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胖的客人，掏出十枚銅板遞給蔡式，匆匆離開。

  “程先生您慢走，下次一定要再來啊……”蔡式非常有職業操守，臨走時，還不忘叮嚀胖子，丁乙看著也是醉了。

  “你跟我來。”千麵人蔡式，向丁乙努了努嘴。

  蔡式在前，丁乙在後，從這家洗腳屋出來。丁乙亦步亦趨，跟在後麵。

  蔡式每穿過一道門簾，每經過一個拐角，‘她’的樣貌，都會發生變化。

  或男或女，或老或少，或俊或醜，或高或矮，或胖或瘦……

  不愧是紅色通緝令，最難以抓捕的修真者，丁乙跟在蔡式身後，嘖嘖稱奇。上廳堂，下廚房，穿街過巷，在這一片磨刀區，蔡式如魚得水一般，這裏就是‘她’的家，‘她’自由自在的任意變化，這讓跟在‘她’身後的丁乙，緊張不已。

  丁乙原以為，自己突然出現在‘她’麵前，會給她造成強大震撼，震懾住‘她’。結果到了現在，被震撼住，緊張兮兮的那個人，反而成了自己。

  一路上，蔡式變身了十七次，每一次，‘她’的形象都不同。丁乙生怕被跟丟了，神經繃得緊緊的。蔡式身懷無上神通，神識無法鎖住‘她’。‘她’就像是一個生活在鏡中世界的人，你明明能看得到‘她’，可是‘她’如夢似幻，就像是一個鏡像。

  兩人在磨刀區兜兜轉轉，最後來到一戶普普通通的民居跟前，這時，蔡式的形象，變成了一個灰衣白淨的書生。

  扣響門環，半晌，門開了，一個滿頭銀發，雞皮鶴發的婆婆探出身來。

  “小五，你怎麽這個時候才回來，你媳婦有孕在身，你不能還跟以前一樣，你都是要做父親的人了，怎的到現在，還不曉事。”老婆婆絮絮叨叨埋怨道。

  “遇到幾個詩社的朋友，大家在一起探討了一下詩文，不知不覺，就到了這個時候……我帶了朋友過來，您讓我們進門再說。”蔡式應道。

  那老婆婆看了一眼丁乙，以及小黑，開口道“你這朋友，恁是多禮，來就是了，怎的還帶了一隻大貓做禮物……”

  丁乙一本正經的，看著兩個家夥演戲，心裏也是對這個蔡式暗暗欽佩。

  擁有千變萬化的神通不說，單單這演什麽，像什麽，入木三分的演技，就不禁讓丁乙佩服的五體投地。

  這蔡式，人才啊！

  老婆婆讓他們進了大門，裏麵是一個大院子。院子裏麵種了不少花花草草，一個素衣麗人，正扶門而立，怯生生的望著院門方向。

  蔡式連忙張開雙臂，奔了過去。

  “相公！”

  “娘子！”

  兩人情不自禁叫道，互伸手臂，情深深，意濃濃……

  丁乙一把將蔡式拽了過來。

  蔡式仍然情深切切的呼喚道“娘子……”

  那個麗人，也淚眼婆娑伸手向蔡式“相公……”

  丁乙一頭暴汗。這些家夥，還真是入戲太深，任何時候，都不忘飆演技。

  “好了，好了，你們也不要再裝了。大家心裏都有數，何必整這些戲碼呢？你們不累麽？”丁乙忍不住說道。

  院中三人，異口同聲道“不累！”

  蔡式道“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老婆婆也道“紅塵如戲，太癡迷，簡單的外相，複雜的內裏。神形的凝煉，這可是最高奧義。”

  那麗人也說道“人生處處是舞台，不是你在演戲，我在看戲，就是我在演戲，你在看戲。”

  哇，他們說的好有道理，丁乙竟然無言以對。

  “好了，幾位藝術家，我必須承認，幾位的演技出神入化，在下佩服的五體投地，不過，我們能不能坐下來，談談正事呢？”丁乙道。

  他隨手打出幾道靈力，院子裏的空地上，刹那間‘長’出四張椅子出來。

  老婆婆讚道“小魔神就是不一般，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

  這隻是低階法術，這個也拿來說嘴？

  丁乙搖了搖頭，做了一個請的動作，招呼三人坐了下來。

  蔡式，應該是蔡氏才對吧。擁有強大的幻靈資質的家族，是黑道赫赫有名的存在，他們坑蒙拐騙，賺得缽滿盆盈。同時，他們利用手中強大的資源，構建了一個密不透風的，家族的鏈式網絡。

