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陸笙淡應一聲。

  她回頭看了那小鬼一眼，上前低聲問方氏：“嬸，你們家有沒有小孩……夭折過？”

  “什……什麽？”

  方氏恍惚了一下，似有些沒聽清。

  陸笙遲疑了片刻，換個委婉點的說法繼續問：“我是說，陶家有沒有和初二一般大的孩子不在了？”

  “這……”

  方氏回過頭，那邊，滿臉蒼白的邱氏突然踉蹌了下。

  陸笙驀然看了過去，卻見她忽然掩唇抽泣。

  陶嘉的臉色也有些難看。

  方氏幽幽一歎，抹了抹淚道：“是有一個，那孩子和初二是孿生兄弟，是初二的弟弟，剛出來沒多久就窒息而亡了。”

  那孩子夭折後，方氏便讓人直接埋在了家的後院。

  可是，除了陶家的人和村裏的張穩婆，幾乎沒什麽人知道那孩子，陸笙又是怎麽知道的？

  莫非，她真的能看見那些東西？

  “笙丫頭，你是怎麽知道的？”

  裏正輕歎過後，甚是疑惑。

  “難怪了。”

  陸笙看著被賈正鉗製住的小鬼，輕歎著道：“我說這孩子怎麽和初二長得一模一樣。”

  “笙丫頭，你……你真的看到他了？”方氏緊張地問。

  陸笙微微頷首，“就是因為他不時附在初二身上，初二才會病的那麽嚴重。”

  “什麽？”

  陶家的人頓時抽了一口涼氣。

  陸笙蹲下身子，問那小鬼道：“說吧，為什麽要這麽對哥哥？”

  “為什麽？”

  那小鬼停止了掙紮，目光厭惡地盯著陶嘉懷中的初二道：“因為有他在，爹娘才把我忘了，去年清明節沒給我燒東西，中元節也沒有，就連今年清明節都沒給我送東西，我又冷又餓，都沒人管我！”

  看著他因為憎恨而麵目猙獰的小臉，陸笙一時間也不知該安慰他，還是該斥責他。

  “即便如此，你也不能這麽對哥哥，他是無辜的。”

  小鬼抿了抿唇，冷哼一聲，別過頭去不看陸笙。

  “嘿？你小子還挺橫啊，知道她是誰嗎？”

  賈正一掌拍在他的小腦袋瓜上。

  看似下手很重，但拍的時候力氣卻很輕。

  “小笙，你能看見他是嗎？”

  邱氏大步上前，看著陸笙哽咽著問：“你能幫我和他說一聲，就說娘很想他嗎？”

  “他能聽得見。”

  陸笙輕歎一聲，對陶家的人道：“這孩子之所以會跟在初二身邊鬧他，是因為你們這兩年清明節和中元節都沒有給他祭拜，他沒東西吃，又餓又凍的，才會跟在初二身邊。”

  “都怪我們！”

  陶嘉紅著眼道：“這兩年生意越做越大，連清明節都沒回來，是我們對不起他！”

  “好孩子，你別怪你爹娘，要怪就怪阿奶吧！”

  方氏吸了吸鼻子，淚流滿麵地繼續道：“阿奶在家都把你給忘了，是阿奶的錯，你有什麽怨，就衝著阿奶來吧。”

  裏正聽到此卻蹙了蹙眉，“這不可能，我每年都有燒的，怎麽可能會沒收到？”

  他看向陸笙道：“你問問那孩子，為何沒有收到？”

  陸笙微微頷首，再次看向那小鬼道：“你也聽到了，他們沒有忘記你。”

  “我要衣服，我要錢，我還要吃的！”

  小鬼也不知想到了什麽，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嗚嗚嗚——沒人給我燒錢，我就沒錢給他們，他們就會打我！”

  陸笙蹙眉，“你爺爺說了有給你燒東西的，為何你會沒收到？”

  “都被搶了！”

  小鬼吸了吸鼻子道：“那些東西，根本就到不了我手中，爺爺燒的時候，都沒有叫我的名字。”

