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國畢 第四十九章矯車餘桃
作者:莫如癡      更新:2022-12-16 16:54      字數:3068
  回到家中的呂澤被家人問起相親經過時支支吾吾說不出口,還是呂雉為他解圍說:“那是韓王的女兒,大兄很是喜愛。要不了多久王上賜婚,她就可以來家中住了。”

  事實上在韓嫣拜見了呂公樂子之後,樂子還是很滿意這個未來兒媳的。如今秦政已然賜下婚事,但是兩人年齡還小,隻好等呂澤加冠再行婚禮。

  在呂家的韓嫣自然也是要與呂澤分開居住的,她被樂子安排到女兒們居住的院落。她在呂家幾日也算是見識到了呂家的奇異之處,呂父帶兩個兒子經常在外,家中是呂雉與樂子的一言堂,呂長姁雖是個年紀小的卻常常沉迷在機關術中。

  生活在如此簡單卻不尋常的家族中,韓嫣還是十分愜意的。不用去擔憂與她人爭寵,也不用防備她人的陷害,平靜而溫馨正是她夢寐以求的樂園。

  隻是每天看著家人在忙忙碌碌,隻有她閑著實在不妥,這一日她尋到了剛剛回家的呂雉麵前。

  “不知大嫂有何事?”呂雉剛由著喜給她更衣,在家她還是喜歡穿些輕便的服裝。她看著韓嫣眉頭輕顰似乎有話要說,便當先開口詢問。

  “我在家中無事可做,聽聞秦國官員皆有佐吏,雉兒出入朝堂為議郎應該還未有合適人選,如今我便學毛遂之事,不知雉兒可能應允?”韓嫣緊緊盯著她的麵色又開口說,“若是佐吏不可,我也能勝任文吏、筆吏。”

  呂雉輕笑了兩聲才衝著緊張不已的韓嫣說:“我可是等大嫂良久,原以為能早早見到大嫂自薦。大嫂怎能當我的筆吏,便請大嫂為我佐吏如何?”

  遠道而來的承平侯被秦政親自接見,為其舉行宴會。他被秦政安排在鹹陽一處宮室中,並許諾承平侯及後代可以永居於此。

  宴會上呂雉也見到了又有好久未見的龍陽君,她以更衣之名離席等在殿外。不多時就見到龍陽君修長的身姿,在月光與殿外燈火映襯下緩步走到了她麵前。

  “甚久未見,君上可還安好?”呂雉打量一番龍陽君,發覺他舟車勞頓之後竟然還是神采奕奕。

  “雉兒在魏國時倒是口風甚緊,豆腐、麥餅、水車隻獻給秦王?”龍陽君瞪著呂雉朝她抱怨。

  “各為其主而已。如今這些終究會傳到韓魏,以另一種方式。如今魏國基本安然保存,日後也不必被戰火所擾,豈不是一件幸事?”呂雉笑嘻嘻的安撫龍陽,他若是真的在意這些,便不會隨著她出來敘舊了。

  兩人在殿外相談甚歡,還約定好擇日再見,呂雉心裏正想著以後又有人指點自己練劍的時候,發覺自己側上方有一道視線死死盯著自己,這個角度的人隻有──秦政。

  秦政坐在高處怎能看不到呂雉悄悄溜出大殿,隨後那個俊美非凡的龍陽君也跟了出去。兩個人在外麵時,他意興闌珊甚至想提前結束宴席,等兩人回來他激蕩的心緒才緩緩平複。

  曲終人散,秦政麵色不好的等著留下的呂雉給他一個解釋。呂雉這次卻完全摸不透秦政到底是為什麽不快,她還在說著些對魏國公子公主的建議。

  “寡人是想問你與龍陽君在殿外說了些何事?”秦政黑著臉打斷了呂雉的話語。

  原來是這樣,呂雉感受到莫大的危機,在求生本能下思緒急轉開口說:“龍陽君稱讚王上唯才是用,連微臣都可躋身朝堂,還與臣下約定擇日考校一下劍術是否有所進益。臣下念及國學中多文少武,欲請龍陽君為師。便是如此。”

  他對自己竟然開口質問呂雉還感到驚奇,為何如此看重眼前這個人呢?與宮中那些怨婦一般,他惡寒的打了個冷顫,將這些思緒甩到腦後。

  看著呂雉如今畢恭畢敬,他又懷念起從前那個直言快語的樣子了。君臣二人又溝通了下對來魏之人的安排之後,呂雉才離宮回家。

  秦王政九年發生了許多事,秦政平定了嫪毐的叛亂,迎回了被他囚禁的王太後,將位高權重的呂相邦解權扣在都城,最後還收獲兩國,接納了幾位良才美玉。隻是如果問他這一年最重要的是什麽,他卻一定會告訴你是遇到了呂雉,沒有她就沒有這糟糕一年後來的勝利。

  對於秦國之人這一年的變化也是多多,不論是市集上多出的新鮮美食,河邊的水車磨坊,還是風靡開來的球賽。是的,球賽從秦王後宮傳到郎衛又擴展到民間,已經是很多農人在農忙之後的娛樂活動了。

