後, 從她手裏拿走梳子, 替她梳著頭發:“殿下的心思,又怎是我能猜測的?”

  “那他知道你喜歡他嗎?”

  秦芃內心非常複雜,自己最好的姐妹居然喜歡自己親弟弟, 而自己在死了三次之後才知道這個消息,這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白芷抿嘴笑了笑,嘴角邊帶了些苦澀:“殿下……或許知道吧?可是大概也是不會放在心上的。”

  “除了公主, 殿下從來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

  秦芃聽白芷說著, 回想起當年的趙鈺來。

  她記憶裏趙鈺一直是個很和善的孩子,對誰都笑眯眯的。

  趙鈺長繼承了他們母親的美貌, 一個男孩子, 卻長得有些妖氣, 尤其是眼角一顆淚痣, 更是讓他整個人帶了些嫵媚。

  年少時候不顯, 稍微長大了些,眉目張開了, 便覺得有些女氣了。

  秦芃當年很是擔憂,怕他看上去沒什麽男子氣概, 便讓秦書淮教著趙鈺讀書。

  那時候, 秦芃也就認識秦書淮一個男人,哪怕是個少年。

  趙鈺跟著秦書淮,學了一身書生氣,秦書淮還自帶了一股冷傲,趙鈺卻是學得儒雅又溫和,廣袖大氅往路邊一站,便有人誇君子如玉如蘭。

  不過秦芃死的時候,趙鈺也才十七歲,十七歲的少年,還未定型,如今也不知道長成什麽模樣了。

  掛念著弟弟,又有時間適應,秦芃慢慢接受了白芷喜歡趙鈺這件事。

  趙鈺招人喜歡,這點秦芃一直是知道的,白芷喜歡趙鈺,倒也不難讓人接受。

  她想了想,忍不住道:“北燕的陛下,長成什麽樣啊?好看嗎?”

  “當然好看。”白芷驕傲出聲來,秦芃忍不住笑了:“那是秦書淮好看,還是北帝好看?”

  “這……”白芷是個實誠人,憋了半天道:“各有各的好看吧。不過我們陛下,是決計不會輸給秦書淮的。”

  秦芃笑出聲來,覺得白芷在這件事上有意思極了。

  她套著話,又從白芷空中得了許多趙鈺的事,聽著聽著,便就睡了。

  過了沒兩天,便是乞巧節了。

  白芷同秦芃白日裏在家裏穿針,誰要用線一次性穿過七根針,這姑娘就能得一份好姻緣。

  “我是嫁了人的,”白芷穿著針道:“也就隻是陪著你瞎鬧了。”

  “有什麽啊?”

  秦芃努力戳著針洞,滿臉認真:“就意思意思,那成親也有和離的時候,就求個菩薩保佑。”

  “你這人……”

  白芷有些想罵她,然而想一想,這也是最後一天了,她又把話憋了回去。

  兩人湊著穿針穿了一下午,秦芃一麵喝酒一麵穿,白芷也跟著她,一般人哪裏有秦芃的酒量,沒一會兒白芷就擺著手:“不喝了,我不能喝了……再喝,今晚得誤事兒。”

  “哦。”秦芃呆了呆,隨後想起來:“還真要去殺秦書淮啊?”

  “嗯……”

  白芷撐著下巴:“不然呢?我為了殿下……留在了北燕……讓公主一個人上路……害死了公主。是我不對……我不殺了他報仇……我怎麽對得起公主?”

  秦芃聽著,心裏有些酸澀。她張了張口,溫和道:“傻姑娘,你怎麽還沒看出來,我就是你的公主呢?”

  “你?”

  白芷抬眼,眼中帶了不屑,她湊過來,盯著秦芃,定了一會兒後,擺了擺手,縮了回去:“不像。”

  “哪裏不像?”

  秦芃有些好笑,白芷想了想,認真道:“公主沒有你寬容,也沒有你豁達。”

  “如果你真的是公主……”

  白芷說著,伸出手來,握住秦芃,沙啞道:“那你得遭了多少罪啊!”

  哪裏有人的成長是無需磨礪的?

  她死了三次。

  一次被人背叛,一次滿心怨恨,一次坐著輪椅當著廢人。

  秦芃沒說話,她低頭應了一聲,握著白芷道:“別拚命,就意思意思,改年我去北燕,再找你喝酒。”

  “好……”白芷點著頭:“你來了,我帶你見陛下。他一定……一定會喜歡你的。你……有時候,還是很像公主的。”

  “哪裏又像了?”

