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放置在角落的蠟燭倏地爆開一朵小小火花, 燈油慢吞吞的融化，最終落在黑色的底盤上, 焰火搖曳。

  夜晚的蟬鳴依舊嘹亮，涼風撞擊樹葉, 黯淡的天幕上撒滿了鑽石般的星星, 在天地寂寥的安謐之下，唯有這一片房屋點綴著亮光, 燈火通明。

  產屋敷輝利哉將一杯熱茶推過去, 給灶門炭治郎接受和消化的時間，“我知道這是個有些魯莽的決定。”

  一句話說罷，他擺出了一個類似苦笑的表情，“當我將這個決定告訴其他人時，大多數的隊員們都露出了像你一樣的表情。”

  “主公……”

  “我知道你們的顧慮和想法，可我們不能再等了……也沒有資格去等待了。”

  灶門炭治郎翛然抬頭, 目光灼灼, 聲音低啞:“主公, 是否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 才能讓你做成這樣的決定？”

  年僅八歲的產屋敷現任家主輕聲歎了一口氣，語氣中盡是無奈。

  “玄彌孤身一人闖進了鬼的大本營, 目前看情況來說凶多吉少, 而他身上正帶著兩支稀釋過的除鬼藥劑。”

  “我們既不能確認他是否犧牲, 也無從而知那些藥劑落在了誰的手裏。”

  “我們不能去賭……”

  灶門炭治郎怔住，因為他知道對方那些沒說完的話是什麽，下唇微顫, 竭力穩定的說話:“隻能當做藥劑外泄。”

  “戰爭提前總比……”

  他不說了。

  產屋敷輝利哉接話:“是的。”

  灶門炭治郎眨了眨眼。

  “咚、咚。”

  紅棕色的頭發垂了一縷落在臉頰邊，留下一片灰蒙的陰影，少年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一下，兩下。

  麻酥感從指尖傳向心髒，纖細的血管中快速流動的聲音也仿若就在耳邊，腦內開始間歇性的轟鳴，一個黑色的人形剪影在眼前一晃而過，最後變成一陣尖銳的疼，他抬起手抱住了自己的額頭。

  “唔！”

  “櫻餅啊櫻餅，豆沙啊豆沙～”

  一個人影唱著不成調的歌曲，晃晃悠悠的走進了一間房。

  隨著歌聲愈發靠近，狹小的屋子內忽然傳來一陣鐵鏈撞擊的聲音，在落針可聞的房間內很是清脆，隨著人影走進，推開被關上的窗戶，清淡的月光照了進來。

  房間昏暗，家具也沒有幾樣，除了勉強能坐下的一張沙發以外，家徒四壁。

  一道影子飛快的從他麵前竄了過去，還沒等他跑出門，就好似被無形的牆壁擋住了似的整個人彈飛到牆壁上。

  發出了一聲巨響的同時，淺野零眯著眼象征性的同情了一下。

  “咳、咳咳。”

  不死川玄彌被撞的眼冒金星，捂著胸口躺倒在地，快要斷氣似的咳嗽幾聲。

  距離他第一天被轉化為鬼，已經過去了半月左右，起初誓死不從無時無刻不想著逃跑，但是身體被肮髒的血所束縛，無論如何努力，最後都會被自己的身體背叛。

  就如同現在。

  “啊啊啊啊啊啊！”他悲憤捶地。

  “別生氣了，對身體不好。”

  一道聲音從旁邊傳來，不死川玄彌循聲看去，瞬間變臉。他強撐著從地上爬了起來，腿軟的走到了房間的角落，如同見到仇人似的盯著淺野零。

  淺野零瞧見靠在牆壁上，一臉防備的不死川玄彌，乖巧一笑。

  “嗨，我又來啦。”

  不死川玄彌右眼皮開始跳躍。

  淺野零放下手中的油紙包，悠閑的走到沙發前，一屁股坐了下去，發出滿意的一聲喟歎，又向不死川玄彌招了招手，“對我不要這麽冷漠嘛。”

