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喜扶著公孫虛，麵上浮了一層細汗，發狠走了許久，腿腳如今已是酸軟無力，聽到後麵的追捕聲漸息，便往巷道的左邊拐了出去。古月渡口旁的房屋小巷縱橫，歡喜不懂其布局，一氣亂走，陰差陽錯之下竟已出了古月小鎮的地界。歡喜強撐著走了幾步，便見前麵有一處屋舍，一名女子正在柵欄旁邊喂雞，藍衣素服，隨意用布包著頭發。

  歡喜正想向那名女子求救，扶著的公孫虛卻是再也撐不住的往歡喜身上倒來，歡喜力小，被他一壓，兩人便一齊倒在地上。

  那名藍衣女子聽到聲響，急急忙忙的放下手中物什，扯了圍裙抹抹手，便出來同歡喜合力將公孫虛扶到了屋中。兩人將公孫虛放置在了床上，藍衣女子見歡喜兀自喘氣不已，便立馬端了茶湯給歡喜，歡喜一氣飲盡後，忙道：“姐姐，我那哥哥手上有傷，能否拿著藥給他敷上？”

  藍衣女子聽了忙出去拿了些藥品出來，看見公孫虛右手綁的跟粽子一般，便仔細的拆開，血液凝固，不免牽扯傷口，公孫虛雖已昏迷，猶自哼了幾聲。“你就叫我素心罷，這位公子傷了右手，又流了這樣多的血，我家中雖然有些草藥，但量恐怕是不足的，我等下開份藥方，你等下出去抓些藥草回來。”

  “姑娘怎樣吩咐，歡喜便怎樣做就是了。”

  素心將布條丟棄，又出去打了一盆熱水進來，歡喜在一旁看著，眼急心急，卻是插不上手。素心見狀，“你去左邊的小屋了幫我取酒，還有掛在牆上的那個皮囊都一並取來，要快。”歡喜聽了感覺往左邊屋裏去了，素心細心的用帕子沾了熱水，把公孫虛傷口旁的血跡揩幹淨。她自幼與爺爺一起遊離於古月小鎮外沿，平日裏上山采些草藥過活，前幾年連爺爺也去了，如今隻得一人孤身度日，久未見過生人。公孫虛雖然眉目緊鎖，卻自有一股溫潤書卷之氣，素心便更添了幾分妥帖。

  歡喜取了東西過來，素心先拿了酒，“姑娘，快幫把手，同我一起將他扶起來。”歡喜小心翼翼的將他的手舉在空中，素心便將酒小心的淋在傷口上，痛的公孫虛的整個人都在抖動。

  “如今雖然是冬日裏，但也還是要先用酒洗上一遭，省得日後更加麻煩。”

  歡喜看公孫虛臉上全是汗，嘴唇緊閉，臉上一片青紫之色，忙用袖子將他臉上的汗水拭去。素心見歡喜年紀又小，公孫虛的傷瞧著又是刀傷，便問道：“你們二人何以流落如此？”

  歡喜不敢全盤托出，隻道：“我們兄妹二人被仇家追殺，哥哥為了救我才受得傷，這位姐姐既懂醫術，還請好好替我醫治好哥哥，他一向愛好舞文弄墨的，這次傷的偏又是右手，千萬不能有什麽後遺。”

  素心雖不全信歡喜的說辭，但見歡喜麵容緊張，言辭懇切，便也信了大半。

  “你不用急，隻要草藥充足，這位公子的手並無大礙的。隻是如今山上雪後，你可要到古月小鎮上去買些來。我看你人生地不熟的，恐怕要走岔道，還是我等下出去罷。”

  “多謝素心姐姐，姐姐肯這樣的收留兩個不知名姓的人，足見姐姐心善，坦蕩待人。歡喜日後必定報答姐姐今日之舉。”

  素心麵上盡是溫婉之色，秀眉如黛，輕入遠山，眼似桃花，芳華灼灼。舉手投足之間嫻靜不已，“你都叫了我一聲姐姐，自然是要幫你的了，況且你都說了你叫歡喜，也不算不知底細。我姓姚，在這住了十六年了，如今就剩了我一個，多個人做伴，日子也舒心一點。”

  “素心姐姐，你一人住在這兒倒也孤寂，歡喜如今，也算是天涯飄零，相伴姐姐也同樣是姐姐伴我一程。”

  馬車一路顛簸，雲澈的傷口亦被拉扯的生疼，麵上青白，李元亮臉上亦是挫敗之色。良久，李元亮歎了口氣，“六皇子如今有何打算？”

  雲澈心中煩亂，腦中盡是歡喜宜喜宜瞋的模樣，他在宮中多年，身邊為了護住他而亡的人有許多，可唯獨歡喜不在自己身邊才心煩意亂到此種境界。何況當時公孫虛又受了傷，歡喜自己一人本就勢弱，還要看顧公孫虛。想到此際，不由得眉頭緊皺，“若是歡喜同公孫僥幸逃脫便好，我讓暗衛去尋他們二人，倘或他們二人被擒，想必會被留做人質，性命一時無虞，公孫與我多年情誼，既是兄弟，雲澈便不能不救，歡喜因我喪父無家，我更是不能不救的。我願以我之命，換他們二人之命。”

  “既有你這一番話，我心裏便安心了，隻請六皇子牢記你今日所說的，老夫對你們這些宮裏爾虞我詐的事不願多說，隻是如今歡喜同公孫的性命握在你的手上，不得不信。”

  雲澈聽他話說的刻薄，心煩意亂之際，也未曾多想，隻當他心中擔憂歡喜同公孫虛的安危，對自己有些怨言。

  李元亮似是想起什麽往事一般，眼眸中難掩哀傷，仿佛是當年的木槿花下，飛落一地的花瓣，自己新科及第，春風得意。手執一把檀木梳，篤定那名女子道：“願以此梳，長挽此發。心似磐石，永難轉移。”

  猶自記得，流光羞紅的臉映在漫天花雨裏，莫可明狀的情愫便這樣一點一滴的滴入愁腸，侵心入肺，自此良宵易得，此情難忘。

  多久沒有憶起這個場景了，明明是刻骨銘心的回憶，卻已有多年不曾憶起。這些年自己偏安江南，明明是好景流年花長開，但人卻已不再。再無紅袖添香，隻得孤燈以慰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