  秦芃笑眯眯詢問,白芷愣了愣,想了想,喝了一口酒。

  “其實吧,哪裏都像。”

  白芷知道自己不能再喝了,搖搖晃晃站起來,去一旁眯了一會兒。

  秦芃看了看天色,和柳書彥約定的時間差不多到了,拍了拍靠在一旁的白芷,溫和了聲道:“要睡起來睡,別在這裏染了風寒。”

  “沒事。”白芷推了她一把:“去換衣服吧,穿那件天青色的,好看。”

  秦芃看她迷迷糊糊的,覺得有些好笑,讓人招呼著她,自己就去換衣服了。

  等換了衣服出來,庭院裏已經沒了白芷的身影。

  “白姑娘呢?”

  她問旁邊的丫鬟,丫鬟將插著七根針的盒子捧上來,有些忐忑道:“白姑娘走了,留了這個給公主,說她用不著,送給公主了。”

  秦芃低下頭,那七根針已經被穿好了。

  她將針收回去,說不出是什麽心情,有些酸澀,又有些難過。

  好在她很快收拾好了心情,打扮得美美的,就往月老廟去了。

  此時天還沒黑,街頭已經是人來人往,柳書彥穿了水藍色的長衫,外麵籠了銀絲外套,帶著人站在月老廟門口。秦芃走過去,柳書彥還張望著月亮,秦芃笑著道:“看什麽呢?”

  柳書彥嚇了一跳,回過頭來,舒了口氣道:“我正瞧著,你是不是來晚了。”

  “來晚了又怎麽樣?”

  秦芃和柳書彥一起走進去,這時候人還不算多,柳書彥帶著他走到一顆大樹旁邊,含著笑道:“來晚了,也沒什麽。”

  說著,他從旁邊買了一塊牌子,借了筆墨來,在牌子上寫上他的名字,一麵寫一麵道:“實話說,這也是我第一次帶著姑娘過乞巧節,我也不知道要怎麽過,以前瞧著逛月老廟這是必須的,就打算帶你逛著。”

  說著,柳書彥寫完了他的名字,轉頭瞧秦芃道:“你的名字寫什麽?”

  “嗯?”

  “董婉怡,還是秦芃?”

  秦芃微微一愣,隨後笑著道:“秦芃吧。”

  柳書彥垂下眼眸,寫著她的名字時,眼裏帶著歡喜。

  “我以前和你寫信時,總想著你是怎樣一個姑娘。長得好不好,出身如何,性子好不好……”

  說著,他把她的名字寫好,遞給她看。

  他的字寫得極好,一筆一劃裏,都仿佛帶著蜜意柔情,秦芃低頭看著木牌時,他就低頭看著她,見著她認真的模樣,他不由得溫柔了聲音道:“但後來想,我能在沒見到你時,就愛上你,我愛的,一定是你骨子裏最根本那份東西。那你長得美,長得醜,有沒有小性子,似乎也就沒那麽重要了。”

  秦芃抬頭看他,燈火下柳書彥的眼裏仿佛流淌著星河。

  秦芃一瞬間,感覺自己仿佛是推開了一扇新的世界的門,這個世界是柳書彥給她的,她終於走出那個叫秦書淮的世界了。

  她不知道為什麽,並沒有想象中的那份欣喜,她好像一個剛剛走出大門的孩童,小心翼翼提著裙角,滿是向往,又滿是害怕。

  柳書彥握住她的手,拉著她到一個木架邊上。

  這木架有一個又一個,上麵掛滿了木牌。柳書彥將木牌和銀子遞給旁邊守著的一個人,那個人給了他們繩子,柳書彥將繩子穿進木牌的孔裏,便去掛木牌。

  他一麵掛,一麵不忘同秦芃道:“聽說情人將寫著名字的木牌掛在這裏,就永遠不會分開。”

  秦芃沒說話,她用指尖撥過一排又一排木牌。

  突然間,她看到了熟悉的字跡。那木牌已經很舊了,字跡有些斑駁,她卻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秦書淮,趙芃。

  她呆呆看著那木牌,直到柳書彥叫她:“公主?”

  秦芃驟然回頭,慌忙掩飾著她發現的木牌,含笑道:“我們接下來去哪兒?”