  “……死變態。”

  不死川玄彌咬牙切齒。

  看著麵前這個一副懶洋洋渾身沒骨頭的人，不死川玄彌就感覺胸悶氣短，渾身上下都不好了，似乎從自己遇上他開始就沒好事，更別說——

  這個人居然是個男的！

  不旦編造了身份，連性別都是假的！

  不死川玄彌第一次見到淺野零穿著西服的時候還愣了一下，對方身材平坦，身形削瘦，穿上男裝還挺合適，隨後才反應過來自己又被騙了……

  “今天的點心是甜的。”罪魁禍首慢吞吞的打開油紙包，從裏麵粘出一塊小巧的點心塞進嘴裏，腮幫鼓鼓，瞪大了眼睛含糊不清的進行誇讚，“好吃！”

  語調十分之誇張，表演的很沒誠意，但是那張欠揍的、得意洋洋的臉不禁讓不死川玄彌捏緊了拳頭。

  自從他變成鬼之後就再也沒有進食，胃中灼燒，饑腸轆轆，他知道自己已然不能再吃下人類的食物，心情正是煩悶難受的時候，淺野零偏偏卻每日探望，一日三餐還有一頓下午茶，不死川玄彌深受其折磨。

  “……你給我出去。”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吐出這一句話，短短十幾天的相處當中，他就意識到淺野零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若是暴跳如雷反應過激，正是和了對方的意。

  “最近的點心好像降價了，”淺野零嘟嘟囔囔，“聽說是世道變亂的緣故，大家都躲在家裏不敢出門，生意不好。”

  他撥弄著那幾塊精致的點心，“你覺得是怎麽回事呢？”

  不死川玄彌陡然安靜下來。

  “……你們做的”

  “做什麽？”

  “禍害世界，屠戮人類，危害百姓。”

  “你覺得我是這種人嗎？”

  “別再裝作無辜的樣子了！”

  不死川玄彌吼了出來。

  他喘著粗氣，眼充斥著血絲，原本黑色的瞳孔中多了一抹暗紅，口中長出尖牙，他在心情激動的前提下不自覺的動用了那一部分屬於鬼的力量——土地震顫，腳下皸裂，房屋上的灰塵漱漱往下落。

  “你不是鬼，卻比鬼更可惡。”

  “明知道那隻鬼在打什麽注意卻不製止不勸阻，反而主動的加入這場戰爭。”他幾乎是扯著聲帶著說出這些話，“為什麽你還能裝作一臉平靜的樣子出現在我麵前，出現在那些被你傷害過的人們麵前！”

  “你這個冷血的怪物！”

  “不配為人的怪物！”

  淺野零的眼中倒映出他滿目恨意的樣子，張了張口卻不知說什麽。

  這副模樣落在不死川玄彌眼裏，卻是一種心虛的表現，他冷笑一聲，“你會遭報應的，會有人殺了你，將你的罪行公之於眾被萬人唾棄，即使是在地獄……”

  “哄！”

  一聲巨響打斷了他的話。

  堅硬的頭骨被懟在地麵上，如同石山一般的巨力壓在他的臉頰上，骨頭不堪重壓，發出難以承受的嘎吱聲。

  不死川玄彌想要伸手拽住踩在自己臉上的腳，上首的人不願給他機會。

  “好了，到此為止吧。”他說。

  衣著整潔而又有十分英俊的人驀然出現，一頭微卷的黑發被人隨意的捋在腦後，露出漂亮的額頭，幾率碎發垂下搭在眼角，每一根頭發絲都透露著和主人如出一轍的冷漠與精致，這身裝扮隨時可以去參加宴會。

  淺野零眉頭一皺——無慘又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打扮的光鮮亮麗。

  “很抱歉打斷你們的談話，但現在要注意的是，有客人來了。”男人帶著笑意放開了踩在不死川玄彌頭上的腳。

  “熱情的招待才是我的待客之道。”

