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作者:墨書白      更新:2020-09-20 21:03      字數:3726
  秦芃和秦書淮商量好後, 秦芃就將工作都搬到了秦銘的書房來, 秦書淮在上方上課, 秦銘就在下麵聽課, 秦芃再在後麵假裝認真工作。

  秦芃做事是很有分寸的, 雖然美人在前, 但是她每天仍舊是以著超強的自製力先把工作完成。

  她做事從來都很專注, 年少時候和其他公主皇子一起讀書,別人從早學到晚,她就固定隻學一個時辰, 但那一個時辰她什麽聲音都聽不到,就隻做那一件事,雷打不動, 最後成績比起那些從早到晚都在讀書的, 也不遑多讓。

  當然,她也就比比自己的兄弟姐妹, 和秦書淮這種人是沒法比的。當年她自己覺得自己挺有文化了, 結果開始追秦書淮的時候, 就覺得自己是個文盲。

  而如今的柳書彥, 仔細接觸下來, 的確和秦書淮有幾分相似,至少在讀書這件事上, 或許齊國的男孩子都有這樣的天賦和愛好。

  秦芃做事的時候,秦書淮時不時抬頭注視她。

  這個人平時玩鬧, 可是做起事來卻是全神貫注, 連他的目光都注意不到。

  這一點,和趙芃的確很像。

  之所以會喜歡趙芃,自然是這個人身上有許多他所中意之處。比如說專注這一點,秦書淮認為,他生平所見過的人裏,很少有人比得上趙芃,也就今日他所見到的秦芃可以拚一拚。

  因為專注,所以秦芃的事做得很快,沒有一個時辰,她手上的折子就都看完了。她將批好的折子都放在一邊,隨後就撐著下巴,專心致誌看著“柳書彥”。

  她的目光很專注,包含深情,秦書淮注意不到都難。

  上一次被這麽□□裸的目光打量,還是在他十二歲,那時候他開始長高,眉眼開始張開,趙芃也開始挖掘自己對於美色的興趣。有一天她突然對他說:“秦書淮,我發現整個宮裏,就你長得最好看。”

  從那以後,她就喜歡盯著他看。

  她的目光很有穿透性,聚焦到你身上,不管你在做什麽,都能感覺到那完全不加掩飾的情緒。

  被趙芃盯了四五年,秦書淮早就習慣這種目光,於是他裝作沒有感覺到一樣,繼續認真給秦銘講學。

  秦芃不由得有些奇怪,盯著人看這套小動作她做過很多遍了,哪怕當年號稱喜怒不形於色的秦書淮被這麽看,也要紅臉。雖然後來他淡定了,但也是因為被盯了太長時間有了免疫力,怎麽柳書彥這麽強?完全不受幹擾?

  秦芃想了想,覺得大概是柳書彥這樣優秀的男人被太多女人注視過,也許他經曆過比她更瘋狂的女人。

  於是秦芃換了一個策略,開始認真聽“柳書彥”在說什麽。

  這個“柳書彥”在給秦銘講《史記》,秦銘聽得很認真,“柳書彥”從五帝本紀給秦銘開始講,秦銘越聽眉頭越皺,秦芃注意到了,正想開口,就看到“柳書彥”放下了手中的書,溫和道:“陛下可是有疑問?”

  心思細膩,關注別人,加分!

  秦芃對“柳書彥”的好感又添了一層,她很想表現一下,讓“柳書彥”注意到她的存在,可是又覺得貿然插話會打擾秦銘的學習,於是她就努力憋著,以旁觀者的姿態去聽這暫時的師徒兩人的對話。

  聽到“柳書彥”開口,秦銘有些忐忑,卻還是詢問道:“方才太傅說,堯七十年得舜,二十年而老,退位二十八年而崩,我想知道,堯是活了一百一十八歲嗎?”