  “去拜月老吧。”

  柳書彥有些興奮:“這些我都沒做過。”

  秦芃笑著點頭。

  這些她其實都是做過的。

  十三歲的時候,她拉著秦書淮逛廟會,歡喜做完了所有事。

  那時候秦書淮僵著臉,滿臉不願意,告訴她,命不由天,求這些菩薩沒什麽用。

  是她強求著他,陪她掛了名牌,拜了月老,在手指係了紅繩。

  那時候她同秦書淮說。

  “秦書淮,雖然你還沒娶我,可我已經和月老說了,你是我的人,以後你別抵賴。”

  那時候秦書淮冷冷看著她,嘟囔了一句:“無聊。”

  她跳著去打他,卻踩到石子上,崴了腳。

  那天秦書淮背著她回去,月光拉長她的身影,她美滋滋抬起手,看月光下手指上的紅繩。

  十三歲的時候,她是真心想過,要和秦書淮過一輩子。

  可是她被皇後騙著將毒藥喂到她母親口裏,她被算計了一次又一次。

  久了,她都忘了要怎麽去信任一個人。

  越是愛,越是不敢相信,因為特別怕信過了那個人,被背叛的痛楚。

  她學會了不把心交給別人,學會了把所有人當成壞人,這樣在被背叛的時候,才會覺得沒那麽難過。

  秦芃抬頭看旁邊的柳書彥,他臉上帶著簡單的歡喜,仿佛一個初出茅廬的少年。

  他在月老麵前虔誠閉眼,那神情一如十三歲的她一樣真摯。

  她慢慢閉上眼睛,仿佛在許願。

  然而那一刻,她內心特別平靜。

  這是久違的安寧。

  等在月老麵前許完願,柳書彥轉過頭看她。

  “你是同月老怎麽說的?”柳書彥看著她,帶著期盼,秦芃反問他:“你是怎麽說的?”

  “我當然說的是,”柳書彥眼睛裏仿佛是能看到未來,滿是柔光:“這是我的妻子,我希望月老能保佑我和她,一生一世。”

  秦芃抿了抿唇,低笑不語。

  她和柳書彥拜完了月老,柳書彥拉著她走出去。剛走出月老廟,拐進一個巷子不久後,柳書彥突然低吼了一聲:“出來!”

  秦芃微微一愣,隨後看見一個黑衣人從巷子牆邊跳了下來,翻身跪在柳書彥麵前。

  “公子,秦書淮還沒出府,但已經在準備。”

  這黑衣人和普通的影衛有些不太一樣,他腰間綴了一條銀白色的腰帶,銀白色要帶上掛著一個縷空的鐵環,鐵環裏鑲嵌著一顆珠子。

  秦芃愣了愣,她隱約感覺,這樣打扮的人她見過,當年她跟著秦書淮回北燕的時候,曾被刺客偷襲,那時候秦書淮不在,對方潛入她的臥室,對方其實武功極高,但是卻沒想過她也有這樣的身手,和她過了兩招後就迅速退走。

  那人的打扮和這個黑衣人極其相似,隻是那個縷空的鐵環裏鑲嵌的不是珍珠,而是一個血玉珠子。

  秦芃盯著那腰帶,覺得有些頭疼,可她不敢停下來,仔細打量著麵前人每一點裝飾。

  柳書彥聽了對方的報告,點了點頭,揮手道:“按原來的布置,盯著。”

  “是。”

  “還有,”柳書彥拉著秦芃,介紹道:“這位是夫人,以後無需忌諱。”

  “見過夫人。”

  對方口吻生硬。秦芃點了點頭,對方便消失在了夜色裏。

  “你盯著秦書淮做什麽?”

  秦芃抿了抿唇,柳書彥麵色平淡:“我既然決定娶你,與他就是魚死網破的境地。今夜他獨自出行,是個好機會。”

  “你要殺他?!”

  秦芃提高了聲音,柳書彥有些奇怪:“有何不對嗎?”

  有什麽不對?

  沒有。

  秦芃看著柳書彥,說不出半句話來。

  柳書彥做的事情順理成章,換做是她,她自然也會如此做。

  白芷去刺殺秦書淮,那必然是不成功的,她放心讓她去了。

  可柳書彥要刺殺秦書淮,她心裏卻有些害怕了。

  她不知道自己怕些什麽,呆呆看著柳書彥,張了張口,腦子裏一片混亂,直到柳書彥有些擔憂道:“芃兒?”

