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時已經死了，死了！”

  “爸爸！！”

  “沒關係，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老公，別說了！”

  “不行，我要說給他們聽，他們並沒有經曆，不知道這是如何的殘酷，不知道這個世界已經多麽的危險。”

  夜幕下的第二個不眠之夜，千萬個篝火前，經曆和經曆過的好幾個家庭圍著篝火。

  鐵爐上煮個幾個家庭的晚餐，剛剛巡邏回來的男人趁著這個時間，繼續講述昨晚那刻骨銘心的經曆。

  “我親眼看見，那個怪物撕開了我的胸膛，就這麽抓出了我的心髒，我當時無比痛苦，也無比憤怒，但我已經無能為力，我看到他在我的心髒行咬了一口，衝我猙獰的笑著，牙齒就這麽慢慢咀嚼！”

  “哇……”

  “先把孩子抱下去！”

  “你一定要說嗎，一定要罵，嗚嗚！”

  “是的，必須說，經曆過的人都要說，對所有說！”

  ……

  “後來我就“死”了，感覺脫離了身體，像陣輕煙，飄啊飄啊，飄到了高處！”

  “你們知道人死了之後是很麽感覺嗎？”

  寂靜而凝重的火塘前，一片呆滯的眼神。

  “我知道，我知道！”，講述的男人陷入回憶，神色迷茫，聲音飄忽的像是，像是……鬼音。

  “死了之後，你就什麽都不記得了，隻記得生前最深刻的一件事，知道那是什麽嗎？”

  男人們的身體開始發顫，女人的抱在了一起，孩子們躲在老人懷裏捂住耳朵了。

  “是仇恨！”

  講述之人的聲音突然一變，篝火映射的麵容一片淒厲和陰森：“我不知道自己死了，或者說都忘記了，我隻記得一件事，那就是仇恨！”

  “我這麽飄啊，跟著那個殺死我的怪物，我在他身上衝撞、撕扯，我發現它是沒有魂的，就是個“牽線木偶”，突然我就明白了，我仇恨的不是這個空殼子，而是操縱它的人。”

  “於是，我又飛了上去，找到空中那個真正的凶手！”

  “知道他是誰嗎？”

  “是控屍人途徑的序列7，施法者！”

  “當時無數像我一樣的靈魂圍繞著他哀嚎、咒罵、啼哭、詛咒，但是……都沒用，都沒用，與他相比，我們渺小的連一粒塵埃都無法撼動，他就像太陽，我們就像自不量力的螢火蟲！”

  “這種痛苦，這種絕望，你們無法體會。”

  “後來呢？”，一個滿臉皺紋、皮膚黝黑的老人問。

  “後來！”，講述者的聲音弱了下去，“後來發生了什麽……是了，後來不可一世的魔神出現了，無論是生者還是死者都一片絕望，但就在最絕望的時候，神，神龍陛下出現了！”

  “天啊，簡直無法形容當時的感受！”

  “那是將我們從深淵和絕望中拉扯出來的救贖，那是從天堂射過來的一束光！”

  “偉大的神龍力量讓一切倒轉！”

  “知道什麽是倒轉嗎？”

  所有人的神色都振作了一些，隱隱的向往、遐想、孺慕和崇拜取代惶恐與低迷。

  “就像電影倒放，我，所有人，無論是生者還是死者，無論是怪物還是惡魔，除了魔神，所有東西都是倒放的一份子。”

  “我被倒放回去，倒退著經曆從死亡後經曆的一切，直至回到死亡的那一秒。”

  “我又看見了，看見了那個早就被砍下頭顱的怪物，他複活了，他拿著我的心髒，他將心髒“安放”進我的胸膛，我的胸口飛一般的合攏，鮮血都回來了，力量也回來了，記憶中的不甘、恐懼等等，所有的東西都回來了！”

  “我活了！”

  “我動了，我重複之前的軌跡，倒退著回到出發的位置，倒退著回到家裏，倒退著見到了你！”

  講述著眼神幽幽的看向妻子。

  妻子渾身一個哆嗦。

  “你在哭泣，你不讓我出去，小佳被驚醒了，哭著再喊爸爸……那時我突然就明白了，正在經曆什麽。”

  “老，老公，我也是，我知道，但你能不能別說了！？”

  “不！”，講述者看向其他幾個沒有親身經曆的人，“你們本來住在城東，沒有被波及，為什麽讓你們跟我們混編，就是要讓你們知道昨晚都經曆了什麽！？”

  “現在！”，講述之人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它還在這裏，還在躍動，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但真的如此嗎，真的要將他遺忘嗎？”

  “不！”，他大吼一聲，“不能忘記，絕對不能忘記。”

  “我們要牢記，要讓沒有經曆過的人也記住，記住它是如何的絕望、痛苦與恐懼，記住懦弱、逃避、懶惰等等，一切妨礙我們的東西，讓我們曾落入過什麽樣的境地！”

  “這樣我們才能強大起來，這樣我們才能在這見鬼了的世界生存下去，這樣我們才能保護我們的父母、妻子和孩子，保衛我們的城市，我們的家！”

  火塘燃燒著，陰森恐怖的氛圍盡去，每個人的都堅硬下來，眼睛湧動著很多激動的東西。

  “我知道，再次回憶，讓很多人都受不了，有些人還“瘋了”……嗬嗬，嗬嗬……沒有人比我更了解是怎麽會事了，他們不是真的“瘋”了，而是怕了，就像裝“瘋”來逃避自己的責任，幻想著能躲在被人身後，讓別人替他流血，替他痛苦和恐懼！”

  “我不怕！”，講述之人站了起來，亢奮的麵容微微的扭曲，“這裏，這裏！”，他拍打自己的胸膛，“這裏不一樣了，我現在無所畏懼，哪怕是魔神來了，我也能向他吐一口唾沫，罵一個：你麻痹！”

  “這就是總督和城主府想要的，這才是神龍陛下希望的！”

  “你們要明白！”

  “救人者自救，救人救己。”

  …………

  火塘的陰影裏，一個小小的螢火蟲飛起，在微風中，飄飄蕩蕩的出了城，飛過草叢和叢林向一個方位聚集。

  千萬個這樣的螢火蟲漸漸的匯集在一起，貼著地表，什麽也沒驚動，蔓延到豎立在虛空中的漣漪裏。

  西南邊境，一座被摧毀的城市裏，虛空泛起的漣漪投射過來無數個光點。

  光點聚合，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光幕，立在漆黑的大廳。

  無數人講述、追憶的畫麵，開始在光幕上播放。

  那些在黑暗中泛著光芒的眼睛，一片震驚和恐懼。