  陸笙聽罷頓時恍然，平時燒這些東西，都要在那些物品寫上名字的，否則，他們根本就收不到。

  這麽小的孩子，而且又單獨埋在後院，列祖列宗一般是不認的。

  若想要得到列祖列宗的庇護，得要請鬼中介來辦一場法師，把小鬼介紹給列祖列宗才行。

  否則，他會成為孤魂野鬼，一直飄蕩在外。

  可是，這個時代似乎沒有鬼中介。

  當然，有她在，不需要鬼中介也行。

  陸笙將小鬼的事都和陶家的人說了，他們一時間是又心疼又感慨。

  最後，還是陶嘉特地跑了一趟義莊，去買所需的東西。

  陸笙讓他們殺一隻雞來祭祖，她準備把陶家的列祖列宗招回來。

  裏正把雞殺好，剛煮熟沒多久，陶嘉正好把東西買回來。

  陸笙讓陶嘉上香，然後讓他站到一旁。

  賈正進不來，陸笙親自把那小鬼帶了進來，讓他站在陶嘉的身邊。

  而後，陸笙拿了一柱香點燃，然後雙手合十朝神龕的位置拜了拜，閉上眼默念著神龕上列的名字。

  沒一會兒，就見陶嘉的列祖列宗都紛紛回來，站了滿滿一屋。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其中，寫在神龕上第一個名字的老者，看著陸笙沉聲問：“小姑娘，你把我們陶家之人叫回來，所為何事？”

  陸笙睜開眼，將手上那柱香插在香爐上。

  旁邊，除陶嘉夫婦外，還有方氏和裏正，以及陸然。

  見陸笙轉過身，他們連大氣都不敢喘。

  沒一會兒，隻聽陸笙淡聲開口道：“今兒喊你們回來，是想向你們介紹一個人。”

  她說罷，朝那小鬼招了招手，那小鬼卻沒有過來，而是忌憚地躲到陶嘉身後。

  陸笙無奈一歎，她好生相勸道：“你不是說你總是被那些人欺負嗎？你過來，我給你介紹這些長輩，以後有他們在，就不會再有人欺負你了。”

  那小鬼猶豫了片刻，才遲疑地邁步走了過來。

  陸笙拉過他，對著陶家的列祖列宗介紹道：“這是你們陶家第十五代耳孫陶嘉所生之子，陶……”

  陸笙念到陶字才反應過來，自己不知道這小鬼的真名。

  “陶初三。”

  一旁，陶嘉小聲接話。

  陸笙點頭，回過頭對陸家的列祖列宗道：“陶初三。”

  陶家那老者環顧一圈，在看到陶家的人都在時，忙點了點頭。

  他朝那小鬼招手道：“過來吧，以後，你就跟著你曾祖父和曾祖母住一起。”

  那小鬼聞言，忙抬頭看向陸笙。

  見陸笙微微頷首，他才大步走了過去。

  “希望你們能保佑陶家，讓他們平平安安！”

  陶嘉的列祖列宗們紛紛點頭，旋即，圍在桌前一起吃飯。

  陸笙和大家在一旁守著，等他們快要吃完，陸笙才讓陶嘉把那些冥幣和元寶都燒了，燒完再順便把炮竹點燃。

  炮竹聲響起，陶家的列祖列宗便帶著那小鬼離開了。

  陸笙看向方氏幾人道：“可以收拾了。”

  “他們，都走了嗎？”裏正小聲詢問。

  陸笙點了點頭，“都走了。”

  “那就好！”

  方氏忙用紅紙給陸笙封了個紅封，陸笙看了那紅包，淡聲道：“不必封太大，給個十文就成。”

  “不多不多，這是你嫂子給的一點心意。”

  方氏說著，直接將那紅包塞進她手中。

  “那幾副藥記得煎給初二吃，還有他兜子裏的驅邪符，記得給他戴好。”

  臨回家前，陸笙囑咐了一下方氏。

  方氏點頭，“好！”

  “小笙，謝謝了！”

  陶嘉和邱氏走了過來，看著她低聲開口。

  兩人的神色看起來都不太好，尤其是邱氏，一張臉幾乎毫無血色。

  “不客氣！”

  陸笙看著二人道：“初二已經睡下了，你們也早些休息吧，別等他病好了你們卻倒下了。”

  “笙丫頭說的極是。”

  方氏看著二人心疼地道：“快去休息吧。”

  邱氏輕歎一聲，微微搖頭，“我這心裏不踏實，睡不著！”

  本就因為初二的病心力交瘁，如今，初二的病雖好了，卻又想起了已逝的孩子。

  別說睡著了，她就是閉上眼睛，都仿佛感覺到有孩子在耳邊哭泣的聲音。

  “把這個放枕頭底下。”

  陸笙拿出一枚符，遞給了邱氏。

  “這是安神符，放在床底下能減少安身養神。”

  “謝謝！”

  邱氏道了謝，這才抿唇接過。

  “天色不早了，不如在這兒吃過之後再回去吧。”