  “哦,”秦芃回了神,她穩住心神,回想起剛才最重要的事來,假作無意道:“之前都沒見過你的影衛,我還以為你沒有。”

  “世家都有一些世家的底牌,”柳書彥全然將她當做自己人,沒有絲毫隱瞞:“柳家有自己專門一個隱位訓練組織,而實際上,以前的柳家人,也當皇帝的隱衛?”

  “皇帝的隱衛?”秦芃和柳書彥走出巷子,聽柳書彥道:“這些本該是皇帝交給儲君的事情,隻是陛下如今登基匆忙,所以並不知曉。柳家隻忠於君主,所以也是君主的刀,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總是我們做的。柳家總有一個人,是陛下的刀,以前那個人,便是我。”

  說著,柳書彥轉過頭來,看著秦芃,含著笑道:“我本怕嚇著你,但我想,你不是這樣柔弱的女人。早晚,你也要知道的。”

  “嗯。”秦芃點點頭,猜測道:“所以方才那套隱衛的服飾,是你們柳家在暗處特有的服飾?”

  “是。”柳書彥從袖中拿出一條帶子,那條銀色的帶子下墜著縷空鐵環,鐵環裏穩穩嵌著一塊血色的玉珠,同當年刺殺秦芃那人的,一模一樣。

  秦芃穩住神色,聽柳書彥指著玉珠道:“這是用來區分等級的標誌,比如我是柳家隱衛的首領,那我的是最珍貴的血玉,之下是暖玉、青玉,玉器之下,便是珍珠、金、銀、銅。方才那人是珍珠,也就是隱衛中的第四級。”

  秦芃沒說話,抬手去摸那血玉,柳書彥倒也不介意,看著秦芃,神色溫柔道:“等以後陛下長大了,我便是陛下的刀。”

  “這血玉珠子……是隻有你一個人有嗎?”

  “是。”柳書彥穩穩道:“自十年前我領了它,就隻有我一個人獨有。”

  “那麽……”秦芃握著血珠,抬起頭來:“你做過些什麽事呢?”

  “這就太多了,”柳書彥笑出聲來:“你若想聽,我慢慢同你說。”

  “你去過北燕嗎?”

  秦芃垂下眼眸,遮住自己的神色,柳書彥微微一愣,歎息出聲:“去過。”

  “去做什麽?”

  “這事兒說起來,你可能也認識。”

  柳書彥收起血珠,歎了口氣道:“我去,是去殺趙芃的。”

  “你失敗了?”

  “失敗?”柳書彥苦笑:“我倒寧願失敗了。”

  秦芃猛地頓住步子,她回過頭來,震驚看著柳書彥:“你說什麽?”

  “嗯?你怎麽了?”柳書彥有些疑惑秦芃為何這樣震驚的樣子,想了想,他自以為知道了秦芃震驚的原因,笑著道:“你不會真以為趙芃是病死的吧?”

  “趙芃啊……”柳書彥聲音裏帶了歎息:“是被薑家人下毒毒死的。”

  “我打了個前鋒,本來都打算收手了,誰知道薑家人居然用了‘醉夢’。”

  “醉夢這毒你知道吧?散在空氣中,身體有傷口就能吸入。當年我去刺殺趙芃,和她交手過程裏發現她房間裏居然有醉夢的氣息,我當時就撤了。”

  “我隻是想殺個人,又不是送命。”

  “所以……”秦芃顫抖著,沙啞道:“趙芃,是薑家人和你……合謀殺的。”

  柳書彥沒說話,想了想,他歎息出聲:“也許吧。”

  話音剛落,秦芃袖中匕首猛然而出,抵在了柳書彥脖頸之上。

  柳書彥睜大了眼,不可置信。

  “為什麽殺她?”

  秦芃聲音沙啞:“她和你無冤無仇,為什麽殺她?!”

  “你……”柳書彥皺起眉頭:“你怎麽了?趙芃死了,關你什麽事?”

  “不關我的事……”秦芃顫抖著,低笑出來:“不關我的事?”

  說著,她的手顫抖著,用刀刃割開柳書彥的脖頸,血滲透出來,秦芃猛地提高了她的聲音:“我就是趙芃被你和薑家合謀殺了的趙芃!”

  秦芃靠近他,柳書彥呆呆看著她,秦芃眼中滿是冷意,壓著聲音道:“你說,關不關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