  千麵人有好幾個，他們組織嚴密，心思靈巧，又會演戲，演什麽像什麽，往往出人意表，難怪讓人防不勝防，一直逍遙法外。

  丁乙很快就想通了這裏麵的關節。

  “大家都是紅榜上有名的人物，小魔神，你更是紅榜的狀元，你不會無緣無故來長春島，你來找我們，究竟有什麽事？”蔡氏老婆婆問道。

  丁乙微微沉吟了一下，這才說道“我想回家一趟，希望能得到幾位的幫助。”

  蔡氏麗人道“丁乙你少小離家，一直被國師追緝，想必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唉，這都是什麽世道，一個十來歲的青蔥少年，又能犯下什麽過錯呢，竟然遭受這等慘事，小丁乙，你放心，姐姐一定幫你……”說到這裏，她不禁眼眶一紅，淚水溢滿眼眶，連忙掏出一塊手帕，擦拭眼淚。

  丁乙大為欽佩，這眼淚說來就來，這也太能演了吧。別說自己跟他們素昧平生，沒有交情，僅僅聽聞過他們的光輝事跡。這幾個騙死人不償命的家夥，沒有一個善類，他可不相信，這位蔡氏麗人，會對他額外留情。

  再說了，眼前的三人，顯現出來的隻是表象，誰知道這三人，是男是女，沒準這位麗人，還是一個摳腳大叔呢。演這苦情戲，是要降低自己心防麽？

  蔡氏書生道“橋歸橋路歸路，既然是一樁生意，我們就照規矩來談，不二價，你和你的靈寵，一共五億金元。”

  丁乙道“我還有幾個同伴。”

  老婆婆道“這個好說，每人一億。”

  丁乙皺了皺眉，他不是拿不出這麽多錢來，而是他並不放心這幾個奇奇怪怪的男女。

  別看大家都是紅色通緝令上的人物，要是蔡氏，私下裏跟道源通風報信，自己這一行人可就慘了。

  用丁乙的項上人頭，換取他們蔡氏，下榜的機會，易身處地去想，自己要是蔡氏，沒準也會這麽幹。將自己一行人的性命交給蔡氏，說實話，丁乙並沒有這個勇氣。

  丁乙不禁陷入了天人交戰。

  老婆婆道“蔡式出了名的好口碑，這些年，我們向帝國輸送了不少人，小魔神你來長春島，應該不會事先沒打聽過。”

  丁乙這才抬頭正色說道“我願意出二十億，買你們蔡氏的‘洗靈之法’。”

  蔡氏麗人忍不住咯咯笑出聲來。

  “這是我們安身立命吃飯的本事，小魔神，你就是送給我們一座金山，我們也是不賣的。”

  蔡氏另外兩人，也露出一副不屑的神情。

  丁乙沉聲說道“安身立命的本事不假，可是，還得要你們都活著，才有意義，不然的話，就算你們以前賺了金山銀海的錢，卻沒命花，豈不是可惜？”

  蔡氏書生大怒道“丁乙，我好心邀請你來做客，你居然敢威脅我們，你以為我們會怕了你麽？這裏是我們的地頭，分分鍾我能叫出上萬弟兄，小魔神就算你渾身是鐵，又能打幾根釘子？”

  蔡氏麗人拍著胸脯，一臉惶恐道“小魔神，你不要嚇奴家，你要是再這樣，奴家可是要忍不住叫人了。”

  蔡氏老婆婆道“丁乙，買賣不成仁義在，做生意，總不是講究一個你情我願？強買強賣可不行！你不妨回去，再好好想想，想通了，我們再談。”

  丁乙霸氣十足，說道“修真界實力為尊，多的就是弱肉強食，恃強淩弱，別說強買強賣，我就是吃定你們了，你們能奈我何？”

  蔡氏書生大笑道“好膽！以區區靈級的身手，竟敢叫板三位大宗師，你怕是不知道，‘死’字是怎麽個寫法吧？”

  另外蔡氏的老婆婆和那個麗人，這時臉上也是冷若冰霜，怒視著丁乙，三人同仇敵愾，同時釋放出，大宗師的威壓氣勢來。

  丁乙道“元級的高手，這些年我也不是沒有交手過，如果你們有道源那本事，我自然會退避三舍，就憑你們三個，我還真的沒有怕過。小黑，露一手神通，給這三個大宗師，開開眼吧。”