  “從《史記》上說,至少一百一十八歲。”

  秦銘眼中露出震驚的神色,他接著又道:“那您又說,舜二十歲以孝聞,年六十一代堯踐帝位,三十九年後南巡狩,崩於蒼梧之野,那舜又是活了一百歲,是嗎?”

  “應是。”

  “太傅,”秦銘皺起眉頭:“您告訴朕《史記》乃為正史,可五帝本紀開始,朕便覺得,此書所記載的人世與朕所認知大為不同,太傅認為,這當真乃正史嗎?”

  聽到這個問題,秦芃忍不住側目看秦銘,這個問題當年她也有過,她和秦書淮白芷這樣的人,從來不信鬼神,如果信了鬼神,在宮裏哪裏還活得下去?宮裏誰不做點虧心事,手裏不沾點鮮血,要是有冤魂厲鬼報應,怕誰都不得好死。

  當然,這個是以前,現在秦芃還是很信這一套的。

  她當年拿著這個問題問過秦書淮,那時候秦書淮還是少年,認認真真同她說:“五帝時代年代久遠,難以考據,有偏差是自然的。但這並不是證明它沒有價值,太史公之所以將五帝本紀放入《史記》,是因他走訪各處,各地長老都有相關傳說,得到印證,這才決定將五帝的故事寫入書中。”

  “趙芃,你知道你這個人最不好的一點是什麽嗎?”

  秦芃回想起那時候秦書淮平靜又冷淡的眼眸:“你看人看事,第一反應總是挑刺,從來沒從好的地方想想,你這樣過日子,不行的。”

  年少時候她被秦書淮這麽說,便覺得有些生氣,和他吵了一架。如今想起來,其實秦書淮說得沒錯。

  這世界你從好的方向看,那就是好;從壞的方向看,那就是壞。

  是年少時她太極端刻薄,看人看事,總想挑出點毛病。

  這麽想一想,秦芃便覺得,秦書淮在她生命裏,其實是給予過她很多的,哪怕最後他們的結局算不上好,但是總得來講,除了最後捅刀的時候,秦書淮這個人還是不錯的。

  “太史公記載,或許有誤。”

  “柳書彥”開口,將秦芃的思緒拉了過來,秦芃抬頭看著“柳書彥”,期待著“柳書彥”說出一個怎樣的答案。

  然而卻不曾想,“柳書彥”張口,就說了一個和當年秦書淮一模一樣的答案。

  說完後,“柳書彥”還不忘補充:“人力皆有極限,陛下日後身為君主,當從人性本身去考慮事情,凡事隻要盡力,無需太過苛責。對於盡力也做不好的事,苛責無用,當想其他辦法才是。”

  “太傅的意思,朕明白。”秦銘跪得端端正正,聲音中正清朗:“作為君主,給臣子分配合理的任務,這是朕最重要的事情。分配任務時朕就該想到,臣子的極限在於哪裏,若是沒有做好,那朕該先反思自己任務是否合理,若臣子已經盡力,則不必苛責。”

  “陛下聰慧。”

  “柳書彥”恭敬拜了拜,秦銘也恭敬回了一禮,兩人又探討了一些其他事宜,便到了下學的時間。

  秦銘被李淑叫了過去,這時候書房裏就剩下了秦書淮和秦芃,秦書淮有心有想和秦芃多多相處,以便了解更多信息,而秦芃也有心和“柳書彥”多待一會兒,培養感情。

  兩人一拍即合,於是秦書淮慢慢吞吞收拾著東西,秦芃清了清嗓子道:“今日太傅辛苦了,不如就在宮中與本宮一起用膳,順便還能商討一下陛下的學業,太傅以為如何?”