  有了長姁呂雉的榜樣,那些王子公孫之後也不再將女兒作為聯姻的工具,畢竟若是可以直接在朝堂為自己家族出力,豈不比嫁入其他人家要直接許多?那些貴女們也見識到了,女子擁有知識就可以掌握自己的命運,對來之不易的學習機會更是珍惜不已。

  總的來說,對秦人而言這是很好的一年,出戰沒有敗績,滅國如同兒戲。即便未曾有太大功績,那些出征的兵卒在治安戰中更是賣力,讓韓魏舊地極快的恢複了秩序。除了少數士卒還需維持當地治安,大部分已經趕在來年春耕之前回到自己的鄉間。

  蒙武與王賁則不得不留守當地,征召當地的的適齡男子訓練,填補防禦上的空缺。韓魏之人基本也算平靜的接受了自己更換了國度的事實,與韓魏貴族的剝削相比,秦人的嚴苛法律倒是顯得一視同仁了起來。

  他們身為剛附之民無爵不得為官,看著自己家中的那麵積可憐的土地,倒是有那些自作聰明的偷偷移動了封土。秦國能不廢吹灰之力定下兩國,自然得到了府衙中的原始記錄。

  那些新上任的亭長們,不得不頗費口舌宣傳了秦法“盜徒封”要被除以耐刑以及“盜田”更重的罪。屢教不改的不得不抓出來明正典刑,讓無知的農民們引以為戒不再犯錯。

  這樣農間才恢複了往日的平和。秦人將往日在鄉鎮中無地的破落戶還有犯了小罪的罪犯集中起來,為公田耕種,確保年後田地上沒有撂荒的狀況出現。

  韓魏沿河的鄉邑也漸漸見識到秦人帶來的水車,讓他們明年春季灌溉時可以省卻不少力氣。秦人還派來了些許農官,指點他們如何耕種,如何堆肥。那些種田的老把式將信將疑,但是秦卒守在一旁,隻好戰戰兢兢的答應了下來用新方法。

  當春風從北吹到南時,秦政已經帶著文武百官在鹹陽城外郊祭了。秦國有史以來第一次有女子參與了君王祭祀。如果讓呂雉說一說她在郊祭中的感受,那她一定會說周圍都是人,把她擋的嚴嚴實實,上看不到祭台,下也看不到秦王。

  冗長的儀式,她是不知究竟秦氏先祖有沒有聽到,隻是再讓他在這裏受苦,她就要見到自己的先祖了。正在微寒的春風中壓抑著自己的困意的呂雉忽然覺得周圍安靜了下來,她睜眼看看周圍的大臣都在盯著自己,露出個人畜無害的笑容。

  秦政在祭台上,念著由他人代筆的祭文,盯著台下被遮掩的看不到的小小身軀,把祭文扔在供桌上,說起了自己想說的:“寡人幸得良才輔助,子議郎為國薦才……”

  他在台上大肆稱讚了呂雉,讓臣子們不顧禮節紛紛回頭看向了那人。呂雉雖然一向曆練的寵辱不驚,但是這麽多人盯著自己,心裏還是有些緊張。她回過神來聽到上麵秦政的話語一陣頭疼,這不是給自己招嫉恨呢嘛。

  祭祀結束後,秦政看著黑著臉的呂雉笑著說:“莫非是不滿寡人在祭天之時稱讚你的功績。”

  “豈敢如此,隻是王上在台上單獨稱讚微臣,微臣惶恐不已,憂心他人嫉恨。”呂雉垂著頭右手虛握成拳拇指摩挲著食指悶悶的說,並不似秦政所想的一般開心。

  她難道還不知人性如何?若是她隻是安安靜靜做她的臣子,那些人也不會再三抵觸。若是自己能力出眾,但是謙恭有禮,或許還能贏得部分好評。如今秦王當中祭天時稱讚,若她不擺出惶恐的態度,那些人轉頭就能說自己驕縱不知禮數了。

  那麽禮數就是要讓著那些老資曆的臣子,不管他們是不是有能力,他們的資曆就是他們津津樂道的所有。若是有年輕人做出了超越他們的功績,他們麵上笑嘻嘻,心裏卻嗤之以鼻。

  若是年輕人越過他們得到晉升,那更是十惡不赦大罪惡集了。若是沒有一個明眼公正的上司,那年輕人不知要中蹉跎多久才能熬成老資曆,迎接新的年輕人又是一個往複開始。

  “這秦國是寡人的秦國,寡人要用你,何必在乎他人言語。”秦政似乎無所顧忌那些臣子的反應,不知是對自己有信心還是對呂雉有信心。

  隻是他沒料到呂雉沉著臉說了一句讓他麵色大變的話。

  “彌子瑕受衛靈公寵愛,昔日分桃則是愛重表現,年老色衰則是矯車餘桃。王上既讀《說難》如何不知?”呂雉沉悶的說著,絲毫不顧秦政難看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