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一)
作者:鹿呦呦      更新:2020-11-28 00:33      字數:2364
  村頭的老槐樹下,此刻已聚集了十來個男子,且都是年輕力壯的。

  蘇凝忍不住從陳永生的手裏抽回了自己的手,拍著他的胳膊朝著那槐樹下的人群努了努嘴。

  這會兒他們夫妻走過來,同村的男子則是立刻圍了過來。

  “永生,你咋沒去從軍,你們的口賦都繳了嗎?”

  “嗯,分家的時候我娘給了銀錢,剛好夠,你們這是?”陳永生瞥了一眼朝著自己說話的男子。

  榮大歎了一口氣,“我們哪裏有你這般好命,家裏頭糧食剛種下,又沒有多餘的銀錢,隻能跟著去從軍,也不曉得有沒有命回來,唉!”

  他的話剛說完,便引起人群中一陣騷動。

  蘇凝忍不住多看了那說話的男子一眼,隻見他長著一雙三角眼,高高的顴骨上額頭凹陷,怎麽看都是一副賊眉鼠眼。

  “永生,這位是——”蘇凝低聲拉扯著陳永生的衣袖。

  “蘇凝啊,你不記得我啦,我是榮大,就住在你家後頭,咱們小時候還在一起玩過啦!”榮大湊上前去,想同蘇凝套近乎。

  蘇凝被他那種熱絡的眼神給駭住,朝著陳永生的身邊躲了躲。

  陳永生立刻將她攬在懷裏,宣誓著自己的主權:“榮大,你從軍,你奶咋辦,我記得你奶好像腿腳不利索吧,你這一走,家裏頭誰去照顧她?”

  榮大是奶奶照看著長大的,年歲大了,落了一身的病症,這榮大一走,她奶隻怕會餓死在家中。

  榮大瞿了一眼陳永生,漫不經心道:“唉,這你就甭操心了,我已經讓許老三幫忙照看了,每個月給他寄一些錢回來。”

  “許老三,你是說許三炳?”陳永生的手使了勁兒,抓的蘇凝的肩膀有些痛。

  “對啊,你還不知道吧,咱們這些人去從軍不僅可以免了賦稅,還能每個月領餉銀,我這不打算每個月寄給許老三一些,讓他替我盡孝。”說不準,自己個還能立功了,榮大心裏想的美滋滋的。

  其餘的人方才還有些慌亂,可這會又安靜了下來。

  榮大說的沒錯,去從軍可能會丟了性命,但也能為家裏頭多掙一份兒錢,有了這錢,家裏親人

  們的日子也能好過些。

  許老三旁人不清楚,陳永生自然是最清楚不過了,好吃懶做,他那十畝地每年的收成僅僅隻夠他一個人的嚼頭,但凡他勤快些,也不至於到三十歲還說不到個婆娘。

  讓他照顧老人,隻怕——

  陳永生還要再多勸勸榮大,卻見著蘇凝扯著自己的衣裳。

  “永生,咱們回去吧,官兵過來了,咱們還是別站在這兒耽誤他們了。”蘇凝實在不想再同這榮大有接觸。

  榮大的眼神老是黏在自己的身上,如同鼻涕蟲一般惡心。

  陳永生回過頭,確實發現穆琰已經帶著人朝著他們走了過來,且腳步異常快,仿佛就是衝著他們來的一般。

  “我們走!”陳永生摟著蘇凝的肩膀,在穆琰趕過來的時候已然離開了村頭。

  隨行的官兵瞧著那夫妻二人的背影,對著穆琰不滿道:“穆副尉,這陳永生肯定是故意的,要不小的將那小娘子給喚過來,您同她說兩句?”

  穆琰手裏握著冊子,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蘇凝的背影,低聲嗬斥:“說什麽說,趕緊領著這些人,咱們還得去趟楊家村!”

  “是。”二名官兵異口同聲道,隨即招呼著眾人整理好行囊去了楊家村。

  官府的人一走,村裏的鄉親們才敢走出家門。

  盡管心中有著無限的悲傷,但日子總還要繼續過,男人們該下地的下地,女人們則是在家裏頭燒火做飯,伺候著老人孩子。

  “大哥,你上回不是說主家提拔你,讓你做府邸裏的一等小廝嗎?怎麽這回給娘的銀子這般少?”陳秀梅坐在炕上嘟著嘴。

  田翠蘭忙裏忙外的收拾著陳輝從鎮子上帶回來的糕點,將那五百文揣在懷裏,臉上笑的如同一朵燦爛的菊花。

  “秀梅,咋和你哥說話的,你沒瞧見方才你哥把一半的錢都打點給官兵了,有這些足夠了,足夠了!”

  五百文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了。

  “娘,您可別忘記我爹欠了多少賭債,這點銀子哪裏夠?”陳秀梅斜睨了一眼躺在炕上的陳大海,滿眼都是厭惡。

  坐在矮凳子上的陳輝將手裏頭的粗茶擱在一旁,扯出一抹笑來:“

  娘,管事兒的已經說了,等府裏的公子一回來,就給我提上去,這一兩銀子還是人家知道官府要來收賦稅提前給我的。”

  要不是因為這樣,他哪裏有機會能回來。

  一聽這話,田翠蘭就笑的合不攏嘴:“好好好,這樣一來,咱要不了多久就能替你爹把錢給交齊了,難為你了,兒子。”

  “娘說的哪的話,要是沒有爹當初做的決定,我哪裏能有今天?”陳輝磨著後槽牙,目光如炬的盯著炕上的陳大海。

  陳大海吸著旱煙突然嗆了一口,慌慌張張的從炕上坐了起來:“咋滴,聽你這話的意思,你還不樂意了?”

  當初欠了賭坊五十兩銀子,利滾利到今天已經是一百兩了,這也不是他能想的到。

  要不將陳輝給賣了,他上哪裏去找人借銀子周轉,讓賭坊的人暫時放過自己。

  再說了,沒有自己這個決定,他能在府裏吃好穿好,還有銀子拿?

  這怎麽也比留在陳家村種地強多了吧。

  陳輝心中冷笑,原本他被賣給人牙子的時候也覺得挺好的,至少能幫家裏頭減輕負擔,可在張府做久了,多多少少便知道些。

  一旦成了奴籍,除非主子開恩,舍得給官府錢,否則一輩子都是奴籍。

  想到這兒,陳輝的心裏恨死了陳大海。

  “嗬,樂意!幸虧主家的人好伺候,娘恐怕還不知道吧,兒子是在同濟堂張大夫府邸裏伺候!”陳輝皮笑肉不笑道。

  田翠蘭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計,一屁股坐在自己女兒身邊不可思議的看著他:“娘每次去也沒聽你提過啊!”

  她每次去角門同陳輝要月錢,都不曉得那居然是張大夫的府邸。

  “我那不是沒功夫同娘說,而且府裏的公子不許我們這些奴才同外人來往!”

  “娘是外人嗎?你這孩子真是……”田翠蘭動手拍了陳輝一巴掌,忽的眼珠子一轉,瞅了一眼坐在跟前的陳秀梅,挪了挪,“娘問你,讓你給你妹子打聽的親事怎麽樣了,鎮子上有沒有合適的人家?”

  陳輝望著眼前所謂的家人,心裏愈發的憎惡:“梅兒年歲有些大了,若是娘不介意的話,倒是有幾家合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