  丁乙隨手解除小黑項圈上的陣法，露出了絕世凶獸的真容來。

  “嘶昂！”小黑發出一聲低沉的嘶吼，迸發出元級妖獸的可怕威勢來。它的獨目瞄準了蔡氏書生，緩緩張開。

  “丁乙，有話好好說，讓你的靈寵稍安勿躁……”原本霸氣側漏，威風凜凜的蔡氏書生，連忙大叫起來。

  小黑那還沒完全睜開的獨目，僅僅是綻放出，一絲絲的眼神通，就已經讓蔡氏書生，亡魂大冒了。

  與此同時，另外的兩人，也是心中警鍾長鳴，遍體生津……三個人，這一下，算是真的被嚇壞了。

  這究竟是什麽妖獸，三人都認不得，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這絕對是，世間頂級的妖獸。雖然小黑沒有完全施展出神通，僅僅那獨目綻放的一絲光芒，就讓蔡氏三人，感覺在懸崖邊上走了一圈。

  小魔神看來沒有說謊，僅僅這一頭妖獸，就不是他們三人，可以匹敵的存在。

  小黑的獨眼再度閉上，它收斂了氣勢，整個身軀再度蜷伏，匍在了丁乙腳下。

  蔡氏書生長籲一口濁氣，方才他真的被丁乙嚇壞了。

  “家族有遺訓，‘洗靈’之法，概不外傳……”

  丁乙氣極反笑“你們是耍我麽？”

  蔡氏老婆婆連忙道“卻不是我們有心瞞你，是真的有祖訓……”

  丁乙冷笑道“創出‘洗靈之法’的蔡氏先人，驚才絕豔，不過沒想到他的後人，卻是食古不化，拘泥家法之輩。饒是你們擁有千變萬化的神通秘術，不懂得變通，不知時局，其器小哉！”

  蔡氏三人麵麵相覷，半晌，那麗人對丁乙道“小魔神，你讓我們三個商量一下。”

  她看到丁乙麵色不善，連忙又道“我們就在這院中，你盡管放心。”

  丁乙輕聲‘哼’了一聲，算是默許了。

  三個蔡氏族人連忙閃到院中的角落，竊竊私語起來。

  這三人非常狡猾，他們不敢設置陣盤，以免讓丁乙誤會，他們相互用的是土語。

  丁乙沒理會這三人，他自己也在推算……

  一刻鍾左右，那三人再度回到丁乙麵前。

  “小魔神，我們三人商討過後，已經想出了辦法，‘洗靈之法’我們真的不能傳給你，這個還請見諒，不過我們已經想到了，能讓你滿意的法子。”蔡氏書生道。

  丁乙來了興趣，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小魔神，你無非是擔心我們會告密，我們也知道，這口說無憑，就算我們再怎麽說，你也是不會放心的。為了展現我們的誠心，我們決定派兩位族人跟你一起去。”

  丁乙冷笑道“這就是你們的好方法？隨隨便便找兩個不甚重要的蔡氏族人，先把我糊弄走，隨後再跟道源去通風報信……”

  蔡氏書生連忙道“不是這樣的，我們蔡氏，沒你想得這樣卑鄙，事實上這次隨你去的，是我和芸娘。”

  “芸娘？”丁乙好奇問道。

  隻見那個蔡氏老婆婆，舉起手來道“是我。”

  她向丁乙顫顫巍巍的走了過來，一步一個變化。

  走了七步，就從一個老態龍鍾的老婆婆，一步步，變成中年大嬸，花信少婦，窈窕淑女……

  這些家夥，變化多端，丁乙也不知道，那一個形象，才是他們的真實麵貌。說實話，他對蔡氏三人的真實相貌，其實也有幾分好奇，不過想來，她們不會給自己看。

  丁乙看著眼前，最後如十六七歲花季少女，他深深的被蔡氏的家傳絕技，給震驚住了。

  他扭過頭看著蔡氏書生，問道“她叫芸娘，你又叫什麽？”

  蔡氏書生道“我叫惠娘。”

  眨眼間，原本一臉書卷氣的濃眉大眼後生，變成了宛轉蛾眉的小嬌娘。

  丁乙最後望向那蔡氏麗人。

  蔡氏麗人嬌笑道“我叫媚娘。”

  丁乙也不知道，該不該相信眼前的三個美女。這三個家夥，裝什麽像什麽，沒準這三人，其實是三個男人也未可知，丁乙可沒精力，去猜這三人的真實相貌。

  如果這次去流花大陸，身邊有兩個偽裝大師，那也是極好的。

  丁乙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我同意，我們走吧。”

  蔡媚娘連忙道“誒，誒，那個小魔神，你還沒有付錢呢！”

  丁乙道“怎麽，我還要出錢？”

  蔡媚娘像看白癡一樣看著丁乙，說道“當然了，我們蔡氏可不能白白的幫你，這本來就是一場交易。”

  “我要付多少錢？”丁乙問道。

  “先前不是說過麽，拾億。”蔡媚娘一本正經回道。

  丁乙道“我身上沒有這麽多金元，不知靈石、寶石和修真材料可不可以？”

  蔡媚娘笑道“不拘任何物件，都是可以的。”