  陶嘉對陸笙和陸然開口。

  陸笙看了眼天色，這才發現，天色已近黃昏。

  沒想到，這來回折騰，一天又要過去了。

  她笑著搖頭，“不用了，家裏的人還在等著呢，我們就先回去了。”

  “也罷。”

  裏正和方氏都知道陸家那邊有不少的客人，所以，聽陸笙這麽說，便也不強行留人了。

  陸然朝二人笑道：“那明天就勞煩叔和嬸了。”

  “等會兒！”

  陶嘉沉吟道：“明天要做什麽？”

  他剛回來就直接去了醫館，一直忙到了現在。

  在醫館門口時，他就已經聽到母親對陸然說的話，那時候就有些疑惑了。

  不過，那時候因為一心都在兒子身上，所以，也沒去在意。

  現在，又聽陸然提起，他才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還不知道吧？”

  方氏笑道：“你可還記得樂雅丫頭？”

  “樂雅？”

  陶嘉蹙眉，“她們家不是已經搬走了嗎？”

  “回來了，都回來好一段日子了。”

  當時看了眼陸然，繼續道：“明兒，爹和娘要去花家給然小子提親。”

  “提親？！”

  陶嘉震驚過後，挑眉道：“阿然，你要娶樂雅為妻？”

  “是。”陸然點了點頭。

  “好小子，可以啊！”陶嘉笑著拍了下他的肩膀道：“這一聲不吭的，就要娶青梅竹馬回家了。”

  陸然撓了撓頭，靦腆一笑。

  “行了，我們就不打擾你們休息了。”

  陸笙拉著陸然，邊往外走邊道：“叔，嬸，陶大哥，陶大嫂，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欸！”

  ————

  回去的路上，陸然不時地抬頭看向陸笙。

  陸笙起初還不想理他，但見他看得很勤，隻好無奈地出聲：“哥，你有什麽疑惑就問吧。”

  陸然聞言輕咳一聲，“就是想問問，你這身本領是和誰學的？”

  總不能真的是和三王爺學的吧？

  三王爺那樣風度翩翩的一個人，還會學這種奇門異術？

  陸笙好笑地挑了下眉，“我的師父就他一個，不是跟他學的，還能是跟誰學的？”

  陸然：……

  他還是不敢相信，三王爺會學這些。

  風度翩翩的三王爺，站在神龕前念念叨叨，這畫麵真是……讓人無法直視！

  “你別覺得我師父是王爺就覺得他十指不沾陽春水，這段日子你也瞧見了，他可是種田一把好手。”

  陸笙笑著挑眉繼續道：“而且，我師父除了種田之外，他廚藝和縫紉技術也是很精湛的。”

  “縫紉技術？”

  陸然蹙眉，“你的意思是說，三王爺他不僅會下廚，還會縫衣？”

  這……可能嗎？

  身為高高在上的三王爺，什麽沒人幫忙做？為啥要親自去學這些？

  “對啊！”

  陸笙點頭，得意地道：“我師父可是無所不能的。”

  陸然聽罷不禁有些感慨。

  真沒想到，那麽高高在上的三王爺，竟然也會學這些。

  “等哥哥提完親，咱們就搬回家。”

  路過陸家時，陸笙笑著開口。

  陸然看了一眼陸家，點頭道：“新家進門，到時候還要大辦一場，把外婆和堂外公堂外婆他們都喊過來。”

  陸笙點頭，“我知道了，豬我已經問好了，到時候就請外婆他們和村裏的人過來吃肉。”

  “辛苦你了！”

  陸然由衷地開口。

  從劉氏和陸大華進監獄到現在，一直都是陸笙一個人在忙。

  而他，除了在學院，幾乎什麽忙都沒幫上，說來實在慚愧。

  陸笙搖頭，“不辛苦！”

  做她喜歡做的事，一點都不辛苦。

  “對了哥，你過段日子若是回鎮上，就找個時間去一趟花鋪吧，買一些花回來種。”

  “好！”

  兩人走了一段路，陸然又問：“對了阿笙，菜地裏那片西瓜熟了嗎？好些客人最近都在問，還有沒有西瓜。”

  前段時間，西瓜熟了之後，陸笙隻留了一些自家吃，其餘的，則讓他們拿到食肆裏去當果盤買。

  因為是新物種，一盤就買了一百文，陸笙也沒想到，何章他們會賣那麽貴。

  本以為不會有人買，結果，那些西瓜竟然很快就賣沒了。

  “差不多熟了吧，再過個幾天應該就能摘了。”

  她淡聲道：“明天先挖紫薯和紅薯吧，菜單我今晚會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