  秦芃的話正中秦書淮下懷,他抬頭笑起來,溫和了聲音:“公主相邀,在下怎能推辭?不過宮中設宴未免太過拘束,在下知道一處酒樓,出品極好,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一聽這話,秦芃心裏跳得砰砰砰的。

  她這輩子對男人的經驗就一個秦書淮,早起一直是她追秦書淮跑,等後來就直接成親了,然後兩人老夫老妻的就過到她死。

  秦書淮這個人吧,你也不能說不好,就是特別沒勁兒。

  你說你想要什麽,他就能給你什麽,給得一絲不苟,說啥是啥。

  曾經她和秦書淮說,她想要一件黑裙子,秦書淮皺著眉頭問她:“會不會太單調?”

  她說不會,她覺得黑色肅穆。

  後來秦書淮就送了她一條,純黑色的裙子。沒有任何的花邊,沒有任何裝飾,還和她道:“裁縫一直在勸我加點東西,我想你喜歡,就讓他什麽都別加,你喜歡嗎?”

  那時候她想一巴掌抽死他,說黑色的裙子,有和你說不加花邊嗎?

  秦書淮就這麽沒激情沒意思一個人,而現在的柳書彥,你都沒強撩,就說一句宮裏設宴,他就能想到要帶你去一個更好的地方約會。

  上不上道?

  秦芃壓住內心的小激動,輕咳了一聲,有些害羞低下頭,溫柔道:“能和柳太傅一起用飯,無論在哪裏,都是極好的。”

  秦書淮點點頭,他本來還擔心秦芃因為寡婦這個身份有些拘謹。

  兩人決定後,秦書淮就帶著秦芃出了宮。

  坐在馬車上,秦芃心裏想著,“柳書彥”這樣溫柔浪漫的男人,一定是打算帶她去琉璃閣之類環境優美浪漫的地方去吃飯。聽聞“柳書彥”是琉璃閣的老板,他帶著她出宮,八九不離十就是這地方了。

  秦芃雖然沒去過琉璃閣,但是還是聽過這座名滿宣京的情侶酒樓的名號的。琉璃閣臨湖而建,房間都是單獨隔開,房間中布滿了鮮花和琉璃裝飾,不同的房間有不同的主題。而且菜品十分精致漂亮,每一道菜都是一句情詩,上菜的時候小二都要把情詩念出來,秦芃想一想,覺得有點害羞。

  但是她不想阻止,她也很想享受一下浪漫和溫柔。

  馬車噠噠走了一刻鍾,中間“柳書彥”關懷備至,時不時問問她冷不冷,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秦芃心裏琢磨著,這男人真不錯,知冷知熱。

  隻是問了好幾遍,秦芃覺得他話有點多。

  而秦書淮也有點煩,其實他不太會說話,但柳書彥健談,他和秦芃獨處,來來往往都是那麽幾句“餓不餓”“冷不冷”“馬車會不會暈”“要不要吃點甜點”……

  他也煩。

  兩個人好不容易熬到了到的地方,秦書淮先下了馬車,等著秦芃出來。

  秦芃懷著期望欣喜的心情走出來,低著頭,抬起手,準備將手搭在秦書淮手上,優雅矜持地下車。

  但這個時候,秦芃聞到了一股很香的羊肉湯鍋的味道,周邊也十分喧鬧,她抬起頭,看見四個金燦燦的大字——

  東門羊肉館

  周邊人來來往往,大多都是商賈壯漢,這個店鋪的裝修品位和他的客戶群體也十分一致,整個店鋪裝修得金燦燦的,□□裸就表現著兩個字——有錢。

  或者說,十分有錢。

  秦芃有點震驚,她呆呆看著這個羊肉湯鍋館,聽旁邊“柳書彥”道:“秦小姐直接跳下來就可以了,來這裏的人大多灑脫。”

  秦芃還有些回不過神來,她調頭看著“柳書彥”,對方嘴邊帶著溫柔的笑容,介紹道:“這家羊肉湯鍋十分美味,講究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您來這裏,不必拘束。”

  秦芃:“……”

  她覺得,重點不在拘不拘束的問題,重點是——

  我已經準備好我的優雅,你卻帶我來吃羊肉湯鍋。

  柳書彥,你神經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