  他不懷好意的話語讓不死川玄彌確定對方口中的“客人”應該是鬼殺隊。

  無慘走到淺野零麵前，拉著他站了起來，“喂，無慘，其實我可以……”

  “錚——”

  他半強硬的將淺野零推進了無限城。

  笑容在對方消失之後變得淡了些，鬼舞辻無慘在淺野零離開的地方站了會，才悠然轉頭，整理著自己略有淩亂的衣角。

  他瞥了一眼不死川玄彌，“如果不是想要欣賞鬼殺隊們在看到你現在的樣子之後，露出的美妙表情，真想現在就殺了你。”

  “……哈。”

  “你笑什麽”

  不死川玄彌不答，心中卻為哥哥和隊友們擔心，他咬著牙提心吊膽。

  等待的時間並不長。

  “吼！吼！吼！”

  擱著一扇門，外麵若隱若現的傳來一陣陣此起彼伏的吼叫聲。數量如此龐大，獨是音量就給人的耳朵造成了極不舒適的聽感，如同野獸失控的嘶吼，瘋狂而難聽。

  “嘭啪！”

  像是什麽東西落地的聲音，接著就是一陣慌亂的叫聲，兩者似乎有什麽關聯。

  鬼舞辻無慘豎耳傾聽，暗自皺眉。

  出於謹慎的心理，他沒有第一時間走出房間，而是接著血液的力量共享了其中一隻鬼的視角——隻見滿地花瓣，紫色的小巧玲瓏，看起來脆弱可欺的樣子，落在這具身體周圍的時候散發出的香味惡臭無比，但凡沾染了一點都讓他惡心不適。

  是紫藤花。

  能讓鬼發自心底厭惡的紫色花朵隻有這一種。

  鬼舞辻無慘抬頭，看著漫天飄舞的紫藤花瓣，周圍的鬼已經陷入了瘋癲，他們手舞足蹈，踩踏著土地到處亂竄試圖躲避。

  遠處的投石車停止了運作，鬼殺隊再降一袋裝滿了紫藤花的袋子落在地上爆裂開來，紫色花瓣噴湧而出，隨著晚上的清風覆蓋住了整座城市。

  晚間下了小雨，濕潤的環境牢牢的留住了那些隨風即逝的脆弱花瓣，它們沾在地麵上，房屋上，任何可以看見的地方，甚至還有些飄進窗戶，鑽到了屋內。

  鬼們無處可躲，隻能四散著到處亂跑。

  鬼舞辻無慘借著這具身體，對上不遠處柱們的視線。對方戰意熊熊，滿臉堅毅。不少人眼中暗含驚喜，顯然是對飛撒花瓣這一招的效果非常滿意。

  在騷動不止的鬼群眾，獨有他一個原地不動的樣子十分紮眼，鬼殺隊們警惕的看著被鬼舞辻無慘掌控的那隻鬼，眼含殺意。

  在眾人的注視下，鬼的嘴唇抖了抖，發出了一個單調的音節之後便再次沉寂。

  “嘭啪！”“嘭啪！”

  他像是被漲破的氣球，皮肉拉大，胸骨外擴，整個人像是被拉滿的弓一樣，還沒等人反應過來，就直接爆炸了。

  像是連鎖反應一般，連綿不絕的“肉球彈”一個接一個的爆炸，血肉和碎片落在身邊，紅色的黏膩侵染了紫藤花和身邊所有的一切，癲狂難以自控的骨群在同伴的獻血下冷靜不少。

  它們暫時冷靜下來了。

  “……”

  風還在吹。

  鬼殺隊見到麵前如同地獄一般的景象，卻不禁打了個哆嗦。

  富岡義勇抿了抿唇，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淡，“繼續投，那些鬼經不起再次消耗了。動作快些，別被他攻過來。”

  “快快快！”

  一袋有一袋的花瓣被放在投石器上，隨後砸在那座鬼城之中。除了對方鬼的吼聲，鬼殺隊幾乎沒有人說話，沉悶而安靜。

  這場戰爭，比他們想象的更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