  丁乙打開儲物手環，取出一些修真材料，蔡氏三女迅速的估價……

  丁乙沒有質疑她們打壓價格，按照她們的估價，很快就清點出了一堆天材地寶。

  蔡氏三女眉花眼笑，將這些寶物收了起來。

  “這些寶物，你們要收好了，按說我隻需要付給你們四分之一的頭款，我可是連尾款，都一次性給了你們。”

  蔡芸娘笑道“有錢的就是大爺，丁大爺，您就放一百個心吧，一切都包在我們姐妹身上。”

  丁乙不置可否，輕聲哼了一聲。

  蔡惠娘道“丁大爺，既然我們現在是合作夥伴，你能不能告訴我們，你是怎樣找到我們的？”

  蔡媚娘也道“既然大家已經談好了買賣，不妨坐下來，好好喝杯酒，慶祝一下。”

  丁乙道“喝酒就免了，喝茶還可以，我其實對你們能發現我的行蹤，也是感到有些意外。”

  四人烹茶敘話，打開了話匣子。

  蔡惠娘道“我們蔡氏經營長春島已經幾百年了，來往這裏的任何人，都逃不過我們的慧眼。每天到島上的修真者，雖有不少，但是你和你的靈寵，突然出現在明珠市，還是顯得太突兀了。”

  蔡芸娘道“偷偷潛入島上的修士，不是沒有，有一些還是來專門對付我們的，我們在一開始，就特別注意你了。”

  蔡惠娘又道“你一到明珠市，就直奔磨刀區的黑市拍賣會，這更是讓我們起疑，江湖傳聞‘千麵人蔡式’人就在黑市拍賣會，這本來就是我們故意放出的風聲，剛開始，我們都把你當成了帝國的鷹犬。”

  丁乙點了點頭，聽蔡惠娘繼續述說。

  “拍賣會的請帖，每天發放，都是有數的。每一份請帖發給誰，我們更是一清二楚。結果，今天晚上，有兩個得到請帖，卻又丟失了的倒黴蛋，還有你這個不請自來的神秘人。會場上明明應該到四百零九人，結果卻出現了四百二十四人，再加上你那神出鬼沒的靈寵，會場裏麵，沒有比你更可疑的人了。”

  “你和會場上多出來的十幾個人，在散場後，都去了軍艦巷，可是最後從軍艦巷出來的，卻隻有你一個人，天底下，有這種本事的可不多。此外，奪命島大賽，明珠市雖然沒有轉播，不過大賽的進程和訊息，我們還是能收到一些，你在頭兩關的表現，已經引起了我們的好奇和猜測，這些聯係在一起，猜出你的身份，應該不難吧。”

  丁乙暗自歎了口氣，原來自己在外麵，還是留下了不少蛛絲馬跡。

  “拍賣會上的第七號、第十一號展品，應該是你們放的吧？”丁乙問蔡氏三人道。

  三女點了點頭。

  蔡媚娘道“原來，你發現了我們的小把戲。”

  丁乙道“‘千麵人蔡式’的招牌還是很好用的，我在拍賣會的會場裏麵，將我的傀儡人偶按照陣法排列分散到會場各處，一一甄別與會的各個買家和會場工作人員，並沒有發現任何有用的線索，隻有兩件展品引起了我的注意，不過開著攝影儀的展品，也隻是小破綻。後來我在珠光路，遇到小販傳信，這才意識到，自己被人識破了行藏。原本我準備逃走，可是我趕到碼頭，看到了停泊在港的船隻，我想通了請帖的事情。

  磨刀區，尤其是黑市拍賣會，是千麵人蔡式，這個永不落名號的發源地，我也隻是在磨刀區的這一片區域，展露出了法術，因此問題還是在這一片區域。

  我知道‘千麵人蔡式’和我一樣，都是紅色通緝令上的人物，帝國想抓捕蔡式的心思，不下於我，整個磨刀區，這邊裝了三千七百五十個探頭，這些探頭，原本就是用來抓你們的。俗話說‘做賊心虛’，就算你們藝高人膽大，其實也有些害怕被探頭拍到。因為不管你們如何千變萬化，每個人做事總有他的習慣和規律，隻要監看探頭的修士，發現了異常，進行逆推，最終還是能找到你們。我想，你們應該也是明白這個道理的。因此，你們能夠活動的路線，和區域，就相對少了許多……”

  蔡氏三女被丁乙的分析，也是驚出了一身冷汗。

  “最後一點，你們是幻師，在下恰恰也有幻靈資質，那麽剩下的就簡單了，隻要循著你們活動的足跡，走上一遍，找到靈質相互感應的人，就可以了。”丁乙坦誠的把他的思路向三女敘述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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